時間久了王竹橋自己也很受用,他也被這個干凈男孩的自信渲染。
他為自己能從鄉(xiāng)鎮(zhèn)里發(fā)現(xiàn)一塊璞玉感到驕傲,他恨不得把自己懂得的都教給李冀津。
一來二去的,隨同來的人都覺得李冀津會是王竹橋的衣缽傳人,是一個可塑的人才。
一天王竹橋跑到李冀津家,他告訴李冀津,他給他報了電大還交了些學(xué)費,還說李冀津畢業(yè)后就是一名有證上崗的真正調(diào)解員了。
聽完王竹橋的話,李冀津呆愣在那好一會,隨后他激動的流出來眼淚。
他抱住王竹橋又哭又笑的就像幾歲的孩子,嘴里不停地說謝謝。
他們的談話一直讓身旁的老調(diào)解員李寶根,也就是李冀津的父親笑得合不上嘴,他身上的藍色外套已經(jīng)洗得發(fā)白,和他的頭發(fā)很相配。
在他看來,這些政法大學(xué)派來的人像鎮(zhèn)里學(xué)校墻上貼的畫報上那些洋人,深遠神秘,還高不可攀。
這些人講起法律知識一絲不茍的,嘮起家常也像認識多年的老鄰居。
自打他們來了,那個胖包工頭就不再來這了,也不三天兩頭找他調(diào)解,跟他要女人。
其實李寶根是老實巴交的人,突然見到了真正的知法懂法的人,嚇得都不敢說話。
也就在那時,李寶根才知道,懂法的人和鄉(xiāng)鎮(zhèn)調(diào)解員是不能相提并論的。
調(diào)解員是帶著感情做事的,說白了總有一種道德綁架的味道。
說是解決了事,等調(diào)解員一走,剩下的人就繼續(xù)干混蛋的事,就是還是誰也不服誰的混蛋樣。
在李寶根眼里,王竹橋就是他們家墻上的畫。
懂法律的大學(xué)教授一身的光輝,說出來的話都是條條框框的,聽著怎么都是必須的和必要的合情還合理。
這個識字不多的沒有走出過鎮(zhèn)里的男人決定讓自己的兒子,一個鎮(zhèn)里臨時工重新上學(xué),做一個能貼上墻的名人。
他當時的想法就是要李冀津?qū)W好了,回到家鄉(xiāng)做有編制的調(diào)解員。
讓家鄉(xiāng)人不再是法盲,不再因為瑣事隨便的傷了人也不知道自己錯了。
從那以后李寶根更是格外的對王竹橋他們好,他把鄉(xiāng)里鄉(xiāng)親們的事都講給他們聽,讓他們給個說法。
這些人里他還是最佩服王竹橋,這天他把家里最好的白酒拿來,那是他藏了好久的散裝小燒,他想和王竹橋痛快一下。
房屋倒塌的那天晚上,王竹橋和李寶根住在一起。
在昏暗的燈光下,李寶根和他講了這里的家長里短,講了這里有一戶人家,一個有點錢的包工頭娶了一個外地很好看的女人。
誰知女人一直沒有孩子,就被小三挺著大肚子趕出了家門。
外地女人在這里沒有家人,又因為自己不能生育自然是灰溜溜的離開,帶著病在鎮(zhèn)邊上一間破舊的房子里茍延殘喘的活著。
李寶根講故事總是能點到為止,不是他的功夫了得,是他覺得在知識人面前不要說的太徹底,因為王竹橋總能很快的聽懂,還很明白的給了他一個結(jié)果。
他臉上笑著醉眼朦朧的看王竹橋,他那種虔誠很像迷弟看偶像。
王竹橋圓圓的臉上透出頑皮,他笑笑說:“那個肚子大的女人一定會保不住自己的孩子?!?p> 李寶根詫異睜大有點腫的眼睛,洗得發(fā)黃的背心里干瘦的身軀上,一顆呆愣愣的頭,妥妥是被嚇到的樣子,他舌頭打卷的問:“為什么?”
王竹橋眨眨眼狡黠的說:“是因為她太得意忘形了,太把自己當回事,作大了。”
李寶根也跟著連連點頭,他臉上露出驚愕表情,佩服得不得了后眼睛直勾勾看王竹橋。
李寶根說:“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,真是那樣的,有人說她肚子里孩子說不準是誰的呢?!?p> 王竹橋被夸笑了,他笑得有些囧,他只是開玩笑的和李寶根說,是為了緩解他們醉酒的樣子。
李寶根也跟著他笑,他咂咂嘴后接著說道:“就是有點奇怪,這不這個被攆出來的女人好像也有人照顧著,那個破屋子被收拾的很好,說不準啊人家以后也被男人寵著呢?!?p> “哎,就是她先前的男人不是個好東西,總是找她的事,弄得我們見到她也躲啊……”
兩個人喝了口酒,李寶根的臉紅的和燈光一樣暗。
“這女人年輕時肯定好看,就是病的身體太差了,臃腫了……”
因為雨太大又停電了,他們就摸著黑點了節(jié)蠟燭,在昏暗的屋里沒有節(jié)制的喝起來。
蠟燭滅時酒也喝完了,倆個人爬上了床聽著泥房外面的風(fēng)聲和雨聲,李寶根說起當?shù)刈罱娜な隆?p> 李寶根講最近發(fā)生的一件事,一個富商人家的女兒被綁架的故事。
一個女孩被人綁到了一座老宅,老宅的主人是一個做地產(chǎn)的商人,就是女孩的父親。
李寶根不認識這個老宅的主人,是一直給這家老宅看門的人要出遠門,一年半載的不回來,臨時要找個代替的看門人。
于是李寶根被別人找到,要他做個擔(dān)保人。
臨時看門人是一個過來尋親的外鄉(xiāng)年輕人,小伙二十六七歲,長得還行,看著精神十足的樣子。
李寶根受人托付,就把人帶到老宅,等他安排完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老宅是一座有歲月的房子,曾經(jīng)是多么的繁榮,現(xiàn)在就多么的蕭瑟。
前前后后的院子,大大小小的走廊,幾處相同的拐角走不好就會迷路的。
突然有一天,老宅主人帶人來了,還到派出所叫幾個警察一起過去,說什么自己寶貝女兒被人綁架到了老宅。
李寶根恰好也在那里,派出所人手不夠,他也被一起叫了過去。
路上他大概的聽明白,女孩和男孩他們兩家早就認識,都是做生意的人,互相也就來往的多些。
生意人講究和為貴,多個朋友多單生意,兩個家庭關(guān)系一直很融洽。
兩家的孩子自然就走近了,而且他也聽出來是女孩喜歡鄰居家的男孩。
但是女孩的爸爸好像不同意,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女兒還太小的原因。
誰知道這個看著很秀氣的男孩居然綁架了女孩。
女孩爸爸知道了,很快就報了警。
警察通過排查啊找到了這里。
哎,真亂啊,那院套里養(yǎng)著幾條大狗啊,那晚上就是瘋狂的咬啊……
李寶根突然不講了,他昏黃的眼珠盯住一個黑暗地方,身體有些抖,驚駭就像看到了什么的樣子。
王竹橋聽得正認真,就順口問道:“老哥,什么亂?。俊?p> 李寶根木訥著說:“到處都是血啊,可憐哦,那個孩子,才那么小啊……”
說完這話,李寶根又有點迷糊,呆望著一個地方,閉上眼睛發(fā)出粗粗的呼吸聲。
王竹橋酒喝的不多,他是沒有爭搶過盡地主之誼的李寶根,謙讓時被實誠的李寶根多喝了幾口。
屋外面的雨敲在瓦棚上叮叮當當?shù)捻?,屋里又太黑王竹橋看不到李寶根的表情?p> 但是他很清醒的感覺到,李寶根的聲音里有異樣,他是應(yīng)該想起了什么。
他摸著黑要去推李寶根,口里不斷地追問:“老哥別睡覺啊,后來呢?,快講講怎么還有個孩子啊……”
李寶根是趴著的,被他推了一下后頭就低下猛的磕到木板沿上,“梆”的一聲不說話。
他的嘴被自己壓住了,鼻腔里的呼嚕聲很像截住的洪水聲,咕嚕咕嚕的。
過了一會李寶根有些含糊的閉著眼睛說:“啊……哎,說是強奸啊什么的,后來啊都是錢什么的惹的禍啊……可惜了那孩子年輕著啊……可惜嘍那個孩子。”
王竹橋心想,哦,原來這個孩子是說那個年輕人啊,可是他總感覺自己聽李寶根的話外意思,這故事里還有別的。
到處是血?是那個小女孩的嗎?想到這他眼前的黑暗更黑了。
王竹橋心里很沉,覺得這事和錢有關(guān)系那可就不是一個簡單的戀愛,他很想知道結(jié)尾是個怎么個故事,就要李寶根再講仔細些。
李寶根搖了幾下頭,想用手支撐起身體,可都沒成功。
最后他使勁的翻過身,口齒不清楚的說了一句話:“講不明白的,都是明白人搞出來的糊涂事。”說完了就打起呼嚕呼呼的大睡,空氣里散發(fā)著酒味。
他的呼嚕聲里還摻雜句不清楚的話,“可惜了……沒了……呃,酒沒了?!?p> 滿屋的酒味說明了李寶根喝的太多,醉的也很深。
王竹橋的酒勁也上來了,他聽得也是迷迷糊糊的,他也無法知道李寶根要說的故事到底是不是酒后的胡言亂語。
第二天早上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,天也跟著有點暗。
王竹橋見李寶根早就洗漱干凈了,正在做些要出發(fā)的準備。
可是他還惦記一些心里想不明白的事,他還想知道昨天的故事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結(jié)果。
李寶根卻一臉著急的和他說:“王老師,剛才有人送信說昨晚的大雨把鎮(zhèn)里辦公的一些泥房沖垮了,還有人受傷了,特別是派出所也遭了殃?!?p> 李寶根還說,那里的臨時拘留所里有兩個犯人還沒有出來。
王竹橋他們聽了也很著急,幾個人沒顧上吃飯就準備去幫忙。
路上王竹橋問些李寶根昨天晚上的事,李寶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,頭上雨水飛的糊里糊涂,他說什么也不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