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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里的橘子

第九章雨中的女人

四月里的橘子 敬紫 3226 2021-09-21 08:05:00

    昨晚雨下的太大了,路上的泥濘讓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后又滑一下。

  他們咧咧蹌蹌的向前走,腿和鞋上很快糊上了泥巴。

  老遠(yuǎn)他們就看到倒塌的房子那,一些立在半截泥墻上的柱子后,有一個披頭散發(fā)的女人。

  這個女人身上披著一塊舊雨布在雨中跌跌撞撞的尋找,還不時地問身邊忙碌的人什么。

  臉色蒼白的女人拉著一個人問著,臉上的悲傷和天氣一樣,陰暗的讓人心里想要逃跑。

  她問了一個人,見沒有回應(yīng)就去拉另外一個人,也有人會拍拍她,好像告訴她些什么。

  她半截身上早已是泥濘,手上也是分不清楚的黑紫色。

  “你們是法學(xué)院的老師嗎?是來解決問題的嗎?誰能告訴我???”女人一遍遍的問著,凄涼的聲音隨著風(fēng)聲傳過來。

  一直低頭走路的李寶根突然停下,他腳跟還未站穩(wěn),慌忙拉著王竹橋向前跑。

  他帶著王竹橋繞過那處,王竹橋明顯的感覺到,李寶根是在躲什么。

  李寶根一邊跑一邊說著:“這女人又來了……”風(fēng)把他的話刮得亂顫,沒有進(jìn)王竹橋的耳朵里。

  還沒跑出多遠(yuǎn)他們就見幾個人在一處嚴(yán)重的廢墟里拾撿著,翻看哪些地方能藏住人。

  遠(yuǎn)遠(yuǎn)地站著一個年紀(jì)五十來歲黑胖模樣的人,身上滿是泥濘,李寶根說那是柳河所長。

  柳河所長臉上有血跡,站在廢墟那,嗓門沙啞的不斷地喊:“注意危險啊,可別砸到啊,那些木頭還在搖晃啊,支出來的木板上都有釘子啊。”

  話音還沒落下,一根早就堅持不住的房梁在風(fēng)雨中墜落,正好是跑在前頭的王竹橋頭上。

  一旁的李寶根猛地沖過去抱著王竹橋滾開,自己的腰被砸了,翻滾時頭磕在一塊石頭上大叫了一聲疼暈了。

  王竹橋也因為背著受傷的李寶根,腿被斜埋在半截泥墻里的木杈扎傷,一根扎在動脈邊緣血流的像小溪,一根正好扎在膝蓋上頭,兩個男人都昏倒在雨水當(dāng)中。

  一切的事情都在雨里成了無影無蹤,好多的東西和泥漿和在一起分不清楚哪些是白色的,哪些原來就是黑色的。

  也就是那天以后,李寶根和王竹橋成了異姓兄弟。

  李冀津因為王竹橋的推薦考上了電大,也成為王竹橋當(dāng)時最喜愛的學(xué)生。

  王竹橋講到這里突然停下,他點(diǎn)燃了手里的半截?zé)燁^。

  王竹橋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,他在想李寶根推開他后暈倒的樣子,也想起那個女人無助地站在雨里。

  江北給老師倒了杯熱水,也順手把桌子上的東西理了一下。

  他看到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張照片,照片上十幾個人笑的都很燦爛,也都很年輕。

  江北就想,這里會不會有李冀津呢?

  江北每次聽到李冀津名字時就見老師眉頭不經(jīng)意的皺了一下,眼睛里的火花亮晶晶的。

  江北覺得老師似乎對李冀津這個師兄的感情有那么點(diǎn)五味雜談。

  他知道老師有時候很感性,心軟的有些多愁善感,他從故事里就能感覺到,對于李寶根的恩情念念不忘。

  還有李冀津,江北也想認(rèn)識這個聰明能干的神秘師兄。

  他早早的就知道王竹橋有一個學(xué)生,據(jù)說他畢業(yè)后直接被一個口碑極好的事務(wù)所聘用了,還是當(dāng)時最有名的刑事案件大律師。

  江北很納悶,王竹橋從不提這個師兄。

  王竹橋為什么不喜歡李冀津了,是因為李冀津沒有回到小鎮(zhèn)里,就是不聽他的話,這也算是背叛了嗎?

  江北的心里有些想替李冀津說話,可又一想老師做事風(fēng)格一項很大氣,李冀津的事,應(yīng)該是有原因的。

  江北見老師一臉的凝重,就把想要張口問的話咽了下去。

  “您是九零年去的,這尋人啟示是九二年的,相差兩年還有那么多的相似處……”江北嘀咕著。

  “嗯,你怎么知道的?”王竹橋很納悶的問。

  “嗯,這廣告寫的……”江北用手指著紙上的那則廣告。

  王竹橋贊賞的點(diǎn)點(diǎn)頭,這個細(xì)節(jié)是很重要的。

  王竹橋心里很欣慰,江北做事精細(xì)的風(fēng)格和李冀津的精明是不一樣的。

  兩個人都沉默了,江北又問道;“老師,后來呢?”

  王竹橋吸了一口煙后,把煙放到一邊,他又接著講了這些老卷宗的來歷。

  他去見李寶根的時候,是他的身體恢復(fù)好以后的事。

  時間快過去兩年了,王竹橋去看望因為路滑摔了一跤在家休息的李寶根。

  王竹橋帶了兩瓶白酒,樂顛顛的下了車,老遠(yuǎn)就看到拄著拐的李寶根站在那。

  王竹橋的眼睛發(fā)紅,他很想李寶根這個異性的老大哥。

  下雨那天的場景就像烙在他的心里的一樣,李寶根撲過來的時候是那么的自然,根本不帶一點(diǎn)猶豫。

  每次想起王竹橋心里頭都熱乎乎的,他也想見見優(yōu)秀的李冀津,還想聽李寶根說說當(dāng)?shù)氐墓适隆?p>  李寶根這時的衣著有些新鮮,不再是洗得發(fā)白的藍(lán)布外套,原本泥墻的房子都成了半截紅磚瓦房,家里的家伙事也比起兩年前好多啦。

  只是兩年不到的光景,他的頭發(fā)基本沒有了黑色。

  他見到王竹橋時,眼睛里放著光彩,就像一個孩童手舞足蹈的奔過來。

  他是真的喜歡王竹橋,喜歡聽王竹橋說話,喜歡王竹橋笑呵呵的夸李冀津。

  在李寶根心里,李冀津就是王竹橋的翻版,就是自家墻上的畫。

  李寶根把家里最好的醬菜拿出來,手里惦著一瓶白色瓷瓶酒,酒瓶上的商標(biāo)陳舊的有些年頭。

  王竹橋認(rèn)得這酒,是當(dāng)時最盛行的董工酒。

  兩個人又在一個風(fēng)雨交加的夜晚上喝了酒,聊起了家長里短。

  “老哥啊,你那年講的故事還有些尾巴吶,今天晚上講講吧……”王竹橋借著酒精的灼熱,想要解開自己兩年里的心結(jié)。

  王竹橋這回是抱著酒瓶說話的,他可知道李寶根的酒量。

  李寶根眼睛紅紅,居然發(fā)出光亮,他笑呵呵地說:“那個故事早就定型啦,那個叫劉一周的男孩死啦,就在那天的大雨中,被砸死在拘留所里?!?p>  李寶根好像不是故意的說出來了結(jié)果,口齒很清晰,一點(diǎn)也不帶醉意。

  “劉一周死啦?怎么就死啦呢?”王竹橋聽得發(fā)蒙,他著急地追問。

  “哎,綁架也是重罪的,再加上強(qiáng)奸罪,男孩不死也夠嗆啊。”李寶根還不忘嘮叨著,有些輕描淡寫的說。

  王竹橋的心里突然被擠壓了一下,他清楚地記得兩年前李寶根的聲音里都是可惜的樣子。

  “老哥啊,會不會有出入啊?”

  “不會,人家柳河所長親自審的,還有畫押呢……只是啊先前心梗啦,心梗也沒逃過死啊,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。”

  李寶根“咕咚”又喝了一口,咂咂嘴,酒香味隨著他的嘴一張一合飄過來。

  王竹橋被他呼出來的酒味熏得張口結(jié)舌,他眼珠慌亂的看著李寶根,這個結(jié)果不是他想聽的,那可是個孩子啊。

  “老哥,那人家的大人呢?”

  “什么大人,都沒了,什么大人小孩的都沒了……”

  此時的李寶根真有些醉了,似乎自己也忘了都要說什么,前言和后語讓人聽著迷糊。

  王竹橋也因為外面的一個雷聲沒有聽清楚他后面的話,他等了一下雷聲過后還想再追問。

  就被李寶根搖搖手的樣子打斷,李寶根拿過去酒瓶又給兩個人的酒杯倒?jié)M,然后兩個人端起酒杯干了。

  很快那瓶酒就被他倆喝沒了,就連王竹橋帶來的酒也被喝了半瓶,他倆在燈下的影子也開始搖晃了。

  屋外面的雨下得太大,因為閃電屋里又停電了,就和兩年前一樣,他們在沒有燈的屋子里點(diǎn)上蠟燭,李寶根就講到了另一個故事。

  最近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總被前夫追打,縱使?jié)M身傷痕也不說孩子是誰的,只是說不是他的。

  只可惜她的家人不在身邊,也沒有人給她撐腰。

  王竹橋突然問道:“老哥,你說的這個女人是不是兩年前的那個女人?”

  李寶根稀里糊涂的“嗯”了一聲后就不說話了,呼嚕聲開始打了起來。

  屋外面太黑,雨點(diǎn)聲敲得人心里發(fā)慌,王竹橋也就閉上了眼睛,想著那個雨中的女人。

  那女人伸出慘白的手想要拉住他,口里不停的問訓(xùn)他,你怎么不幫幫我呀?

  王竹橋在昏睡中還聽到李寶根嘀咕著一句話,他在第二天清醒的時候想要問李寶根。

  那句話就是:孩子是誰的不重要,重要的是人不對,死無對證啊。

  可是第二天醒酒的李寶根就是不承認(rèn)自己說過啥了,他一直搖著頭說,都是道聽途說的,在你們這些人的眼里不能算是證據(jù)的啊。

  說完,他從柜子里的底下拿出來一包東西給王竹橋。

  王竹橋以前和他說過很喜歡收藏老案件,可以從那里得到尋找柳暗花明的喜悅。

  李寶根一直記得王竹橋的話,識字不多的他心里一直把王竹橋當(dāng)作自己的偶像。

  他告訴王竹橋,這些紙張上的事是鎮(zhèn)里多年沉積的,里面還有些派出所因為雨泡了的案卷筆錄啥的,都是那天的黑胖子所長柳河丟掉的。

  王竹橋還記得,李寶根給他之前還特意捏了捏那包紙,同時他還看到他手指上的骨節(jié)那里鼓出來幾個水泡。

  那都是在地里勞作的人一種習(xí)慣,用手當(dāng)做齒耙去薅草磨出來的。

  王竹橋猛地想起自己被李寶根抱著躲開被木頭砸的場面,他心里又像被木頭砸了幾下。

  王竹橋講到這眼睛濕潤了。

  他在心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,想到:“終于講出來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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