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近臨城外來人口越來越多了，糧食有點緊俏，宛然想去米店看看。一早起來，她溫柔地對秦光說:“你去給孩子們上課吧，我去店鋪看看?！?p>　　秦光拉著她的手說:“我想陪你去，孩子一天不讀書沒有關(guān)系的?！?p>　　宛然看他那含情脈脈的眼睛，只好同意了，他們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形影不離，出雙入對，粘得像一個人。沒有戰(zhàn)亂的臨城越來越繁華了，商鋪越來越多。宛然盡力維持著原來店鋪的規(guī)模，她實在是沒有時間去經(jīng)營擴張。店鋪的生意越來越好，掌柜們對她也越來越認可。宛然把他們的月俸提高了一成，逢年過節(jié)還會給他們一些額外的禮物，他們也越來越盡心了。

　　秦光開玩笑說:“你就是這樣俘獲人心的?！?p>　　宛然笑到:“我以前可沒有給你一分一毫，我怎么俘獲你的？”

　　秦光想了想:“你給我的東西你自己都不知道，但是我收到了。”

　　宛然看著他油腔滑調(diào)的樣子說:“就知道胡說?！?p>　　秦光嘿嘿笑了一下，拉著她向前走。

　　宛然聽見一陣熟悉的琵琶聲，她四處張望，只見前面有一堆人圍在一起，琵琶聲從那兒傳出來的。

　　宛然拉著秦光往里擠，只見一群人叫嚷著，“快把你的面紗摘了，爺給你錢?！?p>　　“真是的，賣個唱還裝神弄鬼，你以為這里是怡紅院??？”

　　他們進去一看，只見一個女子戴著白色的面紗坐在中間的椅子上，她正賣力地彈奏著曲子。圍觀的人直接把碎銀扔過去，砸在她身上，她身子輕輕一顫，手指卻沒有停下來，琵琶聲淹沒在嘈雜的人聲中。

　　宛然悄聲對秦光說:“這好像是清蓮，你看看?！?p>　　秦光定睛一看，點點頭，“好像是的?！?p>　　那女子也看見他們了，微微怔了一下，又繼續(xù)彈奏起來。

　　這時候有個人歪歪扭扭地走上前去，看著他流里流氣的樣子，宛然就心生厭惡。他嘻笑著要去掀開那女子的面紗，那女子驚地站了起來，繞開椅子往后退了一步。

　　周圍的人開始起哄。

　　宛然一看，沖了上去，護住那女子。秦光也立即沖了上去，抓住那人的手。

　　那人盯著秦光，看他清瘦的樣子，一看就不是練家子，于是輕蔑地說:“我勸你別狗拉耗子多管閑事?！?p>　　秦光生氣地說:“欺負一個女人算什么本事?！?p>　　那人猙獰地笑了起來，“那我就欺負你”，只見他猛的一拳，打在秦光的胸口上。秦光向后退了一步，咳嗽起來。

　　宛然氣極了，有人敢打她的秦光，她迅速沖上前去，一記“搗心錘”還了回去，只是年齡大了，力量有點小，那人向后略退了半步，然后淫笑到:“又來一個女的，雖然不是小姑娘，不過半老徐娘，我也喜歡?！?p>　　秦光一聽，氣地又咳嗽起來。宛然一看，不得不出狠招了，嬌笑到:“公子，那老娘陪你玩玩。”秦光要沖了上去，宛然瞪了他一眼，叫到:“你退到后面去。”

　　宛然現(xiàn)在正在氣頭上，怎么可能撤，她手搭在那人肩上，周圍人開始起哄到:“兄臺，你今天艷福不淺啊?！蹦悄凶愚D(zhuǎn)過頭，望著人群哈哈大笑起來。宛然趁他不注意，狠狠一腳踢在他的襠部，那男子“啊”的一聲，蹲了下去。宛然乘勢彎腰下去，又向他背上一肘打下去，那男子瞬間躺在地上，宛然又上去踹了他幾腳。

　　周圍的人驚了，這個女人手太狠了吧，看情勢不對，然后紛紛走開了。

　　宛然蹲在那人面前:“還玩不玩?。俊?p>　　那人痛苦地搖搖頭。

　　宛然抓起他的頭發(fā):“敢打我的人，我都沒舍得打他?！比缓笞プ∷念^向地面撞了幾下，他的額頭開始流血了。

　　“女俠，求求你，饒了我吧，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?！蹦侨丝嗫喟蟮?。

　　秦光看著她那生氣地樣子，不僅又笑了起來，他走過來拉起她，柔聲到:“好了，別打了，不然一會兒把他打死了，會惹上官司?！?p>　　宛然才放了手。

　　那女子已經(jīng)嚇得哆嗦不已，她顫顫巍巍地站在那兒。

　　宛然走過去:“你是清蓮嗎？”

　　那女子終于回過神來，沒有答話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宛然跟了上去，拉住她的手臂，扯下她的面紗，果然是清蓮，她眼淚汪汪地看著宛然，滿臉凄然。

　　宛然心疼地說:“清蓮，你怎么呢？出什么事情了，怎么會在這里？”

　　清蓮只是哭，不說話。

　　秦光走過來說:“宛然，我們?nèi)フ覀€安靜的地方說吧?！?p>　　宛然說:“好?！?p>　　宛然幫清蓮把地上的銀子全部撿了起來，揣進她的袖筒里。

　　秦光生氣地說:“不要這些人的臟錢。”

　　宛然說:“憑什么不要，這是清蓮辛苦掙的，錢在他們身上是臟錢，在我們清蓮身上就是清清白白的干凈錢?！?p>　　地上那人還沒緩過氣來，宛然看了他一眼，拉著清蓮跟著秦光走了。

　　秦光想，清蓮都出來賣藝了，情況可能不太好。他們?nèi)フ伊艘粋€飯館，宛然點了幾個清爽的小菜，勸清蓮多吃點。

　　清蓮現(xiàn)在情緒終于好一點了。她拿起筷子，慢慢地吃了起來，宛然和秦光雖然不餓，可怕她尷尬，也陪著她吃。

　　清蓮默默地吃飯，沒有說話，宛然也沒再問。

　　終于，她放下筷子，用手巾擦了擦嘴，“姐姐，我吃飽了?！?p>　　宛然見她開口說話了，就小心翼翼地問:“清蓮，出什么事情了？”

　　只見她眼眶又紅了，淚花在眼睛里閃閃發(fā)亮。她哽咽著說:“你們走后，劉愈想，也不能一輩子待在山上啊，然后就把錢分給了下面那些兄弟，帶著我回到商城。我們做了點小買賣，日子還算過得去?？墒呛镁安婚L，西國兵打了過來，滿城商鋪被搶劫一空，我們的也沒能幸免。本來我們準(zhǔn)備再回黑山崖，可劉愈說，既不想打家劫舍，可自己又不會種地，恐怕在山上活不下去。我們倆只好向南邊逃難。一路到處都在打仗，我們就去沒有打仗的地方。最近才到臨城來，劉愈生病了，我們的積蓄用光了，我只好出來賣藝?！彼四ㄑ蹨I，苦笑著說:“可是那些好點的場所都嫌棄我年紀(jì)大了，沒辦法，我只好到街邊來賺點辛苦錢。”

　　宛然心里也不僅有點凄涼，她說:“現(xiàn)在碰到我們了，不要怕。你帶我們?nèi)タ纯磩⒂?。?p>　　清蓮點點頭。她帶著他們，走過一條條街，拐進一個胡同里，進入一個院子。里面人聲嘈雜，住著很多人，干什么的都有。宛然和秦光對望了一眼，清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這里環(huán)境不是很好，但是便宜?！?p>　　她帶著他們進了一間屋子，里面散發(fā)著一股濃濃的藥味，家具陳設(shè)極其簡單。除了一張桌子，幾個凳子，一個柜子，還有就是一張床。劉愈躺在床上，轉(zhuǎn)過頭看著他們。秦光走上前去，握著他的手:“劉兄，久違了?！?p>　　劉愈看著他，想了一會兒，終于想起來了，“秦兄，怠慢了，多擔(dān)待?！比缓笏饋怼Ｇ毓庹f:“不用，你就躺著吧，躺著舒服一點?！?p>　　劉愈看了清蓮一眼，她走過去，把他扶起來，靠在床頭上。

　　他緩緩地說:“秦兄，你們怎么在臨城??？”

　　“我們來了臨城好幾年了?！彼D了頓，問到:“劉兄，你這是怎么呢？”

　　劉愈苦澀地笑了笑，“也沒什么，就是渾身沒勁，又吃不下飯?！?p>　　宛然拉著清蓮的手說:“我們?nèi)フ覀€郎中看看吧?！?p>　　清蓮低著頭說:“郎中看了，開了藥，正吃著了?！?p>　　“清蓮，我們家人少，你們?nèi)ノ覀兗易“??！蓖鹑徽\摯地邀請到。

　　秦光也說:“就是，我們還能一起喝點酒，劉兄，你看如何？”

　　劉愈看著清蓮，過了一會兒說:“好，等我們收拾收拾，過幾天就跟著你們?nèi)?。?p>　　秦光和宛然欣然同意，他們把身上所有的銀子都掏出來留給他們，讓他們趕緊收拾，過兩天就來接他們。

　　秦光他們走后，劉愈說:“我們收拾收拾，趕緊離開這個地方。別給他們找麻煩了?！?p>　　清蓮點點頭，讓宛然看到她現(xiàn)在的落魄，她已經(jīng)很難過了，她不想再去打擾她的生活。

　　秦光和宛然走出門來，他又咳嗽了起來，宛然拍著他的背:“胸口還痛嗎？”

　　秦光笑著說:“不痛了?！彼肫鹚创蚰呛蒙剑唤f道:“宛然，今天下手太重了?！?p>　　宛然聽他這么一說，又想起那人打了秦光一拳，不僅又恨得牙癢癢，她咬牙切齒地說:“誰叫他打你的，我都舍不得打，他真是膽大包天，活該！”

　　秦光把她摟在懷里，“你對我太好了，宛然。”

　　她笑著說:“那也是你活該，活該我對你好?！?p>　　秦光看著她，心里滿滿的幸福。兩個人琴瑟和鳴，芙蓉并蒂，遇見最好的人，成就最好的生活。

　　過了兩天，他們收拾好屋子，就帶著馬車去接劉愈和清蓮，可是推門一看，已經(jīng)人去屋空。他們立即去院子里打聽，有個人走了過來，給了宛然一封信。她打開一看，是清蓮清秀的筆跡:“姐姐，江湖路遠，雖不能相伴，但不敢相忘。人在，玉在。”

　　宛然不僅淚眼朦朧，秦光牽著她的手，上了馬車。

　　他抹著她的眼淚說:“別哭了，他們會照顧好自己的。”

　　宛然靠在他肩上，幽幽地說:“秦光，我怎么感覺這些年我都泡在淚缸里了，流不盡的淚?！?p>　　秦光把她攬進懷里，心疼地說:“宛然，你太重情義了。這是你身上的光芒，可是也會傷了你自己?！?p>　　宛然心想:被你們這么寵著，我怎么能變得冷漠，變得不重情義。這些愛填滿了我的心靈，可最后又變成眼淚還了回去。

　　秦光又咳嗽起來，宛然緊張地說:“怎么了，哪里不舒服？”

　　他笑著說，“沒事兒，沒有不舒服，就是喉嚨有點癢?！?p>　　宛然不放心，還是帶著他去看了郎中。郎中看了看舌苔，把了把脈，說:“沒事兒，就是外感?！比缓箝_了一些藥給他，宛然立即讓人熬了給他喝，過了幾天，又好了一些。

　　南風(fēng)來信了，告訴他們說，他現(xiàn)在很好，已經(jīng)娶了原縣令的女兒為妻，希望母親和師傅不要擔(dān)心。他已經(jīng)找回了原來的院子，那里成了他新的家。他希望母親和師傅過去，回到他們原來的家。宛然和秦光高興得很，感覺心里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。雖然南風(fēng)不是秦光的兒子，可是他從小帶南風(fēng)，教南風(fēng)，早已經(jīng)把他當(dāng)成了自己的兒子。

　　他開心地對宛然說:“宛然，我覺得我的人生圓滿了，一樣都不缺。妻子，兒子，孫子都有，都是你給我的?！?p>　　宛然柔情似水地對他說:“只要是我的，就都是你的。”

　　秦光緊緊地抱住她，得此佳人，夫復(fù)何求？

　　對于秦光沒有孩子的事情，宛然一直有點內(nèi)疚，總覺得是自己拖累了他，她小心翼翼地問道:“沒有自己的孩子，你后悔嗎？”

　　秦光笑了笑說:“不后悔?！?p>　　她盯著他的眼睛，那里很坦然，沒有躲閃。

　　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:“宛然，這件事情我早就想通了。有孩子固然是好，可是沒有，對我個人來說，也沒什么。百年歸世后，可能我的兒子，孫子，或則運氣再好一點，我的重孫子，會記得我，他們會在逢年過節(jié)的時候，祭奠我，給我燒香燭紙錢，可是再以后呢？不會有人再記得我。對于他們，我除了貢獻了一點血脈，毫無意義。對于我來說，死去萬物皆空，那些香燭紙錢，我能不能收到，收到了又有什么用了？這些都無從知曉。當(dāng)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。和你在一起，陪南鷹和南風(fēng)長大，現(xiàn)在還有孫子們繞在膝邊，這些快樂我都體驗到了，一步不落。我沒有一絲后悔，半點遺憾?！蓖鹑槐е难蕾嗽谒膽牙?。他睿智豁達，超然灑脫，他的心胸就像寬闊的海洋，是她心靈永遠的港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