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國朝廷決定舉行科舉考試，解決許多地方政事荒廢的亂局。他們簡化了程序，只要通過這次考試，直接封官上任。南風(fēng)等這一天很久了，終于盼來了機(jī)會。

　　秦光和宛然送他進(jìn)考場，秦光鼓勵他:“南風(fēng)，你一定行的，相信自己?！?p>　　南風(fēng)笑著說:“師傅放心，不讓你白教這么多年?！?p>　　宛然也安慰到:“壓力不要太大，盡力就好了。”

　　南風(fēng)躊躇滿志，他相信自己可以的。

　　沒過多久，朝廷放榜了，南風(fēng)不負(fù)眾望，榜上有名。

　　當(dāng)南風(fēng)知道，當(dāng)年父王帶著他們一家人住過的新城縣令出缺時，他毫不猶豫地毛遂自薦了。

　　宛然知道后，雖然很欣慰，但是南風(fēng)從此遠(yuǎn)去，她也很擔(dān)心，很傷心。

　　宛然滿臉愁苦地問到:“南風(fēng)，新城離家很遠(yuǎn)，你想清楚了嗎？”

　　南風(fēng)重重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母親，我想去那里，那里有父王的影子，我想父王了?！闭f著，熱淚盈眶。

　　宛然也哭了起來，就好像要結(jié)痂的傷口被突然撕開。

　　“南風(fēng)，你找機(jī)會去看看你父王，我可能一時半會兒去不了，也不知道今生還能不能去看他?！闭f著越哭越厲害。

　　南風(fēng)走過來，蹲在她的身邊:“對不起，母親，我惹您傷心了。”

　　她抱著兒子的頭，想著已經(jīng)遠(yuǎn)去的那個人，想著他那寬厚的胸膛，在冬夜為她捂暖雙腳的大手，那種痛徹心扉，就像心掉進(jìn)了深不見底的懸崖，痛得不著邊際。回望他們一起走的那一路，有悲有喜，有快樂有憂愁。她以為自己會淡忘，實(shí)際上，他已經(jīng)在她的心里，牢牢地住下了。只要把那心門一打開，他就會跳出來。

　　“南風(fēng)，回去以后看看我們當(dāng)年的院子還在不在。”

　　南風(fēng)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好的，母親，我會想方設(shè)法把家找回來的。”

　　她想起那個有方荷塘的家。那里雖然沒有自由，可是有金戈高大魁梧的身姿，有孩子們奔跑的背影，那些美好的畫面在腦海里翻滾，那是有歡聲有笑語的地方。

　　思念的門一旦被打開，就是一個快樂和悲傷交織的旅程。

　　秦光和宛然送南風(fēng)北上，送了一程又一程，南風(fēng)開玩笑說:“母親，師傅，你們回去吧，不然就跟著我一起到任吧。”

　　宛然和秦光只好和他依依不舍地告別。

　　南風(fēng)遠(yuǎn)遠(yuǎn)地回頭喊到:“師傅，照顧好我的母親?！?p>　　秦光大聲地回答:“放心吧！”

　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路的盡頭，他們才走上回家的路。敦敏離世了，南鷹去戰(zhàn)場了，南風(fēng)去上任了，她的兒子們，一個個都離開了她。

　　宛然惆悵地說，“哎，就剩下我們兩個了?！?p>　　秦光笑著說:“我一定會陪著你的。百年后，等送走了你，我再走?！?p>　　宛然不解地問:“為什么？”

　　“我不想你看著我走，而為我傷心難過。”

　　宛然的眼圈又紅了。

　　他急忙說:“逗你的，別哭。你一哭我就難受?！彼人粤似饋?。

　　宛然把眼淚憋了回去。

　　她拍著他的背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
　　他拍了拍胸口，說:“沒事兒，可能著涼了?！?p>　　宛然心疼地說:“秦光，你一定要好好的，一直陪著我?！?p>　　秦光笑著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　　宛然給秦光找了醫(yī)生，她不敢大意。醫(yī)生看了說:“就是外感風(fēng)寒，不礙事的。我開點(diǎn)藥，他吃了就好了?！蓖鹑徊欧畔滦膩?，秦光笑著說:“你看，我說沒事吧，你就是小題大做。”

　　宛然柔聲說:“外感也是病嘛，治好了我就不擔(dān)心了?！?p>　　秦光吃了藥以后，確實(shí)好了許多。

　　不知不覺，承平一歲了。為了給家里帶點(diǎn)喜氣，宛然決定給承平辦個周歲宴。

　　他們準(zhǔn)備了好多東西，筆墨紙硯，銀子，算盤，雞蛋，糕點(diǎn)等等，讓承平抓周。

　　承平看見這么多東西，伸手就拿了支筆在手里，然后又去抓了銀子。

　　宛然很滿意，覺得這是個好的彩頭，有好的寓意。

　　看著慢慢長大的孫子，宛然覺得未來還是有希望的。

　　晚上回家的路上，秦光牽著宛然的手。宛然笑著說:“秦光，以后你別出去看店鋪了，那些掌柜的已經(jīng)能自己做好了。你以后給孫子孫女教教課吧?！?p>　　秦光看著她的眼睛，溫柔地說:“我還是看著鋪面，另外請個師傅教他們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宛然不想秦光那么累，錢夠家里開支就可以了。她想到秦光素來喜歡孩子，而這些年他把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她身上，自己卻沒有一男半女，她希望能給他天倫之樂。

　　宛然看他不答應(yīng)，就拽著他的胳膊撒嬌了，“我就想要你教他們。求求你了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秦光看著她那裝可憐的樣子，笑了起來，“好，好，行了吧。就知道欺負(fù)我。”

　　宛然笑著說:“你自己送上門來的，現(xiàn)在后悔了啊？”

　　他抱著拳說:“小生不敢了，請娘子恕罪?！?p>　　宛然趴在他背上:“那你背背我，就算賠罪了?！?p>　　秦光蹲了下來，把她背了起來。宛然故意在他耳邊吹著風(fēng)，吹的他癢酥酥的。

　　他笑著罵到:“小妖精?！?p>　　宛然笑了起來:“老妖精?！?p>　　兩個人嘻嘻哈哈地回去了。

　　秦光走進(jìn)李府，開始給麒麟和璞玉教課。

　　“道可道，非常道。名可名，非常名……”

　　秦光在書房里教孫子們讀書，宛然和菲蕓帶著承平在院子里玩。

　　承平開始慢慢走路了，他要掙脫菲蕓的懷抱，想到地上玩。

　　菲蕓哄著他說:“承平，你還走不穩(wěn)，等再大點(diǎn)就可以走了，聽話。”

　　宛然接過來:“菲蕓，我來提著他走?！?p>　　宛然雙手提著承平的身子，他高興地在地上東倒西歪地走了起來。

　　宛然笑著說:“我們的承平長大了，會走路了。”

　　菲蕓笑了起來，“宛然，你別抱久了，不然腰會痛的?！?p>　　年齡大了，確實(shí)不得不顧及這副皮囊了。

　　秦光教完功課，麒麟和璞玉飛快地跑了出來，他們要陪著弟弟玩。承平高興地手舞足蹈，宛然把承平交給他們兩個。她慢慢伸直了腰，然后用手錘了錘。秦光出來正好看見了，急忙走過來，伸手給她慢慢拍起來。

　　宛然笑著說:“我沒事兒，你也累了，快坐會兒。”然后拉著他坐下。

　　麒麟和璞玉兩個換著陪承平玩，承平咯咯地笑著。

　　他們玩了一會兒就累了，把弟弟交給外祖母，然后纏著秦光:“秦爺爺，帶我們出去玩吧”。

　　秦光看了看宛然，宛然笑著說:“帶他們?nèi)グ?，少給他們買點(diǎn)吃的，不然又不好好吃飯。”

　　秦光牽著他們的手說:“祖母發(fā)話了，那我們走吧?！焙⒆觽兏吲d地說:“走了……走了?！?p>　　承平著急地指著他們，望著外祖母和祖母哇哇地叫著。

　　宛然拿了塊糕點(diǎn)來，掰了一點(diǎn)給他，才哄住了他。

　　秦光帶著孫子孫女去街上看雜耍，聽說書，帶他們?nèi)ワ堭^吃飯，孩子們可高興了。

　　天黑了，他們還沒回來。飯菜已經(jīng)擺在桌子上多時了，都要涼了。宛然說:“我們不等了，他肯定帶孫子們?nèi)ネ饷娉粤恕Ｈf一他們沒吃，待會兒再給他們熱一熱。”

　　菲蕓笑著說:“那好吧。我也有點(diǎn)餓了?！?p>　　宛然笑著說:“那你不早說。我還以為你不餓了?！?p>　　菲蕓看著她，心疼地說:“宛然，辛苦你了，這一家子現(xiàn)在就靠你們了?！?p>　　宛然責(zé)備她說:“菲蕓，你看你說的什么話，咱們都是一家人，別說見外的話。”

　　菲蕓嘆了口氣:“我們慢慢熬吧，等麒麟大了就好了?！?p>　　宛然安慰到:“菲蕓，我們別想多了，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不會打仗了，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?！?p>　　菲蕓眼神茫然，又嘆了口氣，說:“但愿吧！”她看了看宛然，凄然地說:“宛然，我都不敢想，要是你沒回來，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，我該怎么辦？”

　　宛然笑著斥責(zé)到:“你看你，又想這些沒用的。我不是回來了嗎？別想了，有些事想也想不明白，快吃飯吧！”菲蕓嘆了口氣，慢慢吃了起來。宛然看著她，滿頭白發(fā)，好像心也是一潭死水了。她經(jīng)常長吁短嘆，愁容滿面，宛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。即便一樣的痛苦，在不同的人身上，程度都不會不一樣。就像外感，同樣的原因，有的人不藥而愈，有的人病情纏綿。菲蕓的痛，宛然幫不了她，只能時時寬慰她。

　　門口傳來了麒麟的聲音:“祖母，外祖母，我們回來了?！比缓笠粋€箭步就沖了進(jìn)來。

　　她們放下碗筷，宛然笑著問到:“回來了啊，吃飯了沒有？”

　　璞玉也跟著進(jìn)來了，開心地說:“祖母，秦爺爺帶我們吃了好多好吃的?！?p>　　秦光笑著跟在他們后面。

　　宛然看見他們這么開心，心里也很高興。

　　她問秦光說:“吃飽了沒有，要不還吃點(diǎn)？”

　　秦光搖搖頭，笑著說:“不吃了，今天跟著他們，飯都多吃了兩碗。”

　　宛然笑了起來，“那你坐著等我一會兒，我馬上就吃完了?！彼贿呎f著，一邊快速扒拉著碗里的飯。

　　秦光看她著急忙慌地樣子，立即說:“別著急，你慢慢吃?！?p>　　麒麟今天可開心了，他纏著秦爺爺說:“秦爺爺，我們明天又出去玩吧?！?p>　　秦光還沒搭話，菲蕓不高興地說:“麒麟，好好讀書，別一天到晚想著玩兒?！?p>　　麒麟不高興地嘟嘟嘴，

　　秦光看了看宛然，宛然對著他笑了笑，秦光心里有數(shù)了，他對麒麟說:“如果明天你們背會了今天學(xué)的文章，我就帶你們?nèi)ネ?。讀書和玩耍，兩不耽誤才行?！?p>　　麒麟和璞玉馬上就答應(yīng)了。

　　菲蕓搖搖頭，嘆著氣說:“你們倆就慣著他們吧！”

　　宛然笑著說:“菲蕓，兒孫自有兒孫福，咱們少操點(diǎn)心?！?p>　　他們回去的路上，秦光滔滔不絕地講今天和孫子們玩的事情，宛然笑瞇瞇地聽著，看著他這么開心，她心里更開心。

　　麒麟和璞玉為了出去玩，都背會了新學(xué)的文章，秦光只好兌現(xiàn)自己的諾言。宛然看天氣很好，就說:“我們今天都出去玩吧，去放紙鳶”。

　　孩子們聽完，高興地跑進(jìn)房里找紙鳶去了。

　　宛然對著菲蕓說:“菲蕓，一起去吧。”

　　菲蕓已經(jīng)很久沒出府門了，她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這種足不出戶的日子。

　　“我不去了，你們?nèi)グ??！蓖鹑豢此d致不高，就沒再說了。一個人的心牢，只有自己能走出來，別人都無能為力。她帶著桃兒和承平一起去。

　　秦光說:“我來抱承平吧。”宛然知道他怕自己累著，就把承平交給了他。

　　兩個孩子在前面跑著，他們在后面跟著。

　　城外有個很大的湖，堤岸上種滿了柳樹，長長的枝條垂向湖面。

　　湖面碧波蕩漾，在陽光下閃著金光。

　　秦光帶著孩子們在堤壩上放紙鳶，麒麟把紙鳶放在地上，他拿著線圈快速地向前面跑去。紙鳶被線拉了起來，然后像無頭蒼蠅一樣，東串西撞，他有點(diǎn)懊惱。秦光走到他的身邊，摸了摸他的頭，“麒麟，別著急，我們先看看風(fēng)向。”然后他拿出手巾，手巾是向西方飄飛起來，他把紙鳶舉過頭頂，喊到:“麒麟，向東邊跑，”麒麟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奔跑起來，秦光立即松手，只見紙鳶騰地飛了起來，在風(fēng)中發(fā)出呼呼的聲音。秦光大聲叫到:“麒麟慢點(diǎn)跑，別摔了。”

　　麒麟現(xiàn)在哪聽得進(jìn)這話，他快速地奔跑著，紙鳶就像一只鳥，在天空中翱翔。

　　璞玉在那里嘗試了好多次，還是沒能成功放飛，她著急地叫到:“秦爺爺，你快過來幫幫我”。

　　秦光快速走了過去，他舉起紙鳶，笑著說:“璞玉，跑起來?！?p>　　璞玉跑了起來，紙鳶掙脫秦光的手，迅速飛向空中。秦光跟著她跑了起來，璞玉一邊跑，一邊望著天空，高興地叫起來，“秦爺爺，秦爺爺，它飛起來了。”

　　秦光在后面追著她說:“璞玉，你慢點(diǎn)?！?p>　　秦光跑了幾步后，不覺又咳嗽了起來，他立即捂住自己的嘴，怕被宛然聽見了。

　　宛然和桃兒帶著承平在湖邊玩，只見兩只天鵝帶著它們的孩子在湖水里悠閑地游來游去。

　　承平指著天鵝，看著祖母，嘴里咿呀地說著。桃兒耐心地說:“承平，那是天鵝?！?p>　　“喔，喔”。

　　宛然笑了起來，指著自己的嘴說:“鵝，鵝”。

　　承平看著她的嘴巴，鸚鵡學(xué)舌地念著:“鵝，”宛然高興地親了一口他的臉，桃兒說:“我們承平真聰明。”

　　承平高興地拍著手，“鵝鵝鵝”地叫著。

　　秦光遠(yuǎn)遠(yuǎn)看著宛然的身影，就像多年前在小舟上的樣子，他對麒麟和璞玉說:“你們倆慢一點(diǎn)，我去祖母那邊看看，有事兒叫我?！?p>　　他們乖巧地回答道:“秦爺爺，你去吧，我們沒事兒?！?p>　　桃兒看著秦光過來了，就抱著承平到麒麟他們那邊去了。他走到宛然身邊，牽著她的手，她對著他笑了笑，秦光也笑著看著她。

　　微風(fēng)輕拂，一行白鷺從他們面前飛過，飛向遠(yuǎn)方的藍(lán)天。

　　秦光笑著說:“那一年，在舟上，我說帶著你浪跡天涯?！?p>　　宛然記起來了，不僅笑了起來，那時候他們多年輕啊。

　　她想起船差點(diǎn)翻了，笑著說:“還浪跡天涯，差點(diǎn)浪到河底去了?！?p>　　秦光攬著她，好像當(dāng)年那種心動的感覺依然還在，他深情地說:“就是那時候情根深種的”。

　　她抬頭看著他，眨著眼睛說:“有河底那么深嗎？”

　　“海底那么深！”他吻著她的額頭說。

　　她笑著靠在他的懷里，他把下頜輕放在她的頭上，他們看著湖面里的天鵝，一只輕輕啄著另一只的脖子，然后兩只脖子緊緊挨靠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