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章 書生領(lǐng)兵1
御林軍大營的中軍帳內(nèi),休之與他的新部下們第一次見面。“各位,本將軍奉旨率領(lǐng)諸位赴慈湖討伐豫州叛軍,即刻出發(fā)。請各位與我勠力同心,共抗敵于國門之外!”
休之訓(xùn)話之時,眾將都不住地抬眼打量他。御林軍是皇帝的衛(wèi)隊,這支軍隊里的將領(lǐng)雖然官階不高,但都是出身顯貴,且有真才實學(xué)。平日里,他們與休之也都互相認識,也知道休之自幼習武,喜歡狩獵,但也知道他是文官出身,沒有帶過兵,而且他面白如玉,眉目俊秀,怎么看都不像是武將。雖說他做過郡太守,可帶兵打仗和治理地方,是完全不同的。大家心里都在嘀咕,朝廷真是無人了嗎?竟然派一個書生做將軍。
訓(xùn)完話,休之將這一萬人分為五隊,分別由他自己和御林軍中的副將謝峻、偏將王欣、參軍張茂度、參軍桓謐統(tǒng)領(lǐng),又讓自己的隨從兼參軍方明申明軍紀,然后傳令起兵。
很快,大軍到了慈湖。休之下令安營扎寨,自己帶了方明和三十名親兵微服出營,去偵查敵情。他登上附近一個小小的山包,觀望豫州軍聯(lián)營。一陣大風吹來,那聯(lián)營中旌旗飄揚起來,煞是威風,可有一面紅旗被一陣大風吹歪了,許久都沒人去扶正。
休之忽然冒出個大膽的念頭。
他立刻帶著人騎馬下山,正巧遇到一個瘦弱窮苦的老太太正在山腳下?lián)觳窕瘃R糞,便給了她一些錢,對她說:“老人家,我們是朝廷軍隊,現(xiàn)在豫州軍造反,我們奉旨平叛,要去敵營走一遭,若一會兒有追兵來了,煩您老人家?guī)臀覀冋谘谝欢??!?p> 老太太拿了錢,便答應(yīng)了,還囑咐他們一定小心,“造反的那支豫州軍,壞透了!到處搶劫,前天我們隔壁那個村就遭了難,糧食、錢財都被搶走了,還搶走了幾個黃花閨女、年輕媳婦,逼得他們家里的老子娘都跳了河。結(jié)果昨天就輪到我們村了……”說著就哭了。
方明勸休之道:“咱們?nèi)耸诌@么少,您怎么能去豫州大營??!若有個閃失,可怎么辦?您且回營吧,屬下替您去走一趟。”
休之笑道,“不必,這些人也多,只帶五六個人,咱們裝作是豫州軍的斥候便是。放心,不會有人懷疑的?!彼f著,就從隨從里挑出了幾個平日里很勇敢的人留下,命其他人立刻回營。然后休之撥轉(zhuǎn)馬頭,帶著幾個人便朝敵軍那大營去了。
方明等人的心里像打鼓一樣,硬著頭皮跟休之進了大營。進來后,卻放了心,果然如休之所料,無人阻攔,無人查問。豫州軍自進揚州,就沒遇到過太激烈的抵抗,現(xiàn)在到了慈湖,又打了幾個勝仗,以為朝廷軍隊不過如此,便有些大意,打仗之余還搶劫了周邊村落,搶回來不少女人、錢財,除了當值的、巡營的,上上下下都在尋歡作樂。
休之如入無人之境,將豫州大營里里外外看了個明白。方明低聲說,“這大營內(nèi)怎么沒有大糧倉?若有大倉,一把火燒了倒好?!?p> 休之道,“你想的倒美。豫州軍也是百戰(zhàn)之師,再怎么大意輕敵,也不會把糧倉隨身帶著。走吧?!?p> 他們看夠了,準備出營,遇上一隊巡邏的士兵。領(lǐng)兵的名叫韓延之,見他們面生,就問口令。
休之剛才偵查的時候,就聽到別人對過口令,此時便毫不驚慌地回答上來,然后說,“我等奉命要去查探敵情,放我們出營。”
韓延之覺得不對勁,卻說不出哪里不對勁,就放他們走了。
出了大營,方明長出了一口氣,剛想夸休之膽略過人,休之卻不讓他們說廢話,一步都不停歇,快馬加鞭地走了。
果然,韓延之很快就追了上來,追到土包下,見到那個拾柴火的老太太,問她有沒有見過幾個軍人路過,他們?nèi)チ四睦铩?p> “見著了?!崩咸噶藗€相反的方向,說:“他們早就走遠了。”
休之一行人回了自己軍中,卻發(fā)現(xiàn)王欣那一隊人馬的營地不在他預(yù)定的地點,便傳命叫諸將都來中軍帳見他。等人來的這個空當,方明才有機會說,“世子,你真是膽略過人??!剛剛在那大營,我這心里跟打鼓一樣,真是驚險萬分?!?p> 休之因王欣不聽將令,正在不快,聽方明問他,便給他解釋說:“沒什么,你看那豫州兵,紅旗倒了都沒人去扶,可見他們上上下下心思都不在軍務(wù)上,果然,搶了女人和財寶,正在享樂呢,哪會注意到我們。不過,后來攔我們的那個人,倒還不錯。”
這時,幾名副將都到了,還有慈湖守將澹臺秋也來見休之。他已被豫州叛軍先鋒段方連番大敗,手下只剩幾百人,自己也負了傷,望穿秋水一樣,終于等來援軍,卻見是文官出身的司馬休之領(lǐng)兵,也顧不得官場規(guī)矩,當眾便長吁短嘆起來。
休之便先把王欣放在一邊,笑著問澹臺秋說:“澹臺將軍,為何如此???”
“將軍見諒,卑職……哎……慈湖乃是建康的門戶,哎。那段方統(tǒng)兵五萬,卑職與他交手數(shù)次,確實是勇猛剛強,卑職不是對手。將軍……恕卑職無禮……將軍未必上過戰(zhàn)場,且只領(lǐng)兵一萬,……哎……卑職已打定主意以身殉國,可是若真放叛軍過了慈湖,攻入建康,卑職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!”
休之見他輕視自己,知道這話無法辯駁也沒必要糾結(jié),便笑著說:“澹臺將軍連戰(zhàn)辛苦,且去休息,待本將軍破敵之日,將軍再決定是不是要以身殉國!”
澹臺秋嘆了口氣,便告辭走了。
休之這才發(fā)落王欣,“王將軍,你的營地扎在哪里了?”
偏將王欣出身瑯琊王氏,是當今太后的親屬,便在中軍帳里當面反駁休之道:“司馬將軍,卑職自幼熟讀兵書,可從沒說過背水列陣的,這樣的命令,恕卑職不能聽從!”
副將謝峻是休之的內(nèi)兄,此刻便維護休之道,“王將軍,左中郎將奉旨率軍討賊,我們本該聽從將令,你如此態(tài)度,豈非失禮?”
王欣語氣甚是輕蔑地說道,“統(tǒng)兵大將有命,我等自然該遵從??墒牵抉R將軍紙上談兵,眼看著要置我們于死地!若我等不規(guī)勸,如何對得起皇上和祖宗社稷?連我的兵都議論紛紛,說朝廷怎么讓一個書生領(lǐng)兵。謝將軍的見識反倒不如一些個小兵?難道是因為中郎將是你妹夫,你就枉顧實情,胡亂應(yīng)承起來?”
謝峻不急不惱,笑道:“王將軍此言差矣。說起親戚,你與北府軍叛臣王恭更是同宗親戚,難道你也枉顧朝廷,一味向著自己人?”
王欣大怒,拔劍出來:“謝峻!你少含血噴人!”
休之道:“住手!”
王欣不聽,仍與謝峻挑釁。休之便沖方明一使眼色,方明縱身上前,兩三下就將他手中的劍奪了下來。
王欣怒視他,問休之:“中郎將,此人不過是你譙王府一個隨從,你抬舉他做了副將,就是讓他對我無禮,凌駕于我等之上嗎?”
休之吩咐左右將王欣拿下,“王欣,本將軍奉旨討賊,你不聽將令,帳前無禮,已犯了軍紀!來人,推出去斬了!”
謝峻、張茂度等見休之動了真格的,都跪下求情,“將軍息怒。王將軍出身大族,久在軍中效力,今日雖犯了死罪,但是尚未開戰(zhàn),先殺大將,這不利于行軍啊,還請將軍三思,饒他一命?!?p> 王欣此刻的氣焰也沒有那么囂張了,只是兀自嘴硬,說:“將軍命我遠離大軍,背水列陣,這是要置我于死地!末將不服!”
“好!你若不服,我就讓你死個明白!來人,把他關(guān)起來,待本將軍破敵之日,再殺不遲!”
休之命人把王欣押下去,又命參軍殷約統(tǒng)領(lǐng)王欣所部。
然而,一連好幾天,休之都沒有要出戰(zhàn)的意思。眾將紛紛議論,他是不是害怕了。又過了一天,一場大雨下了起來,直下了一天一夜。
謝峻等的不耐煩,來請令趁雨夜襲豫州大營。休之不準。謝峻覺得休之確實是沒有統(tǒng)兵之才,不過看在妹妹的份上,他還得維護休之,說他是用兵謹慎。
當夜雨勢漸小,休之召集諸將部署了作戰(zhàn)方案,然后下令:“明日寅時出戰(zhàn),待破敵之后再用早飯!”
謝峻等互相看看,“是!”
第二天寅時,天還沒大亮,休之帶謝峻、張茂度所部在慈湖前方一個寬闊的洼地里列陣,在軍中公然樹立大將旗鼓。休之一身盔甲,白色披風,騎著一匹白龍馬,身后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,士兵軍容嚴整,列隊待命,休之覺得熱血沸騰。
他天生就是將軍。
對面的將領(lǐng)段方和豫州軍卻不這么想,他們聽說朝廷派來的援軍不過一萬人,領(lǐng)兵的竟是新提拔的一個文官書生,都笑話朝廷無人,段方傳令三軍,誰抓住了司馬休之,賞錢十萬,奪得旗鼓,賞錢二十萬,還沒有民間一個賭局的賭注大。
休之看著對面哈哈大笑的豫州軍,只是微微一笑。御林軍諸將也都有軍人血性,被敵人這樣嘲笑,自然是憋屈難受,可是,他們也都懷疑休之是否真有領(lǐng)兵之才。
見休之揮手下令進攻,戰(zhàn)鼓如雷,號角聲沉沉響起,諸將只能率眾進攻,出乎意料的是,自己手下這幫少爺兵平日操練得雖說還行,可這次是出人意料的勇猛。這回才知道,休之為什么讓他們背對著慈湖列陣,退一步就是死路,只能往前沖。
兩軍相交,大戰(zhàn)良久。休之暗自驚服豫州軍的確厲害。他們雖然軍紀惡劣,軍營中戒備也不甚嚴密,但是他們很有戰(zhàn)斗經(jīng)驗,在多番沖擊之下,仍能保持陣型不亂,射箭命中率很高。
當時戰(zhàn)場上殺聲震天,箭發(fā)如雨,不知不覺間兩軍便交換了陣地。休之便丟棄了他的大將旗鼓,還有很多馬匹、糧草等軍需物資,率眾撤退,豫州軍便上去哄搶。
他們打起外人來毫不手軟,搶起東西來對自己人也毫不手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