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日的顛沛流離,終于在辰時到達了京城城門外。
看著熟悉的城樓,慕向瑜將指尖鑲嵌在皮肉之中,才勉強讓她在這喧嘩迷眩的現(xiàn)象中,蘇醒過來。
而城樓下,斑駁的光亮撒在他的身上,他的眉眼依舊驚艷眾生。
看著她下馬車,寧子然掛著笑意向他走來。
她微微晃動,趁著光亮看清了他的模樣。
慕向瑜笑意:“許久未見,子然哥哥一切可好?”
寧子然依舊溫和淡如:“一切都好?!?p> 寧風(fēng)樺見此他們二人一絲隔閡都沒有,心中不免不快。
“你怎么來了?”他對著寧子然問道。
寧子然帶著微微笑意:“奉陛下旨意,來接公主回宮?!?p> 寧風(fēng)樺似乎洞察到了一切,既然有寧子然相送,自然不必害怕她遇上一些麻煩。
寧風(fēng)樺輕輕點頭。
剛?cè)朐HA苑的時候,便在入口處,遇到了太后。
太后頭上帶著數(shù)金的珠玉,臉上也是紅艷的唇色,依舊是一副高貴傲慢的神態(tài),只是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細細斑紋。
“參見太后?!睂幾尤还Ь葱卸Y。
慕向瑜未開口,也不愿跪下。
太后瞥了一眼慕向瑜。
慕向瑜也絲毫不退縮的與她對視。
她努力的壓制著心中的仇恨,只是依舊眼神中帶著對太后的憎惡,是她無論無何也掩飾不了血海深仇。
是她的幕后指使,害死了師父,害了南國,也是她當初....害死了阿娘....
這一樁樁一件件,她必定會在她身上討回來。
這也是她來到京城的理由。
太后也看出了她眼中的恨,只是輕蔑的一笑,似乎是在笑話她:你拿什么跟我斗?
很快,裕華苑的太監(jiān)沖沖趕來:“請向瑜公主盡快面見陛下?!?p> 或許是太監(jiān)的從中調(diào)和,太后冷冷開口:“起來吧....”
寧子然立刻開口:“那臣帶著公主先退下了?!?p> 他說的有些慌忙,而步伐也加快了。
慕向瑜倔強的依舊注視著太后,直到走遠了,她的恨意依舊不愿釋懷。
寧子然扯著她的衣袖告誡:“我知道你入京城是為了報仇,可是你若是這番模樣,你怎么可能敵得過她?”
慕向瑜倔強反問:“那我應(yīng)該如何做?”
寧子然看著她的眼眸,他將聲音拉的極低,微動唇畔:“克制,隱忍?!?p> 克制....
隱忍....
是啊,太后是何等人物。就算是她多恨,又能怎么樣?
若非有敵得過她的能力,不能一招將她擊斃,便是失去能將她打敗的機會....
此時的她,什么都不是...
在這皇城中,她必須忍。
也只能忍。
裕華苑中,一片桃林中,屏風(fēng)擋住一個人的身影,若隱若現(xiàn)的在其間作畫。
慕向瑜遠遠的看著他。
“陛下有令,只允許向瑜公主一人前往?!?p> 太監(jiān)阻止了想要一同前往的寧子然。
她摘下面紗,走進這片虛擬且迷幻的桃園中。
中原本就種不了桃花,而這片桃林卻截然不同,她嘗試的用手觸摸,卻意外發(fā)現(xiàn)花上幾乎都被抹上了桐油.....
桐油是一種植物上的油,能讓這所有東西不腐不朽....
身邊似乎有鳥啼與魚躍的聲音,以及筆尖與紙墨的摩擦聲.....
她看著那人的背影,以及他畫中熟悉的女子的輪廓....
慕向瑜直言:“斯人已逝,哪怕陛下再難以忘懷,也終該放下的?!?p> “就像這片桃林,即使再逼真,也不過是一片早該逝去的落紅。”
隔著屏風(fēng),她清晰的看到陛下的手,微微顫動。
他動著唇畔:“你來看看,朕畫的像不像她....”
慕向瑜撥開屏風(fēng),走到了他的跟前。
時隔多年再見到皇帝陛下,他的眼眶多了許多的皺紋,就連發(fā)絲都已經(jīng)染白。
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陰沉腹黑的皇帝,此時此刻就像是一個年至暮年的老人,用著可憐的眼神抬頭,一直詢問著:“你快看,朕畫的究竟像不像她?”
“像?!睅缀跏敲摽诙龅幕卮?。
聽到這個回答,他滿意的一笑:“朕就知道....朕還沒忘記她....”
他含著淚笑著抬頭看著她。
一時之間,他竟然看的有些錯亂,似乎是透過她又看著誰.....
慕向瑜往后一退,有些冷漠的開口:“陛下....我是慕向瑜。”
陛下苦澀一笑:“朕知道....”
你是她的女兒....
也是朕的女兒.....
他緩緩放下筆,倒退身軀,扶著屏風(fēng)有些落寞的離開了。
他走的很慢,連身軀都盡顯老態(tài).....
過了一會,一個太監(jiān)進來:“向瑜公主隨我而來?!?p> 太監(jiān)帶領(lǐng)著她去到了一處離裕華苑很近的寢宮安置,寢宮不大卻處處妥善整潔,且宮中熏著讓人很舒服的香料。
月色灑上空中....
慕向瑜靠在窗邊,看著滿天的星光閃繞著月亮,云朵漸漸將它蓋住,又漸漸的讓它閃出光芒....
她自嘲的一笑:不知道看到和離信的景戰(zhàn)究竟會有多生氣.....
對不起,沒有按照約定陪在你的身邊....只是因為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,既然你的身邊有更好的人陪著你,那我便祝福你。
就讓我獨自承擔(dān)所有的仇恨....
一滴淚落在她的掌心。
她苦澀的一笑。
一束光照射在她的眼眸,她漸漸睜開雙眼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靠在窗邊睡了一夜。
她慵懶的起身,卻察覺到了一抹刀劍的氣息。
這里是皇宮,難道有賊人闖入?
帶著這樣的猜想,她隨手便將貼身的寶劍帶上,朝著刀劍聲的方向跑去。
裕華苑中的閣樓邊,許多宮女太監(jiān)恭敬的站立在兩側(cè),當慕向瑜趕來的時候,看見一個黃衣男子背影,看樣子似乎是在練劍。
她松了一口氣,看來是她多慮了。
正當她準備轉(zhuǎn)身離開,但隨行的太監(jiān)立刻叱責(zé):“是何人如此大膽,竟然敢偷看太子殿下練劍!”
話至此處,她只好不得不轉(zhuǎn)身,恭敬行禮:“在下無理,向太子殿下賠罪?!?p> 太監(jiān)看著她的模樣像是宮中的貴人,于是不再刁難,但隨即看到她身上的寶劍,立刻又緊張的詢問:“那你帶著寶劍來做什么?”
慕向瑜看了一眼手中的劍,隨意的開口:“本以為是宮中來了刺客....”
“難道這位姑娘不知道,宮中不得隨意攜帶兵器嗎?”
背著身影,看不清模樣的太子終于開口。
但這句話不像是責(zé)備,但也斷然不是想輕易了事的樣子。
太子殿下穿著尊貴的黃色四爪龍袍,頭上冠著是百年難見的南海楠木,一看便是深受皇帝喜愛的皇子。
寧冰云死后,中原國為何不追究南國罪責(zé),而是選擇對外宣稱太子因病薨逝。
這些年,她離開中原國太久,也實在是沒有得知新的太子是哪位皇子。
但對于寧氏的人,她向來是沒什么好意的。
慕向瑜淡淡開口:“既如此,那在下以后便不帶了?!?p> 這句話后,本以為會繼續(xù)刁難她的太子殿下,卻儼然已經(jīng)繃不住,笑出了聲。
“呵呵...”他掩面,“多年未見,向瑜姐姐竟然還是這般的不茍言笑。”
他笑著,轉(zhuǎn)過身。
他的模樣還是和少時很相似,只是年少的模樣多了一絲英俊。
慕向瑜難以置信的看著他:“景懷?”
太子殿下的笑意彎彎的看著她。
怎么都令她難以想象,當年在日喀則城的十五歲男孩獨孤景懷,如今已經(jīng)長得玉樹臨風(fēng),且?guī)е始业耐琅c少年的俊俏。
“你們都下去?!彼膶χ鴮m女太監(jiān)說道。
等到所有的人都退下,他才放心的領(lǐng)著慕向瑜去到閣樓處。
上面早已備好了糕點和茶水,顯然是早有預(yù)謀。
慕向瑜難以置信的看著他:“這些年你與南蘇去了何處?你怎么會當上這中原國的太子?”
她心中似乎有千層思緒難以解答。
太子一笑,為她遞上了糕點:“嫂嫂先別著急,待我慢慢為你一一解答?!?p> 慕向瑜緩緩點了點頭,將糕點遞入口中,糕點入口....這味道像極了她在日喀則城吃到了的姑姑的手藝......
她震驚的抬頭,卻看到了一個女子的身影。
女子越走越近,直到慕向瑜看清她的模樣....
是南蘇。
她將發(fā)髻高磐著,沒有滿面的金銀的俗氣,相反一朵木簪襯托出她的淡雅的氣質(zhì)。
仔細一看,太子殿下的發(fā)簪和南蘇像是一對,
南蘇看著慕向瑜,彎彎月牙的笑意:“許久未見到嫂嫂,不知嫂嫂還記得南蘇嗎?”
慕向瑜錯亂的笑著:“怎么會忘記你,這些年景...”
她停頓片刻:“你們表兄一直都在找你們....”
南蘇為慕向瑜倒上了茶水:“這糕點還是姨母當初教我做得,只是....日喀則城發(fā)生大事....姨母不幸離世....”
說著,她的眼眶帶著淚水。
慕向瑜看著她,心中不由的質(zhì)疑開口:“你們可知,屠城的黑衣人很有可能是.....”
只是,她本來打算開口的話,卻在嘴邊不敢捅破。
太子殿下看出她的猶豫,于是反問:“嫂嫂是懷疑是寧氏的人殺害的姑姑?”
慕向瑜緩緩抬頭,打量著他....
太子殿下斬釘截鐵的開口:“不會的。嫂嫂雖然不知道其中內(nèi)情,但我堅信無論是父王還是皇祖母都不可能是這一次屠城的真兇?!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