斯文禽獸！斯文禽獸！

　　一直待到俆廿生遠(yuǎn)遠(yuǎn)走到了來福跟前，楚云音這才憤憤地從溪水里爬起來，腦海中不停地回蕩著這四個(gè)字。

　　她望了一眼廿生的背影，囫圇地將衣服捂在身上，蹲下身子拾肚兜時(shí)，溪水明晃晃地倒映出她發(fā)燙的臉頰，楚云音欲哭無淚地一頭蒙進(jìn)衣服里，心內(nèi)仰天長號道。

　　真是斯文禽獸??！

　　楚云音利落地穿好衣服，又理了理自己奔潰的情緒，這才拖著步子走到俆廿生身旁，踹了一腳來福，道：“走了?！?p>　　來福被踹得莫名，瞇起眼睛在心里想道，這個(gè)凡人小姑娘發(fā)什么瘋……

　　“廿生，我們可能得離開這里了?！?p>　　在回去的路上楚云音想起那天闖進(jìn)山里的土匪頭子，所幸人不多，沒被逼上絕路。可是再在這兒住下去也不安全了，故而楚云音試探著和俆廿生商量道：“我們離開這里，去青州城，好嗎?！?p>　　一來是因?yàn)橐齺砹送练瞬话踩?，再來楚云音也想知道她大哥二哥的下落。從前她以為是要照顧一個(gè)傻子，不曾細(xì)想，而如今……楚云音轉(zhuǎn)身去看身后的徐廿生。

　　“廿生，你聽到了嗎？”

　　冷不防俆廿生剎住了步子，楚云音恰好一頭扎進(jìn)他懷里，撞得眼冒金星。

　　“聽到了?！眰T廿生低頭看著她道。

　　就在楚云音扎過來的一剎那，俆廿生看見了她身上的森森寒氣，自五臟六腑內(nèi)透出來。

　　是剛才在溪水里染上的？俆廿生分辨出那些帶有靈氣的寒氣，將手輕輕放在楚云音的后背上，試圖將那些寒氣壓出去。

　　楚云音剛要從他懷里掙脫出來，竟然又被壓了回去，俆廿生的胸膛上傳來致命的溫暖氣息，將她熏的懵了。

　　那些寒氣若是積留在她體內(nèi)，必要將本就重傷的五臟六腑又重創(chuàng)一次。

　　俆廿生將寒氣逼出云音體內(nèi)后，淡淡道：“此后不要再去那溪水里了?！?p>　　楚云音還沒有反應(yīng)過來，俆廿生已經(jīng)輕輕的放開了她，自顧自地往前去了。

　　“啊……”

　　什么和什么嘛，她楚云音想去哪兒洗澡也要他管嗎？！還有，這個(gè)人！這個(gè)人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別，男女授受不親，男女非禮勿動(dòng)啊！

　　果真如今人不傻了，心思也壞起來了！

　　楚云音悶悶地追上去，道：“你還沒回答我呢……”

　　那殘留在身上的溫度被風(fēng)一點(diǎn)點(diǎn)吹散，可她卻不曾發(fā)覺，這樣的溫暖已經(jīng)落進(jìn)了她心間，直到漫漫長生之后，依然深留心底。

　　深秋時(shí)節(jié)，北國邊境青州城內(nèi)，人煙稀薄的街道上。

　　“這就是……城內(nèi)了……”

　　楚云音站在行人寥寥的街心上，不可置信地感嘆道。所過之處滿目蕭然，物不阜，民不豐，和東洛城比起來簡直像窮鄉(xiāng)僻壤的蠻荒之地。

　　“唉。”楚云音嘆了口氣，瞧了幾眼身旁的俆廿生和小來福，總歸是她帶他們出來的，衣食住行都得一一想辦法。

　　來福對上楚云音的目光，眼中充滿了懷疑。

　　楚云音哪有什么銀兩細(xì)軟啊，她渾身上下就只有二十八個(gè)銅板，還是從徐大娘的床縫里摳出來的。她真的將整個(gè)屋子都翻遍了了，只有這二十八個(gè)銅板。

　　就連她和廿生進(jìn)城，都是搭了草料場大爺?shù)哪景遘?，大爺心地好，不曾收她錢。

　　“香餑餑兒……香餑餑兒咧……”

　　那廂一個(gè)面餅攤兒的攤主見到楚云音一行人過來了，一看那穿著就知道是窮鄉(xiāng)溝里的，便故意扯大了嗓門喊道：“香餑餑兒……香餑餑兒咧……”

　　“老板，你這餑餑怎么賣。”楚云音上前問道。

　　攤主伸出兩根指頭，回道：“兩個(gè)銅板?！?p>　　“包子也才賣兩個(gè)銅板一個(gè)，你這餑餑為何賣的和包子一個(gè)價(jià)？”

　　“我這就是香餑餑，包子怎的比得了，瞧你這姑娘生的水靈勁兒，吃個(gè)餑餑還在這兒同我磨嘰?！?p>　　這話將楚云音氣得不輕，俆廿生正在不遠(yuǎn)處與來福查探青州城內(nèi)四周的靈氣，聽見聲音便望了一眼楚云音，只見她氣沖沖地回來了，惱道：“走，咱們?nèi)コ园??！?p>　　“主人?！?p>　　來福邊走邊同廿生傳音道：“不知為何，我在這青州城內(nèi)沒有了靈力枯竭之感，可這四周天里并無靈氣?！?p>　　“你時(shí)刻小心便是?！眰T廿生應(yīng)道，目光順著楚云音的身影一直延伸到了包子攤兒前頭，便在離她幾步之外停住。

　　來福見他這幅模樣，只得哼唧兩聲，一屁股蹲在地上。

　　“老板，要三個(gè)包子，肉的?！?p>　　賣包子的老板樂呵呵地包了三個(gè)包子，遞給楚云音道：“就要收攤了，都給你，少算您一個(gè)銅板?！?p>　　楚云音付了五個(gè)銅板給攤主，拿出包子咬了一小口，覺得有些燙嘴，又瞧見街對面的俆廿生還在等她，于是興沖沖地要跑過去。

　　正是人流較多的路口，幾個(gè)急匆匆的人走過，將她手中的包子撞落在地。

　　“我的包子……”楚云音心疼地叫了一聲，趕緊將包子從地上撿起來，吹了吹包子皮上的灰，還是熱的，能吃。

　　“姑娘，那包子掉在地上，還是別吃了?！?p>　　一道溫溫柔柔的聲音在她背后響起，楚云音還蹲在地上，于是轉(zhuǎn)過身去瞧那聲音的主人，一張清秀的面容呈現(xiàn)在她眼前。

　　是個(gè)十七八歲，穿戴不俗的姑娘，身后似乎還跟著一個(gè)小丫鬟。

　　“我這兒有兩個(gè)新的包子，你拿去吃吧。”那姑娘對楚云音說道。

　　楚云音看了幾眼她身上的粉色荷邊裙，眼底添了幾分黯淡，拾了包子站起來道：“多謝小姐，無功不受祿?！?p>　　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
　　“小姐，雪兒和您說了多少次了，別在街上與人搭話，這樣的人您憐憫不過來的。”那姑娘身邊的丫鬟見楚云音走了，便向她抱怨道：“咱們這樣拋頭露面的跑出來，已經(jīng)是極不體統(tǒng)了，您再這樣……”

　　粉裙姑娘被她吵得煩了，只得輕聲應(yīng)道：“是了是了，你家小姐我知道了，求雪兒你放過小姐我吧。”

　　丫鬟急道：“小姐怎么說這樣的話，這不是折煞……”

　　“快走吧……孟哥哥還在等著我呢……”

　　兩人漸漸行遠(yuǎn)，聲音消失不見。

　　楚云音拿著包子跑回俆廿生跟前，將之前掉在地上的包子挑出來道：“我買了包子，廿生，這兩個(gè)是你的?！?p>　　俆廿生方才見她被人撞倒，本欲上前，又見有別的凡人女子與她在一處，便沒有過去。

　　他可能以為，這世間上所有的凡人女子都和楚云音一般吧。

　　“來福，這是給你的。”

　　楚云音又將咬剩下的半個(gè)包子遞給來福，摸著它的頭道：“不會(huì)餓著你的。”

　　來福叼著包子哼唧了一聲，為了扮作一只凡俗蠢物，他多少還是要吃一些。

　　“廿生？”

　　俆廿生一直默默無言地站在原地，楚云音見他也不吃包子，摸不清他的意思，問道：“你不吃，難道不餓？”

　　她可是要餓死了。

　　俆廿生沒有回她，直直地往前走，道：“天色快黑了，先尋個(gè)落腳的地方。”

　　“說的也對。”楚云音咬了兩口包子，尋思著還要不要給廿生留一個(gè)包子。

　　可能是她太餓了，等楚云音反應(yīng)過來時(shí)，那兩個(gè)包子早就尸骨無存了。

　　唯一破天荒的是，來福打了一個(gè)嗝，令楚云音笑了一路。

　　那包子似乎還不錯(cuò)，來福掻了掻身上的短毛。

　　“客官，您是打尖兒啊，還是住店??？”

　　店小二拋出這句萬年套話，半步跨進(jìn)店門口的楚云音站在門口抽了一下，真的很想立刻將俆廿生從店里拉走，然后悉心教導(dǎo)他到底什么是金錢！

　　她顫顫巍巍地?cái)D在俆廿生身旁，小聲地問了一句：“這兒……最普通、最最普通的房間多少錢一晚……”

　　“一兩?！钡晷《O其干脆道。

　　一兩！楚云音一掌拍在桌子上，俆廿生真的不是徐大娘從地主家抱出來的傻兒子嗎！隨便走進(jìn)一家店都要一兩銀子一宿！

　　店小二探問道：“您是……”

　　楚云音悄悄將臉埋在俆廿生的袖子里道：“廿生，我們還是去住馬棚吧?！?p>　　“馬棚二十文?！钡晷《?yīng)道。

　　“你！”楚云音氣不打一處來，顫抖地指著店小二。

　　就在兩方僵持不下的局面下，旅店外頭忽然起了騷動(dòng)，不少人都聚在了店外一側(cè)看起了熱鬧。

　　店小二伸長了腦袋，忽而對楚云音道：“您幫我看一下啊，我去瞧瞧?！?p>　　楚云音嗅到了一絲銀子的味道，轉(zhuǎn)身將行李交到廿生手中，道：“你在這兒看著，我去瞧瞧?！?p>　　俆廿生被塞了一手行李，卻轉(zhuǎn)頭對來福傳音道：“你跟著她。”

　　來福噠噠地?cái)D進(jìn)了人群。

　　“孟良尹，你居然敢去嫖！”

　　剛湊進(jìn)人堆，就聽見一道拔高的女聲，這一聲喊，周遭的人都竊竊私笑起來。

　　楚云音仔細(xì)一瞧，真是有些巧了。

　　居然是白天街上那個(gè)要施舍包子給她的粉裙姑娘，看起來斯斯文文的，沒想到還有這樣暴躁的一面。

　　那被她半路攔住的男子，從衣著上看也是個(gè)人模狗樣的公子哥，只是身上透著一股子紈绔勁兒，如今在人群跟前被落了面子，心中自是咬牙切齒。

　　他一步步逼到那姑娘面前，看著她道：“蘇明月，我究竟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。”

　　“你你……”蘇明月嚇得倒退幾步，道：“你要還我，我自然是、是可以的?！?p>　　噗嗤一聲，楚云音笑出了聲，這兩人真有趣，不如……

　　楚云音轉(zhuǎn)身麻溜兒的回了旅店，順道將那店小二一并從人群里抓出來道；“哪有你這般開店的，竟將住店的客人丟在一邊?！?p>　　店小二被截了熱鬧，有些不悅，道：“您倒是住不??？”

　　“住！”楚云音將剩下的二十三個(gè)銅板丟在他懷中，道：“這是給你的賞錢，一兩銀子一間，先記在賬上?！?p>　　“對了，再上一只燒雞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