遺忘做過的后悔事情，并不是一種救贖——

　　若羽月黑亮的眼睛裝著愧疚，寂寞，和淡淡的悲哀。

　　女子流露出的眼色，是隱忍的怒火和透頂的失望。他感覺就像喝下了一罐剛熬煮好的良藥，滿嘴的苦澀，一直浸入心脾，若羽月無所適從地撓了撓頭。

　　沉默里，若羽月先打破了僵局，“我先去穿個衣服?！彼疫叺哪橗嫾t腫了一大片，之前男人在他臉上甩下的五指印還清晰可見。當那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的時候，他的尊嚴也在女人面前斷送得一干二凈。

　　腫起的臉終會消了，印下的掌印也會淡了，但留下的記憶終是再也無法抹去。

　　當若羽月在她的面前尷尬地轉過身子的時候，蓮剎的心再一次在洶涌的駭浪里沉了底。蓮剎死死地望著他不著一縷的背影，移不開眼。這個時候，她的腦海里已經顧不上男女之別和所謂的羞恥心。

　　從他的臀部位置開始，血一直順著若羽月的大腿流下，停在他的小腿上部。大腿內側漸漸干了的血漬仿佛是紅色的野生薔薇，胡亂地在破墻之上開了整整“一面”。

　　不僅僅是“薔薇”，還有之前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紅色印記，是血一樣的“紅梅”開在他雪一般的肌膚上，一塊塊淤紫的傷，是一個個污濁的腳印，留在那片“白雪”里。

　　“是誰？逼、你、的?！鄙弰x望著他“精彩”的背部，深深吸了口氣，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，將地上的死尸扒皮抽骨。此刻，她唯一的想的——究竟是何人逼他走上了這條“骯臟不堪”的路。

　　她太了解他，就是到了現在她也不敢相信他會將自己糟蹋成這個模樣，眼睛不會說謊，可心卻能活在欺騙里。蓮剎的眼里迸射出殺人的寒意，“是紅蓮烈的人?！?p>　　從床上扯下單衣在手里抖了抖，他掩飾著心里最真實的感情，眼睛了笑意盈盈，“知道嗎，你總是把我想得太好。我以為地獄里的磨練已經將你煉成了沒有人性的魔鬼，沒想到你還是斷不了情義?！?p>　　“蓮剎姐，你不會忘了吧。在紅蓮烈里，你知道那些人最開心的是什么——當情成為你的弱點時，你離死亡也就不遠了?！比粲鹪罗D過身來看著蓮剎，他眼里的笑比悲哀的哭泣更加悲涼，猶如艷紅的落日。

　　“我是主動的，沒有任何人逼我?！逼降恼Z氣里在訴說著他的不以為意。

　　“其實——我喜歡男人。”若羽月迅速地穿好衣服，垂在胸前的長發(fā)被他撩在身后。“不要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，這對我并不算什么大事?！?p>　　他說的云淡風輕，就像是在嘲笑著她的自作多情。蓮剎走過去，抓住他的手臂，她抬眼望著他，“當初我就該留你在那群男人的身下——”

　　“被男人壓制的命，注定骯臟！倘若早知今日，我就該在那時殺了你?！鄙弰x的雙眼頓時一片血紅，周圍彌漫的血腥味充斥著她的鼻腔。之前，她殺敵人，紅了眼?，F在，她被最重視的人，逼紅了眼。

　　——姐姐，你可以帶我一起走嗎？

　　——我也要變得和你一樣強大，讓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敢欺負我。

　　——蓮剎姐，以后我會保護你，雪滴花是雪滴的眼淚，當雪滴花枯萎，雪滴落了的時候，希望就能來到。

　　希望？！你說的變強大就是通過這樣骯臟的方式！我眼里的糟蹋自己就是你深藏的癖好！你說到來的希望就是你給我的滿眼絕望！

　　蓮剎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面龐，迷茫了……

　　她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最初的若羽月，想要從他此刻的面容上，找出他曾經的影子。

　　——蓮剎，你對若羽真上心太多了。未來不論他變不變，你都會是最先輸的那個，輸者必死。

　　這是玄天曾對她說過的話，她通通都知道，但她情不自禁就想護著他，就像是自己的孩子，她把他帶入紅蓮烈，她就要護著他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。

　　然而，若羽月接下來說的話，卻徹底毀了她的回憶以及僅存的念想——

　　若羽月按著她的手，輕笑?！拔覐牟辉裾J過自己的骯臟。是你，把自己想的太過高潔，你的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。你的手不骯臟嗎，你的血不骯臟嗎？”

　　他看著她紅色的眼球，從震驚到漸漸變得倉惶，感受到蓮剎的手在自己手掌下慢慢握緊。

　　“蓮剎，別把殺人當做自己活下去而逼不得已的借口。你喜歡殺人——”若羽月拖長了“殺人”兩字的尾音。

　　突然，他將她朝懷里一拉，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?！跋胂肽阍跉⒘双F籠里那些孩子時候的表情，你在享受它，你沉浸在殺人的樂趣里瘋狂大笑?！?p>　　當地獄的魔爪扼住你的喉嚨時，你能漠然一笑，砍下魔爪。貪婪地嗅著魔爪的血，你不知什么是對血的恐懼。

　　若羽月的目光緊鎖在蓮剎的頭頂，他俯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，“姐姐，之前你說過你是殺手的惡魔，我并不信?！?p>　　“原來是真的——”

　　只有屬于殺手的惡魔，才會如此癡迷于血的味道。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?？捎械娜藧巯﹃?，卻正是因為它的黃昏紅，癡迷于黑夜降臨前的那一瞬間。

　　聽聞他的話后，蓮剎忽然笑了，沒有本該表現出的憤怒，她眼里的倉惶也化作了平靜。“就像你說的，我是殺手的惡魔。惡魔怎么會認為自己高潔，你有你選擇的殺人方式，我也有我專屬的嗜血方式?！?p>　　她聽著他沉悶的心跳聲，像有規(guī)律的鼓點聲，敲擊著她的耳膜。

　　——她的反應，若羽月眉毛微蹙，他的目光從蓮剎的頭頂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之上，“不如嘗嘗我的血，是否合你口味?！彼廾断碌臐鉂怅幱罢诹怂难凵?，使他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緒。

　　“你現在殺了我還來得及，由骯臟的惡魔結束骯臟的我——”

　　靠在若羽月的懷里，蓮剎搖了搖頭，“我會在夜里注視著你骯臟下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