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,譚二牛起了個大早,穿上了他最好的衣服,精神氣兒十足。來到蕭衡家,因?yàn)槭捄饨袢找獛ネ醺?p> “別緊張,還太早,王爺?shù)钕鹿烙嬤€沒起床呢。”蕭衡笑道,看著他,先穿衣起來燒火烤。
譚二牛感覺不好意思,憨厚地笑了笑。
烤了好一會火,大概巳時了,太陽出來,暖和了許多,蕭衡才帶著譚二牛去。
譚二牛一時走得快,一時又走得慢,一時又搓搓手,反復(fù)的問蕭衡到了王府該怎么做。蕭衡笑著安慰他,“沒事,跟著我做就行了?!?p> “好?!倍;卮穑@個雄壯的漢子,要見一個皇孫,心情總是平復(fù)不下來。
到得王府,遠(yuǎn)遠(yuǎn)地聽到了一陣琴聲,余音裊裊,時而急促,時而輕緩。
突然啊琴聲戛然而止,又聽叮叮的幾聲,琴聲再次傳來,卻是悠揚(yáng)悅耳,婉轉(zhuǎn)連綿,似一個女子的綿綿相思。
然而蕭衡與二牛都是不懂琴的人,只覺得好聽,卻聽不出什么所以然來。
琴聲停止之后,就是聽到朗朗的讀書聲。
“王爺正在做早課,先生請到客廳等候?!蓖醺苁聞⒏κ捄獾?。
“好?!笔捄恻c(diǎn)頭,領(lǐng)著二牛去客廳。蕭衡也是王府的老熟人了,王府的人都認(rèn)得他,尊稱他為先生,見他來,馬上給他生炭火,上好茶。
等了約半個小時,廣平王虎步而來。英俊瀟灑,眼神和藹,灑脫不拘,一副人主的氣度。
“參見殿下?!笔捄馄鹕硎┒Y。二牛也趕緊起身,甕聲行禮。
“都是自己人,子冀不必多禮?!睆V平王抬手止住蕭衡的行禮,然后打量二牛。
虎背熊腰,體格彪悍,只是沒有見過世面,有些發(fā)抖,廣平王打量著二牛,暗暗點(diǎn)頭。
“你就是子冀口中的譚二牛吧?”廣平王開口問。
“是……的?!倍B牭猛鯛敻f話,腦子里嗡嗡響,說話都吞吐了。
“山村粗人,沒有見過世面,殿下不要見怪。”蕭衡在一旁道。
廣平王微微一笑,這樣的緊張神情他見得多了,哪里會怪罪。然后對外吩咐一聲,一個寬臉大胡須的中年漢子進(jìn)了來。
“這是我府上的衛(wèi)隊隊長,叫姬瑞?!睆V平王介紹。
“姬隊長?!笔捄夤笆帧?p> “子冀先生。”姬瑞顯然知道蕭衡,忙拱手還禮。
“姬瑞,你看看這個青年如何?”廣平王指了指譚二牛。
“喏。”姬瑞回答,然后轉(zhuǎn)頭向二牛,見他的個子不低于自己,端詳了一會,突然伸手拍在二牛的肩上,擊打二牛,出力往下壓,然后又是掌力一推。
蕭衡見狀一驚,但是沒有說什么,姬瑞對二牛不會懷有歹意。
二牛本能的反抗,見對方神色發(fā)狠,也不那么緊張了,踉蹌幾步,沒有倒下,聳了聳生疼的肩膀。
“根骨尚可,底盤不穩(wěn),可稍加訓(xùn)練?!奔饘V平王道。
“好,那本王就將他交給你了?!睆V平王道。
“喏?!奔饝?yīng)諾。之后就帶著二牛下去了。蕭衡不懂棋藝,也讀不了多少文章,見沈家公子沈浩到來,就告辭了。
回到家,天變得陰沉沉的。黑暗暗的天際,似乎要從上面壓了下來,一陣風(fēng)襲來,冷得人們瑟瑟發(fā)抖,雙手蜷縮在袖子里,人們望望天,透不過氣來,趕緊往屋里跑。
樹上的楓葉,最后一片也被風(fēng)卷走,天地,一片肅然的氣息。
到了傍晚,一陣細(xì)碎的沙雪過后,就飄起了棉花朵朵。雖然冷,但很多人禁不住往屋外望,下雪了啊,許多小孩不顧冷跑出了院子。
早早吃了飯,無事可做,蕭衡看著書,睹物思人,心里又靜不下來。思緒之間,提起筆,開始寫信。來大唐快兩年了,一年的學(xué)習(xí),許多字也認(rèn)得了,不過認(rèn)得是一回事,能寫又是一回事,繁體字比劃繁雜,又是用毛筆,因此寫起來很費(fèi)勁,一封信下來,真是個殫精竭慮,不過,比以前大有進(jìn)步了。
之后,冷得鉆進(jìn)了被窩,思緒萬千,反反覆覆,不知道多久才睡著。
次日起來,天地一片白茫茫。
北國風(fēng)光,千里冰封,萬里雪飄。
雪仍舊下著,卻越發(fā)細(xì)心溫柔了,連那輕紗摩挲似的細(xì)碎聲響都一概不聞,如傾沙一般,只管無聲無息地下著。地上雪積得愈厚,深一腳淺一腳,踩上去松軟而踏實(shí)。印下的腳印里,明明暗暗的。
雖然很早,但是小孩子們卻起得比平時還早,早就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了。
這兩天是緊張時期,因此蕭衡也不得不去王府看看。
到了王府,得到消息,彈劾廖貞敘的事,進(jìn)展順利,大理寺審核,玄宗過目之后,就將其貶謫嶺南了,盡管楊國忠前去就為其說情,但玄宗不為所動,楊國忠也沒有辦法,這是他這么久以來吃的第一次暗虧,心中大恨。
“恭喜殿下。”蕭衡賀喜道??磥硇谝呀?jīng)默認(rèn)了活動。
廣平王搓搓手,懸著的心也放下來,接下來,就是應(yīng)對楊國忠的反擊了。
“沒有誰是絕對沒有把柄的,殿下此時不用把對策放在防守上,可以繼續(xù)抓對方人的把柄?!笔捄饨ㄗh道。
廣平王點(diǎn)頭稱是。
至于去抓何人的把柄,那就是元載他們的事了,蕭衡只是出出主意,他沒有在官場,這些他使不上力。
大事議定,廣平王卻叫下人拿來幾件棉襖,在蕭衡的驚訝中,廣平王緩緩道:“天氣寒冷,小……師娘在觀中也不知道怎么樣了,現(xiàn)在特殊時期,本王也不好派人去,煩子冀你去一趟吧?!?p> 原來是給小丫頭送衣服,廣平王還是挺關(guān)心她的,只不過,現(xiàn)在在和楊國忠斗,小丫頭身份特殊,又不好明里接觸。蕭衡是賓客,則不受限制。
蕭衡知道,小丫頭是居住在皇宮外的玄虛觀中,這是皇觀,一般人不得進(jìn)入,所以蕭衡并不曾去過。
“是。”蕭衡接過衣服。
“這是本王的令牌,你可以持此進(jìn)入?!睆V平王又交給他一張金色的令牌,道,“你去好生看看,她若有什么需要,回來告知于我?!?p> “是?!笔捄馐┒Y,領(lǐng)命出門。
繞過了幾條街,來到了玄虛觀。只見觀門豪華氣派,鎏金大字“玄虛觀”。
蕭衡出示令牌,守門的人放了他進(jìn)去。
觀雖不大,里面的門都是緊閉,蕭衡又不好叫人,只得一個窗一個窗的看,這么大的雪,一個道觀,除了守門的,里面只有她一個人,好不凄涼。蕭衡一陣心疼。找了好一會兒,才見小丫頭在廚房忙碌。
蕭衡推門進(jìn)去。
“誰?!毙⊙绢^初始聽到聲音,嚇了一跳,回過頭來,看到是蕭衡,驚訝了一下,高興起來。
“蕭哥哥,你怎么來了?”小丫頭喜道。
蕭衡望著她,看她的衣服還有些單薄,冷得發(fā)抖,不免泛酸,拍掉包袱上的雪塵,把衣服給她披上:“快穿上。”
小丫頭任他穿衣,通紅的小手放在衣擺邊,眼睛也開始紅了。
“蕭哥哥?!毙⊙绢^哽咽。
“好好坐著,我來?!笔捄獍阉降噬献鲋ハ床俗鲲?。
“你會么?”小丫頭問。
“你教我嘛?!笔捄膺呄床诉叺?,心中抽緒,擦,水好冰。他以前窮苦,做飯炒菜這些都是會的,無奈廚藝這東西,有時候就是講天賦,他的廚藝,做出來的東西只是能吃的水平。
在小丫頭的指導(dǎo)下,蕭衡很快做好了飯菜,正準(zhǔn)備收鍋放刀,卻聽到門吱的一聲開了,隨即寒風(fēng)吹襲進(jìn)來。蕭衡以為是風(fēng),馬上轉(zhuǎn)身就想去關(guān)門,卻看到兩個人在門口。
為首的那個人,錦帽貂裘,明黃色的靴子。帶著天神般的威儀和與身俱來的高貴,整個人發(fā)出一種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。雖然他的額頭上爬滿了皺紋,鬢角的頭發(fā)發(fā)白,但是他的眼神,沒有人敢與之對視。他的旁邊,還有一個老者,卻是太監(jiān)穿著。太監(jiān)對身邊的老者很尊敬,但對其他人卻是一副傲視的目光。
蕭衡來長安快一年了,在王府謀事這么久,何嘗不知道,明黃色的靴,只有皇帝和太子可以穿。太子他見過,既然不是太子,那老者,就是當(dāng)今皇帝——唐玄宗。
蕭衡一時呆了。
“大膽?!迸赃叺睦咸O(jiān)低喝。
“草民蕭衡,參見……吾皇陛下,吾皇……萬歲……萬歲萬萬歲?!笔捄庠谔O(jiān)的提醒下,才反應(yīng)過來,趕忙跪拜參見,這是歷史上的唐明皇啊,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說話都結(jié)巴了。
唐玄宗目光變幻,沒有發(fā)話。
“你為何在此逗留?”老太監(jiān)詰問。
這一問,蕭衡心里發(fā)麻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該怎么回答,他是廣平王派來的,可是,現(xiàn)在情形尷尬,如果說出廣平王,會不會連累廣平王,但如果不說,自己就是私闖皇觀的罪名,死十次都夠了。怎么辦?蕭衡心如電般急轉(zhuǎn)。對了,玄宗為什么出現(xiàn)在這里?蕭衡匍匐在地上,透過縫隙微微朝前望,發(fā)現(xiàn)他們身后,還兩個小太監(jiān),在他們手上,捧著貂皮大衣。
那么玄宗也是來送衣服的了,既然是關(guān)心小丫頭而來,那就可以說廣平王了,血緣親情,玄宗為此而來,那說出來,想必還能給廣平王在玄宗這里拉分。
“草民奉廣平王殿下之命,前來給……小師娘……送衣物的?!笔捄獾吐暬卮?,在地上趴得更低了,地上很冷,但他不得不忍著。對于小丫頭的稱呼,就用大家口中的“小師娘”稱呼了。
“是俶兒啊,他倒是有心了?!睗夂竦穆曇魝鱽恚切谀S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望向小丫頭,見她臉上通紅,手也凍傷,在不停的抓癢,這么冷的天,她還只是個小女孩啊,她卻得自己做飯……玄宗嘴唇動了動,一絲愧疚出現(xiàn)在心頭。
“父皇。”小丫頭澀澀地聲音,奔跑到了他的懷中。
“我可憐的蟲娘……?!毙谛奶鄣奈兆∷鶝龅男∈?,饒是他帝王一身,也忍不住泛酸。
納尼?
然而地上的蕭衡頭都要炸了,啥?小丫頭稱呼玄宗為啥?那個啥?父皇?小丫頭叫玄宗為父皇?那么說,她竟然是唐玄宗的女兒,她的那個奇葩父親,居然是唐玄宗,自己還一直認(rèn)為她是李亨的私生女來著,難怪她直接稱呼李俶的名字,她原來是李俶的小姑姑,天啊,蕭衡心亂如麻,險些暈了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