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宮,東宮。一間房里,有個人影來回走動,似乎比較激動。
“父皇居然……居然準(zhǔn)奏了。”李亨來回度步,眉宇間有點不可置信,也十分興奮。他舉薦黎干的事玄宗準(zhǔn)奏了,也就是說,玄宗默認(rèn)了他李亨參與國事了,以前一直膽戰(zhàn)心驚的過日子,他哪敢保舉一個從三品大員。他心里的激動無可壓抑。
李亨搓搓手,眉頭又開始皺起來,害怕這是玄宗對他的試探。會不會是父皇準(zhǔn)許后,又會找理由責(zé)罰自己,李亨越想越覺得害怕,以至于廣平王李俶到了他身邊他都未曾發(fā)覺。
“父王?!崩顐m叫了幾聲,才驚醒了李亨。
“父王何事焦慮?”李俶不解道。
“俶兒,父王越想越覺得這事比較古怪,你想啊,以父皇的性格,怎么能讓你父王參與政事呢?還是保舉一從三品大臣,會不會是你皇爺爺試探我,之后找理由責(zé)怪我啊,對,一定是的。”李亨說著,面露畏懼之色。
李俶對父親的畏首畏尾皺眉,心里一嘆,安慰道:“皇爺爺英明神武,從來言行如一,既然準(zhǔn)許了父王,之后不會再計較的?!?p> 李亨想了半天,也是,父皇一生賞就賞,罰就罰,雖然對自己苛刻,但卻也沒有對自己一事又罰又賞的,希望是自己多心了。
“父王,那對付楊國忠的事?”李俶小心的詢問。
“這時先緩一緩,孤必須弄清楚父皇的意圖再說?!崩詈嗟馈?p> “父王,箭在弦上,不得不發(fā)啊。”李俶焦急地道。
“不要再說了?!崩詈鄵]手打斷了他,閉上了眼睛?!肮吕哿?,你先下去吧?!?p> “是?!崩顐m無奈地回答,然后起身回府。
回到王府,建寧王李倓,元載,李輔國,蕭衡,楊炎都等在那里,見廣平王回來,眼睛都望向了他。
廣平王脫去外面的披風(fēng),對著眾人無奈的搖頭。
“父王不再支持對付楊國忠?!睆V平王一臉疲憊的道。
“什么?”屋里的眾人都睜大了眼睛,本來以為陛下準(zhǔn)許黎干出任京兆尹的事會讓太子振作起來,沒想到,太子又退縮了,群龍無首,他們縱有萬般力量,也使不出來啊。
“我去找父王探探?!崩顐劙崔嗖蛔∑鹕?。
“二弟,別去了?!睆V平王攔住了他,搖頭,“父王心意已決,你去了也沒用?!?p> 眾人一陣失望。
“這可如何是好?”眾人把目光望向廣平王。
“事到如今,本王也沒有主意了?!睆V平王一嘆,他只是個皇孫。朝中大事,他哪里帶得動頭。
“子冀?”廣平王把詢問的目光看向他。
蕭衡沉吟良久,太子不肯出頭,他能怎么辦?他又不能參加朝中大事,如今增強太子實力,與楊國忠爭斗的大好機會都要錯過了,蕭衡不由得對自己懦弱的太子有了看法。
“造勢?!焙芫茫捄馔鲁隽藘蓚€字,這是不是辦法的辦法。
“造勢?”廣平王一時沒有反應(yīng)過來。
“對,殿下?!痹d何等聰明,立馬反應(yīng)過來,詳細(xì)解釋道,“殿下,沒有太子的領(lǐng)導(dǎo),憑我們的力量,我們可以選擇楊國忠的一些職位低微的爪牙下手,楊國忠的人被動,他是不會干休的,會立即反擊,然后我們再出手,這樣,就會造成一種局勢,太子殿下不參與進來也不行了。”
“這?”李俶也猶豫了,“辦法是可以,可是這樣會不會連累了父親,父親怪罪起來怎么辦?”
“大哥,就這么辦了,父王那里怪罪,就說是我支持的,要怪就怪我好了?!苯▽幫跄晟贇馐?,膽子大,摩拳擦掌,說做就要做。
“罷了,二弟都這么說了?!崩顐m下定了決心,“父王要怪,本王一力承擔(dān)?!?p> “殿下英明?!蔽堇飵兹朔Q贊,心里對廣平王又多了一絲佩服。
“從誰著手?你們可有對象?”既然已經(jīng)決定了,廣平王馬上問對策。
“殿下,臣這幾日觀察活動,終于功夫不負(fù)苦心人。發(fā)現(xiàn)了中書舍人廖貞敘貪污瀆職的證據(jù),這個人本來只是個小小的從八品下承務(wù)郎,投靠了楊國忠,才短短三年內(nèi)升到中書舍人?!痹d一字一字稟報,掌握了這么多信息,隱隱有絲得意。
中書舍人只是個正五品上的小官,他們目前也只有動他的實力。
“好,公輔去把證據(jù)秘密給本王,本王找人參他?!崩顐m道,現(xiàn)在元載也相當(dāng)于他的參謀們,他還不能讓元載就此出手。
“喏。”元載躬身應(yīng)諾。
“本王找人參廖貞敘的時候,還勞煩李公公多多觀察宮里動靜,一有消息,煩請相告?!崩钶o國服侍太子多年,現(xiàn)在權(quán)勢地位也不小,李俶對他的語氣比較尊重。
“喏,愿為殿下效勞?!崩钶o國也躬身。
安排完畢,他們就各自離去了,畢竟一個皇孫的府上,他們不宜久待,免得落人口實。
“子冀,你留下來?!睆V平王道。
“是。”蕭衡回答。
待他們走后,廣平王道:“小……師娘來找過本王,說有個年輕的壯士來投奔你?”
???小丫頭居然來找過李俶?還告訴了李俶譚二牛的事,蕭衡回答道:“是的,他叫譚二牛,是屬下在北方的相識,因在北方待不下去了,所以來投奔屬下?!?p> 廣平王點點頭,道:“這樣吧,你去將他帶到本王府上,讓他先在本王府上做個衛(wèi)士吧?!?p> 蕭衡大喜,本來還為安排二牛的事發(fā)愁,廣平王把譚二牛安排在府上,那是再好不過了,這下要得好好謝謝小丫頭了。他雖然在王府參謀,但是他暫時也不好引薦二牛,一則怕廣平王隨便安排他,二則怕二牛太沒見過世面惹麻煩,現(xiàn)在可是關(guān)鍵時期,由小丫頭來說,那是最好的,省去了他一大麻煩。
“謝殿下?!笔捄飧兄x地拜謝。
廣平王微笑擺手,蕭衡告退。
蕭衡回去之后,就將廣平王要召他去做衛(wèi)士的事告訴了他。
“廣平王?”二??蓻]見過什么世面,廣平王的名字,他聽都沒聽過。
蕭衡解釋道:“廣平王就是當(dāng)今皇帝陛下的孫子,當(dāng)今太子殿下的兒子?!?p> 這么一說二牛就明白了,皇帝的孫子,那說不定以后也是皇帝啊,去他府上做衛(wèi)士,那么以后還愁出路么,他目瞪口呆,一時嚇呆了,好久才喃喃道:“你確定廣平王是要我去?”二牛感覺就像在夢中,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,好像,不是在做夢。
“是的,我也在廣平王府,以后,我們就有伴了?!笔捄庑Φ?。
“是你推薦我的?”二牛高興了起來,問道。
卻見蕭衡搖搖頭:“我本是要過陣子再向廣平王推薦你的,不過,小丫頭先跟廣平王說了?!?p> “小丫頭?”二牛又是一呆。
“就是你那天見過的小姑娘?!?p> “天?!倍8屑ぶ?,道:“那姑娘多大的來歷?。俊?p> “我也不知道?!笔捄鈸u頭,“我也不確定小丫頭的身份,只知道她身份比較特殊,你好好感謝她就是了。”
“那是一定的?!倍V刂氐攸c頭。
“衡哥,我……”聽著蕭衡與二牛談話,二牛的弟弟譚三郎也湊了上來。三郎跟他哥哥二牛不一樣,跟蕭衡差不多高,還很瘦。
“三郎,你有什么事?”蕭衡問。
“我也想找點事做?!弊T三郎支吾了一會道,農(nóng)村的孩子早熟,他雖然才十二三歲,但是沒有機會讀書,從小做農(nóng)活,如今進京,也想找點事做,為家里分擔(dān)負(fù)擔(dān)。
蕭衡心里一嘆,可憐的孩子。道:“你還小,這樣下去會誤了你,快過年了,等過完年,我送你去私塾讀書吧?!?p> “讀書?”三郎大感意外,瘦弱的他驚得說不出話。
“阿衡。”連二牛都詫異了。在屋里的譚家二老,也是一臉吃驚地看著蕭衡。
“三郎的年紀(jì)還不大,去讀書,識識字,對他大有好處?!笔捄獾?。
二牛想了想村里會識幾個字的人,多受人羨慕,他們識點字,眼睛都能朝天上看,他看了看三郎,望著他渴望的眼神,也怦然心動,但是他們初到京城,經(jīng)濟拮據(jù),二牛犯難道:“可是我們……”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。
蕭衡明白他的難處,道:“你放心吧,學(xué)費交給我。”
“這,怎么能讓你破費?!倍2缓靡馑?。
“沒事,在李家村的時候,你們還不是經(jīng)常照顧我么?!笔捄獾馈?p> “那就謝謝了,等以后有了錢,我們一定還你?!倍2辉偻妻o,鄭重地說。
蕭衡笑笑不說話。譚家留他吃飯,他謝絕了好意,回去買菜回家跟二老吃飯了。
且說杜甫手里寬裕了點,就請了假,回奉先,奉先是長安轄下的一個縣,不一日就到了家。許久沒有回,看到家,杜甫臉上掩飾不住的激動。
“夫人,我回來了。”杜甫高興地走進了院子。但是,一股悲涼的氣息傳來,杜甫臉上的笑容褪去,神情一滯。
院子里,有棵楓樹,只剩幾片枯葉飄零。
風(fēng)卷過,卷走了最后幾片殘葉。
堂屋里,放著一張草席,席上,一個小孩躺在上面。冰涼。
杜甫的眼睛瞬間濕潤了。
“老爺……燦兒他……他……他餓死了?!逼拮訔钍仙袂榇魷?,緩緩轉(zhuǎn)過頭,面黃肌瘦,呆呆地。
風(fēng)一次一次吹襲,杜甫的頭巾禁不住,吹散在了風(fēng)中,頭發(fā)頓時遮住了他的面頰。
“呼呼。”幾點冰涼打在臉上。
生疼,但是,杜甫好像失去了知覺,只有一個念頭:要下雪了嗎?
悲從中來。一字一泣血念道:
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。
杜陵有布衣,老大意轉(zhuǎn)拙。許身一何愚,竊比稷與契……
歲暮百草零,疾風(fēng)高岡裂。天衢陰崢嶸,客子中夜發(fā)……
默思失業(yè)徒,因念遠(yuǎn)戍卒。憂端齊終南,澒洞不可掇。
雪越下越大,天,似乎在哭泣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