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箭，“嗖”地一聲帶著破空的風(fēng)聲飛來，即使常源及時推開了杭含真，那箭依舊擦著她的臉龐，帶出一絲血花，重重釘?shù)搅吮澈蟮臉涓缮稀?p>　　杭含真一下子反應(yīng)過來。

　　殺手！

　　她扭過頭，果然，前方來了三個人，都蒙著黑面巾，一身勁裝。中間那個眼看一擊不成，又從背后取了一支羽箭，弓弦緩緩拉滿，對準(zhǔn)了杭含真。

　　第二箭射出，杭含真毫不猶豫地趴下身子，往旁邊一滾，出了一身冷汗。

　　是誰要?dú)⑺?？?p>　　王梵嬋？她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從她布置的地方逃出生天，所以要滅口？

　　不，不應(yīng)該是她……憑她的腦子，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自損八百的事？知道杭含真身份特殊的人，都不會這么草率來取她的性命。

　　那還能是因?yàn)槭裁?？杭含真自信，她從京城到襄陵，未曾得罪過誰。更沒有做過什么天怒人怨的事，逼得背后那人，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，非要除之而后快。

　　一時間，腦海里閃過了成千上百個念頭，逼壓得杭含真的頭快要炸開。

　　可現(xiàn)在也沒有時間供她仔細(xì)思考！

　　常源同樣嚇得臉色慘白，他一回頭，就能看到身上衣裙層層疊疊，不方便奔走逃命的杭含真。

　　三個殺手眼見遠(yuǎn)程出箭不行，對視一眼，從腰間拔出了匕首，做了個殺的手勢。

　　杭含真不由得顫了顫睫毛，她明白，這是不容辯駁，速戰(zhàn)速決的意思。

　　不知是從何而來的勇氣，她竟站起了身，一步一步，向著他們走去。

　　三個殺手大概沒想到這個開展，眼前這個女人，明明沒有任何武器，生得細(xì)胳膊細(xì)腿，看著也不像是能赤手空拳跟他們一對多還全身而退。

　　他們認(rèn)為此女的性命已經(jīng)懸在刀刃之上，只差一步之遙。正因?yàn)榇?，都默契地站在原地沒有動，想看她還要做什么。

　　杭含真摘下了所有的首飾，連耳環(huán)都沒有留下半只，然后，把這些東西和包袱團(tuán)到一起，通通扔在離三個殺手較近的距離。

　　她的發(fā)髻松散，風(fēng)吹得一頭長發(fā)隨意飛舞，目光黑沉沉的，像是沒有焦距地看著三人：“放過他吧?！?p>　　這個他，自然是杭含真身后的常源。常源也反應(yīng)了過來：“姑娘，你！”

　　杭含真沒有理會他，自顧自地說了下去：“我不知道你們是誰雇來殺我的，但是，那個人應(yīng)該跟你們說過，我身邊沒有侍衛(wèi)，也沒有武器，只是殺一個柔弱的女人，簡單至極的任務(wù)——那個人給了你們多少錢？”

　　她的話拐了個彎，“知道你們在忌憚什么，放心，我不會破壞道上的規(guī)矩。”

　　這幫殺手的規(guī)矩有且僅有一條，需要銘記于心：絕不能被要?dú)⒌娜伺R時收買，以更高的價格，返回去威脅雇主的性命。

　　“一萬金。”

　　先前那個射箭的，看起來是三個殺手中的領(lǐng)頭，杭含真拋出的這個問題，也是由他來回答。

　　杭含真蒼涼地笑了一下：“花一萬金買我的命，你們背后的人，還真看得起我?！?p>　　“看到地上這些了嗎？”她變了表情，“都是皇宮里的制品，沒有刻印，賞賜給任何人都能佩戴，不會影響你們拿去賣掉。宮中的工藝，憑你們接過手的活與錢，應(yīng)該能看得出來。”

　　其中一個殺手從地上撿起鑲著青玉的排簪，摩挲過后，沖其他兩人點(diǎn)了一下頭。

　　“看，你們也是識貨的?！焙己婕又亓苏Z氣，“這些東西，你們拿去賣錢，還是送去其他渠道叫賣也好，能拿到手的，絕對不會低于這個數(shù)。”她比出四根手指。

　　“我用這筆錢，贖我身后這個人。你們可以來殺了我，但是按照規(guī)矩，取走我的命以后，你們不能動他一根手指，還要按照我們一開始的路線，護(hù)送他回驛站。”

　　大概是怕他們不答應(yīng)，杭含真的話多了些急迫：“你們上一個雇主要的只是我的命，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。殺了我，放過無辜的人，有什么問題嗎？”

　　殺手沉吟了一下：“既是雇主的要求，必然竭盡所能，可以?！?p>　　杭含真長長嘆出一口氣：“好了，我要說的……都已經(jīng)說完了。”

　　“現(xiàn)在，你們可以來殺我了。”她把頭發(fā)梳到身前，背過身，露出一整個后頸。

　　其中一個殺手走上前，拔出匕首，攥緊了杭含真的后衣領(lǐng)。

　　他的動作頓住了。

　　一根尖利的針，穿透了他的脖子。

　　杭含真的頭發(fā)遮住了她帶著殺意的一雙眼，再加上她臉上的傷口，整個人的表情越發(fā)可怖。她的手抬高到肩膀以上的位置，正好對準(zhǔn)了殺手的要害。

　　指縫中，卡著一顆珠子。

　　剛剛那枚針，就是從這里面發(fā)射出來的。珠子晶瑩潤澤，常源立刻想了起來——這是杭含真的耳珠！

　　當(dāng)時他好奇地問過：“姑娘耳環(huán)上的這顆珠子倒不是凡品，不過怎么只有一顆？”

　　杭含真輕輕一笑：“朋友給的，我也不太清楚，覺得合適，就戴了?！?p>　　她早就知道，被王梵嬋關(guān)住的時候，雷聿就在身邊……哦，不對，杭含真當(dāng)時并不清楚他叫這個名字，只知道祝和風(fēng)不會打沒有準(zhǔn)備的仗。

　　一切只因?yàn)椋敯卦谂R走之前，對她比了一個手勢。

　　正常人揮手告別，是向左右搖擺兩下。而公輸柏則是先動了除拇指外的其余四根指頭，是一個向后栽倒的動作。

　　這個動作的意思，相當(dāng)于風(fēng)緊扯呼。

　　曾經(jīng)一塊討飯的時候，永遠(yuǎn)都是杭含真打頭陣，公輸柏躲在后面猥瑣地去扒拉人家的地，但總有運(yùn)氣不好的時候。

　　比如路遇兇狠的看門狗，或者狗眼看人低的小廝，沒弄到好吃的，沒準(zhǔn)還要挨打。于是兩人商議，杭含真在背后做這個動作，就是讓公輸柏先跑。

　　多年以后的當(dāng)日，公輸柏再重復(fù)這個動作的意思不言而喻——此地不宜久留，或者說，王梵嬋此人不能相信。

　　他不敢做得太標(biāo)準(zhǔn)，所以從王梵嬋監(jiān)視的角度看過去，老先生只是手麻了，伸展一下掌心。

　　但公輸柏是什么人？

　　他就是靠手上的功夫活到現(xiàn)在的。每一個多余的動作，必定有他的道理。

　　而且杭含真也沒露出什么破綻，王梵嬋怎么都想不到，他們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，就對好了暗號。

　　她不敢與祝和風(fēng)碰面，可終究，還是小覷了杭含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