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一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下完,空氣中彌漫著泥土氣息,狂風大作,道觀后院里的海棠花一朵朵都捻落泥濘之中。
霓裳以手支額,忽然覺得自己的一生和落在泥里的花謝沒什么不同,以為可以永遠挺立地垂在枝頭上,不曾想過,也有垂落的一天。
霓裳是金陵知府云大人唯一的明珠,生的玉質(zhì)娉婷,云鬢花顏。所有人見了她,都要夸她命好運好,長大了定會尋得如意郎君,安享榮華富貴。
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,霓裳卻在所有金陵貴女的譏笑中,被未婚夫一位位高權(quán)重的旁親,本朝的大司馬李墨搶婚,成了他的正妻,他獨子的嫡母。
只因父親沉陷詔獄,不久后便無疾而終,李墨無憑無據(jù),卻自稱父親死前將孤女托付給他,這番說辭是真是假,無人知曉。
剛剛喪父的霓裳就住進了李府,李墨此人,雖有一不知來歷的兒子,但他本尊生的如圭如璋,景星麟鳳,也有不少人暗道霓裳艷福好。
在府中三年,那繼子沒少礙霓裳的眼。三年后,孝期滿,霓裳嫁與李墨,因為對方和外室生過一個孩子,霓裳很是煩悶了一陣,但很快她就對此事產(chǎn)生懷疑了。
因為據(jù)她的觀察,李墨在什么時候都是一張清冷臉,像雪山巔上的霧凇一樣。從未對任何女人有過什么柔情蜜意,也有那么幾次她借著送宵夜的名義大膽撩撥,他毫無反應。
這種男人,怕不是有什么隱疾,而且待那繼子長大了,和李墨一點也不像。
霓裳更相信自己的猜測了,漸漸地,對這位夫君也有了一點異樣的情愫。
然而有一天,父親的故友告訴自己,當年父親的死,完全是因為李墨同朝中奸佞構(gòu)陷所致,之所以娶她,也不過是將她圈禁,防患于未然。
霓裳看著故友帶來的那些證據(jù),渾身發(fā)冷。
“夫人,老爺請您去東院臥房一趟?!崩钅夭幌才私硎毯?,來別院傳話的是他的親信,李真。
自知道父親被害之人是李墨后,霓裳一個不受夫君寵愛的婦人,她雖然無法親手報仇,但是她可以和離,不和他在一處生活。
她搬到了紫云觀清修已有一年,李墨亦未踏足此地一步,不知今日讓親信急著來接她回府,是所為何事。
霓裳心里咯噔了一下,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他可說了尋我是為何事?”
李真眉頭緊鎖,搖了搖頭。
霓裳漫不經(jīng)心地道:“我和他已經(jīng)和離,已經(jīng)什么關(guān)系都沒有了,我不想見他?!?p> 李真眉頭凝成一個川字:“夫人,老爺他……已經(jīng)性命垂危,恐怕沒有幾天日子了?!?p> “當”地一聲,霓裳手里的團扇落地,傘柄上懸掛的玉墜碎裂成兩半。
仇人終于要死了,霓裳沒想到當自己聽到殺父仇人終于快死了的時候,心情卻不是想象的那般暢快。
一種極寒的冷意裹在了周身,霓裳渾身發(fā)抖,近乎搖搖欲墜。
她急忙扶住身子,顫聲道:“我同你回去?!?p> 畢竟夫妻一場,她決定還是去見他最后一面。
***
下山后馬車行了一個時辰,于日落時分到了城中,昔日的李府,已經(jīng)變成了太師府。
霓裳坐在馬車中,問李真道:“他何時成了太師?”
很少有人活著得到太師的殊榮,看來李墨的官,真是扶搖直上呢。
霓裳嘴角嘲弄一笑,下了馬車,熟悉地從正門而入,走到了那間她住了十年的院子。
“老爺,夫人到了。”
丫鬟打開簾子,霓裳今日穿了一件天藍色襦裙,行走間貴氣十足,登時把整間寬闊陰暗的屋子多了一抹光彩。
一臉蒼白病容的李墨拿帕子掩嘴,咳了一會兒,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似得。
霓裳站在原地,掃了一眼李墨那今年十七歲的兒子李敬,生得葳蕤軒昂,此時如孩童一般哭得稀里嘩啦。
“你叫我來何事?”
李墨朝著李敬,說道:“給云氏搬把椅子?!?p> 霓裳面如表情:“不必了,你有什么事快說吧,我在云起樓約了那里的頭牌,還等著我盡早回去聽曲子。”
“你這女人!!”李敬劍眉下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朝著自己射來。
霓裳微笑一聲,嬌貴地抬高了如玉的下巴尖。
李墨又重咳了一聲,便無人再敢大聲言語。
李墨臉色蒼白得可怕,唇瓣一點血色也無,劍眉輕皺,閉目養(yǎng)神了一會兒,忽然睜眼道:
“我死后,你們立刻離京,勿管我的身后之事?!彼穆曇?,依舊醇厚而持重,“李敬,你要替為父照顧好云氏?!?p> 李敬放聲大哭,頭埋在病榻,泣不成聲道:“爹,怎么會這樣,去年兒子走的時候,您還好好的,怎么會病得這樣重……”
霓裳揪緊了帕子。
李墨轉(zhuǎn)眸,看了一眼霓裳今日的穿戴,問道:“和離一年了,你還沒有找到下家嗎?”
霓裳臉上不屑,不以為然地道:“成婚有個什么意思?不如云起樓的郎君伺候得舒坦?!?p> 李墨眸光微斂,忍不住又咳了幾聲,叫李敬出去。
待屋中只剩他們兩人時。李墨忽然全身如同被抽空了力氣,他靠在引枕上,如墨的頭發(fā)也因劇烈不止的咳嗽,被汗浸濕了。
霓裳從未見過他這般虛弱不堪的模樣,一時心里涌出了一股難言的滋味,像是有一只手伸出了她的胸腔里,一下一下地扯著她的心臟。
李墨依舊是淡聲說道:“在李真那里給你留了十萬兩,你花信正貌,我走后,你離京找人另嫁吧?!?p> “什么?”
霓裳愣了一下,一雙流轉(zhuǎn)秋波的眸子里滿是震驚。
李墨:“你父親去世之前托付給我,誰料我李某人會死得這么早,余生,恐怕你要靠你自己了?!?p> 霓裳熱淚涌出,冷冷地道:“都什么時候了,你還想著騙我,你如今也時日無多了,我問你,你當年為何要陷害我父親入獄?”
李墨不解地看向霓裳,但很快,他眸光便恢復了清明和冷峻:“是誰告訴你的?”
霓裳冷笑:“難道不是嗎?就連我父親的供詞,都是你屈打成招所寫,又是你親自呈于圣上,你很后悔沒有瞞住我,是吧?!?p> 李墨氣血上涌,咳得了幾下,轉(zhuǎn)眸看向她。
霓裳:“對,沒錯,一年前那碗烏雞湯,我放了血枯草?!?p> “李墨,你把我家害得家破人亡,毀我婚事,你今天死了,我一點也不難過?!?p> 本以為說完這些,霓裳以為自己心里會痛快很多,不曾想,心中卻是又壓了一大塊石頭,沉得她喘不過氣來。
李墨起初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,又撐著身子想要起身下榻。
霓裳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,后退幾步,步子踉蹌地跑到門外。忽然間,眼前一暗,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了她面前。
李敬面容扭曲成一團,雙眼猩紅:“我要替父親殺了你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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