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找到陳澄這層關(guān)系,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璞玉。怎么忍心讓他又被埋葬?林雪竹回到何府門前,和林羽一同上了馬車。
而這也讓她警覺起來,傅珩的動作比起前世,尤其快。從林衡的只言片語中,她已然大概窺見得傅珩已經(jīng)到了哪一步了,但憑借父親哥哥這個性子,要他們“背君”簡直難如登天。
最重要的是她沒有把握,傅珩會不會抄她全家,對她下手??傆X得哪里出了問題,正憂愁……馬車卻突然停下。
“怎么了?”林羽問。外面似乎異常安靜。
“?。颗丁瓱o事……少爺,我們繞路走吧?!瘪R夫唯唯諾諾的聲音終于傳來。
“為何?”
“這……”馬夫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,林羽向來是個心急的,掀開車簾一看,滿街商販,皆兇惡的盯著這輛金頂馬車,似是要將他們生吞活剝。
林羽驚了,問:“這是怎么回事?”
“少爺還是先回府吧?!瘪R夫垂首說。
“可是……”林羽剛要起身。
“哥哥?!绷盅┲袂謇湟宦暎坪跏橇盅┲褡屗剡^神了,他車上還有個妹妹。
“走吧?!绷钟鹩肿嘶貋恚f,聲如蚊吶。
還好這些商販只是盯著沒有動作,也許是見身份真的不凡,剛進(jìn)林府林羽便問馬夫:“怎么會這樣?”
馬夫依舊垂首不語。
林雪竹將他拉進(jìn)房去:“哥哥你不明白嗎?”
林羽沒回答她,她接著說:“朝廷查的私鹽案,你知道意味著什么嗎?”
林羽抓了抓佩劍——清秋。
“意味著……什么?”林羽艱難的問。
“哥哥,你知道如今鹽價幾何,百姓人均收入幾何,而朝廷里的鹽稅又是幾何?”林雪竹嘆了口氣,摘下了箬笠,露出了一張冷靜如斯的小臉。林羽沉默不言。
“哥哥常年在邊關(guān),只見得流離失所饑餓困苦的流民,可在這京城之中看似沒有流民,可誰又不是流民呢?”
“這么說吧,一百余人中只有五人才吃得起官鹽,甚至不到這個數(shù)目。”
林羽似乎預(yù)料到了,但仍舊很吃驚。
“那剩下的人只能吃私鹽,甚至連私鹽都吃不上?!睕]有鹽,人就會死,那些吃不起的只能等死。
林雪竹當(dāng)然明白這百姓中的疾苦,從前和傅珩過些破破爛爛的日子,傅珩也給她講,帶她去看,甚至帶著她去幫助那些人。
那是她第一次從人身上看見了兩個字——悲憫。
如今明白,他真的會是個好君主。
而現(xiàn)在她不是王妃,也不是皇后,只是一個大臣的女兒,待字閨中。她不是沒想過兼濟(jì)天下,可天下需要的不是她這樣只能為百姓施粥送飯的人,而是需要一位明主。她只能獨(dú)善其身,偶有閑錢和一些小家當(dāng),都要蓉芝幫她施舍出去了。
林羽怔怔的說:“所以那些人才那么痛恨我們這些在馬車上的人。”
林雪竹沒有否認(rèn)。同云深處望三關(guān),斷腸山又山。
“竹兒,哥哥真是連你也不如?!绷钟鹂嘈?,林雪竹看得出來他在刻意躲避著什么,躲避著這場鬧劇的原因,躲避著那個人。
“哥哥你已經(jīng)盡力了,我也不過從小在京城長大,知道的多些罷了?!绷钟鹩靡环N難以言說的表情看著林雪竹。林雪竹回之一笑又想:
今日之后,林羽想必也有所成長,我只求:
合家平安,失而復(fù)得勿在失。
次日
朝堂之上
“陛下。儲君之事,當(dāng)盡快提上日程!一日無儲,朝廷一日不安啊!”何故喊著。
“放肆!咳……咳……”傅瑛怒的滿面通紅,連咳不止。
滿朝文武,一齊而跪:“陛下息怒,保重龍?bào)w。”
“這是朕的江山,而非你何故的!”無一人敢言,傅瑛又開口:“好!好!好的很,一個個都逼我立儲,那你們說說朕立誰才合你們的意!”傅瑛突然笑起來。
“立儲當(dāng)立長,臣懇請陛下立齊王殿下為儲君。”一位三品官員說道。
“就傅禮那個不問世事的東西,和傅思一樣沒用?!备电Φ母舐?,令人毛骨悚然。
“臣以為三皇子傅以為儲君佳選?!庇蚁嚅_了口。
“臣以為……”
“夠了!”傅瑛閉目而怒喊:“朕還沒老到,讓那些個廢物和你們這些賊子來蠶食朕的江山,退朝!”
“報(bào)!”突然一名侍衛(wèi)帶著一封書信而來,是三白羽。
“三白羽?。棵袂榧眻?bào)!”滿朝嘩然。
“李準(zhǔn)……讀。”傅瑛氣去,人也似乎少了一魄。
“永安洪澇,已死三萬人?!崩顪?zhǔn)細(xì)長的眼睛似乎沒有任何變化,三萬人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個數(shù)字而已。
“……什么?”傅瑛震驚。
三萬人!寧國一共也就四十萬余人!
他猛地咳出一口血:“永安怎么會?”
“陛下保重龍?bào)w。”李準(zhǔn)扶著傅瑛坐下。
“退……退朝。這事就由瑾王去辦,他不是治過大澇嗎?朕……乏了?!?p> 瑾王從前去邊關(guān),與工部給事中,共治洪澇,頗有成效,舉國稱贊。而誰又知道,他去邊關(guān)也不過是皇帝嫌他礙眼罷了。
一眾大臣還未有機(jī)會,再說什么便退了朝。傅珩就這樣莫名其妙的領(lǐng)了這個苦差,永安說近不近,說遠(yuǎn)不遠(yuǎn)。可是大澇竟然已近了尾聲才通報(bào)上來死亡百姓數(shù)目。之前大家都以為是一場普通的洪澇,也不是沒播過災(zāi)款。銀子一筆筆出去如流水,最后還是死了三萬余人。
“圣上好容易親自上朝……卻……怕是之后又是那閹人把持了。”林衡有些憤懣卻無可奈何,這也是前世未發(fā)生的事。
“爹爹,你們就沒想過以四皇子為儲嗎?”
林衡向來是快人快語,又是在家中,更加無拘束:“四皇子……唉,也是個可憐孩子,從小被圈囚宮中,十歲才被允出殿門,圣上說是天煞孤星命格,對大寧有損,而且聽說為人生性涼薄,冷漠。就算是圣上面前也說不出一句好話,算是諱忌人物?!绷趾庹f著。
災(zāi)情已然接近尾聲,傅珩去只能是撫慰百姓。
傅珩,真是個矛盾的人,林雪竹想。
書中說他冷,冷心冷性,是冷君子。一身白衣將人拒之千里之外。而和他相處只覺得他骨子里透著悲憫,卻只對百姓。對自己的親兄弟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雖然她從未親眼見他殺兄弟,只記得書中對他謀反的描寫是:
他用小兒利的匕首,將傅以的頭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割下來,而將傅以的手筋挑斷,切了肚皮上的肉,剁碎了喂給信佛的傅思。
第一世的此時,她在家中被傅禮獻(xiàn)禮,第二世是傅珩將她迷昏再醒來,她已經(jīng)是新皇后。
她不明白一個對路邊百姓如此悲憫的人,為何會虐殺兄弟。而傅瑛從小苛待他,卻只被他下了慢性毒,病故。死之前甚至都不甚痛苦。
也許真的像是別人傳聞,富里被關(guān)久了,得了瘋病。
一個人卻有著天翻地覆的變化。還是說他只是一個由作者用幾個事件拼湊而成的尸塊,而非真正的人。林雪竹思及此,猛地?fù)u了搖頭。
二十多年,她還是相信,他是有原因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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