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從沒有忘記過。
月色籠起寂靜的夜,她赤著腳坐在石階上,柳絮被風吹到了腳下,很快又是一個春天,從蘇州進京整整兩年。
今天府內(nèi)無事,白天貪睡,晚上倒睡不著了。
丫環(huán)踩著小碎步進了院子,月光下的她清冷,每日進食藥膳,身子卻越來越單薄。
“小姐,少爺回來了?!?p> 她動動身子,問道:“到府上了?”
丫環(huán)點點頭,她進屋換了一身衣裳,臨走時覺得散落的頭發(fā)不妥,又用發(fā)簪重新挽起來。
守夜的小廝為她開了門,屋內(nèi)有人談話,她在屋外候了一會,聽見陸川行喚她才徐徐走進去。
里面只有陸川行和李文正,李文正用余光瞧了她一眼,她沒有避開,道:“李大人,好久不見。”
李文正沒回答,從陸川行手上接過信,幾步出了院子。
陸川行朝她招招手,道:“他被貶了職,看誰都不順眼?!?p> 李文正出自書香門第,世代清流,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,他就沒正眼瞧過她,哪是順不順眼。不過她沒對陸川行說這些,她靠近了些,道:“公子這幾日舒心嗎?”
陸川行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笑了兩聲,道:“我見到了阿湘。”
“想必秦小姐也高興。”她說著,把陸川行的鞋脫了下來,正要為他焚香,他按住了她的手。
“一會有客人要來?!?p> 她的手有些不知所措,半個月沒見生人,她一時沒有反應(yīng)過來。
“是。”她放下手中的香盞。
客人是工部司檢柴容,她見過一次,印象深刻。
他們談天說地,從江南的水到北郊的山,從地方治理到朝堂紛爭,掌控一切的陸川行滔滔不絕,她彈了三首曲子,幾乎被談話聲蓋了過去。
接著醉意,柴容的手從酒杯移到她腰上,陸川行不知何時關(guān)門退了出去。她腦海里還是他意氣風發(fā)的樣子,身體卻被一陣寒風吹醒。
春日將近,怎么還那么冷呢?
她醒來,床上只有她一個人,柴容天亮時打道回府,只留下一片狼藉。她的背脊火辣辣地疼痛,但她沒有絲毫睡意,忍著痛下床,回房沐浴后去見陸川行。
陸川行正在吃早飯,見她從明媚春光中進屋,覺得她比以往更美艷動人,以至于他忘了她剛進府的樣子。
“柴司檢風趣得很。”
“是啊?!彼ζ饋盱`動,不施粉黛的臉上透著極其純粹的天真,如果不是演出來的,不,就算是演出來的,這也是讓那些男人趨之若鶩的原因。
“你們第二次見,有沒有多說幾句?”
她訝異他竟然記得她和柴容見面的次數(shù),這沒什么,她聽說他有過目不忘的本領(lǐng)。
“公子有話要問他?”
一般來說,陸川行有吩咐會提前告知她,這次陸川行自顧自走了,她以為只是討柴容歡心而已。
陸川行淡漠地搖搖頭,道:“他幫了我個大忙,還他個人情?!?p> “原來如此。”
他們難得在一起吃了早飯,午前吏部侍郎來了拜帖,陸川行急匆匆出了門。她后背灼痛得厲害,又不想讓府內(nèi)的人知道,找了個理由出府買藥。她出府沒有限制,只要陸川行不在,她去何處府內(nèi)下人也不會過問,丫環(huán)最多問兩句何時準備晚飯。
醫(yī)館醫(yī)師冉舟認識她,年前她寒熱不退,在醫(yī)館住了三天,靠著冉舟的悉心照料才強撐過來。她的身份一般人不知道,冉舟也是華小姐華小姐地叫著。
她不方便說自己帶著傷,冉舟沒有多問,不僅開了金瘡藥,還配了幾副內(nèi)服的丹藥,她道謝離開醫(yī)館,看見街邊有賣字畫的,不禁駐足看了幾眼。書齋的老板見她喜歡,熱情地邀請她到店內(nèi)觀摩。
店內(nèi)的字畫更具有觀賞性,有一幅行溪圖畫得格外好,題字‘蘇州春山’也恰到好處,她沒有在字畫上破費的習慣,看夠了就移開目光,假裝一副沒看上的樣子。
“喜歡怎么不買下來?陸川行不至于付不起這個銀子?!?p> 她抬頭,李文正站在她面前,手上拿著一幅字。
“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李大人?!?p> 李文正看到了她手中的藥包,問道:“陸川行沒錢給你請大夫?”
她不打算多說,客氣地說道:“有些小毛病,不必興師動眾。我先走了,不打擾李大人雅興。”
李文正卻沒有讓道的意思,而是取下那幅行溪圖遞到她手里,道:“難得有人喜歡,送你了。”
她仔細看了題字落款,才發(fā)現(xiàn)是李文正的印。
“這是你的畫?”她難掩驚訝。
李文正答非所問,正色道:“眼下蘇州春色正好,你是想家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