船又行了一陣,忽聞一陣笛聲傳來。
顧云姝遠遠望去,見遠處亭子里有一女子,獨自坐在那里吹笛。
段音萱亦舉目望去,見那女子娉娉婷婷,一身衣著與自己極為相似,她雖覺得那人像極了段凝雪,卻并不能確定。
音萱正在疑惑之時,忽見碧波之上另外駛過一只船來。那船只卻是疾馳,掠過她二人身畔時,掃過的浪花幾乎將這船只打翻。
音萱正自惱怒,忽聽船上一人說道:“就在前面停下吧,聞道,你聽聽,那笛聲吹出來,真好似我那表妹?!?p> 音萱正在疑惑,顧云姝卻吩咐道:“我們還要在湖上多走一會兒,往湖心里蕩過去吧?!?p> 那婢女聽了繞過殘荷,只往湖心搖去。
段音萱凝思半晌,終于無力地看了顧云姝一眼說道:“姐姐,你到底拿了葛家多少好處?怎么這樣為他們費心?”
段音萱這話說得直白,顧云姝一個不妨,臉上笑容凝滯,嘴里卻道:“妹妹,我說了這么許久,你卻不能開悟?你細想想,如今大家同舟共濟,誰又有什么法子?你縱然不為別人著想,也得為自己著想,縱然不為自己著想,難道連沈嬤嬤也不顧及?若非她知冷知熱,妹妹怎能好生生長這么大了?再者,你在宮中的處境自己又是知道得,葛氏一家如今飛黃騰達,不知道有多少巧宗?日常與他們走得近一些,只有好處,哪里有半點壞處?”
顧云姝一番話說得段音萱怔怔地,此時聞言,她只冷冷道:“可惜,我就沒那么一個好哥哥!”
顧云姝聽她這樣一頓搶白,臉上也是訕訕地,此時她少不得直言道:“妹妹,你想想,皇帝陛下巧意安排讓你回家,為得不就是讓家里人勸勸你,這說明陛下還是在意你,倘若一點兒不在意,又何必這樣籌謀?你怎能辜負他的苦心?”
段音萱只道:“難為姐姐將取悅二字說得這樣婉轉(zhuǎn)動聽?!?p> 顧云姝臉上一白,不由被氣得咳嗽了幾聲,她冷眼細瞧了段音萱一陣,淡淡說道:“想不到妹妹竟好像不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?!?p> 段音萱因著見到她們這般利用自己,心中難免苦痛。她與冷聞道之情雖未明言,可她一直視此人為第一個關(guān)心自己的人,如今眼睜睜地瞧著他被自己娘家人這樣唆擺,來日弄清真相,他只怕心里會惱恨她。何況,如今她想見他一面而不得,竟眼睜睜地瞧著他去見自己那個草包妹子。
霎那間,她心頭不知道幾種情緒轉(zhuǎn)換,自己無奈之時,悠悠嘆了口氣。
過不多時,顧云姝也不再說什么,從湖心往南,走了一程,船只靠了岸,兩人走下船來。
顧云姝知道此人執(zhí)拗,亦不再多言,只溫聲道:“葛家一貫是識得好歹得。今日這忙,妹妹雖然不情愿,卻也是幫了的,想來他們必有酬謝,妹妹且等等消息。”
段音萱心中百感交集,不知該作何表情。
顧云姝道:“你與冷家公子注定有緣無份,妹妹何必固執(zhí)?”
段音萱并不說話,她待要細細打量顧云姝一番,心中又覺無趣,只漫聲道:“但愿一切如姐姐所愿?!?p> .
夜色深時,只聽得更漏流沙的聲音。
段音萱開始感受到某種生命的煎熬,而她自己又是如此地?zé)o力。
沈嬤嬤依舊在燈下做著女紅,她說這樣時間過得快一些,晚上睡覺也有精神。段音萱心中疲憊過甚,亦是這樣乏味地過著生活。
若是這樣天長地久,是否能夠消受?
她正想著時,忽聽得一陣叩門的聲音。
沈嬤嬤開門去瞧,卻見葛姨娘站在門口燃著的燭光底下。段音萱冷眼瞧了一下,心想她道來得快!
正想著時,沈嬤嬤已經(jīng)將葛氏領(lǐng)進了屋。
從前,段音萱對葛氏敵意甚深,從不肯好好看她的臉,如今細細看了一眼,發(fā)覺此人果然有幾分姿色,難怪父親會為她神魂顛倒。
她只帶著一個貼心的老嬤嬤,身邊并無一個丫鬟跟著。
段音萱正在為白日的事兒氣惱,見她來了,心中不免惱恨,然而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,她見那葛氏穿著打扮并不張揚,看著她的目光里甚至有幾分慈母之意,她也不便說話,只得叫她坐了,又命人奉茶。
雖然如此,可她心里始終十分過不去,暗道此人善于偽裝,竟能將自己耍得團團轉(zhuǎn)。
葛氏坐了,方從身后嬤嬤那里取出一枚如意紋玉蘭花荷包,金絲銀線纏繞,華貴卻不庸俗。
葛氏道:“這是凝雪親手做得,她早說要來拜會姐姐,又恐娘娘惱她,娘娘您瞧在自家妹妹的臉面上,就收了她這荷包才是。”
一番話說得音萱無奈,她伸手接了荷包過來,心中萬般感慨。
她自幼身世坎坷,不知多么羨慕別人。這段凝雪雖然占盡天下的好處,如今這樣認(rèn)真地做一個荷包給她,也是她的一番心意。個中滋味竟叫段音萱有些難以消化,她想自己終歸是心腸軟的人,難怪活得如此不順?biāo)臁?p> 沈嬤嬤卻接了荷包,又對葛氏道謝。
段音萱心中實在希望冷聞道不要對這妹妹有好感,卻又實在無法問及白日之事。想來她們母女是有幾分如愿,不然豈會今晚就來見她?
一番思量之下,段音萱站了起來,遙遙望著月色,她嘴里只道:“姨娘深夜來此,音萱自然感激。只是如今夜色深了,姨娘也該早日回去才是,以免夜深露重,著了風(fēng)寒?!?p> 葛氏見她主仆收了荷包,心中也有幾分感慨。葛氏之兄也說過,他們葛家的生意能做得開,難免仗著宮里娘娘的名頭。其兄幾次三番,想要葛氏籌謀送凝雪入宮,葛氏始終不忍。
今日她見段音萱與入宮前比起來,雖然多了幾分華貴,可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里卻不知藏了多少滄桑。
連普通的侯門都有多少不如意,何況宮里?
葛氏也是因此,知道老爺屬意冷聞道,又托了顧云姝來勸說段音萱,方有今日之事。
她自知多留無意,便兀自出了房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