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嫣勉力笑道：“論理，該是紫嫣進宮拜會才是應該，只是如今……”

　　紫嫣說著頓了一頓，接著道：“勞惠妃娘娘跑一趟，紫嫣過意不去?！?p>　　丁語桃臉上笑容洋溢，給人的感覺始終是溫暖的，這時她也只是拍了拍紫嫣的手笑道：“妹妹不要多禮，以后姐妹相稱便罷了，何用娘娘長娘娘短的，倒是拗口。再者陛下心中不知道多么偏疼你，往后該有的自是會有的，妹妹千萬寬心才是。”

　　紫嫣點了點頭，便垂下眼眸。

　　丁語桃見她這樣，卻笑道：“今兒的事兒你也甭往心里去，那些都是太后跟前的老人了，饒是她們說了什么不中聽的，妹妹也別放在心上，只是以后見了她們少不得客氣一些，自然也就罷了。這宮里屬太后跟前的人最尊貴，各宮都是一樣的，說來也是怪姐姐，沒有提前知會你?！?p>　　紫嫣聞言，不免看了丁語桃一言，她見此人言語誠懇，既無奚落也無偏私，更沒有挑唆自己，她暗想此人之心胸真叫人意外，不知不覺對丁語桃多了幾分好感。

　　丁語桃又坐了一陣，方才到內(nèi)室里看了看，她環(huán)顧四周笑道：“這里哪里都好，只是屋子里還是空曠了些，我那兒還有一張紫檀木的案子，放到臥室對面去，明兒去御花園里采了時新的花朵插瓶，也算是裝點。咱們宮里一貫不能奢靡，上上下下都是這樣。妹妹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
　　紫嫣連忙說道：“這樣就有勞姐姐了。”

　　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，方才散去。

　　紫嫣在太陽底下又坐了一會子，心中暗想怪道惠妃娘娘有口皆碑，瞧起來陛下將許多貼心事兒都交了她去做，他離不了此人也是合情合理的。她又暗自思忖了一陣，忽覺這調(diào)和各宮以及馭下的本事，倒真是一門學問，只是這宮中精于此道的，仿佛只有惠妃一人。段音萱的性子她有三分知道，皇后的秉性她卻是一概不知，而惠妃似乎八面玲瓏獨樹一幟。念及從前去了的秀嬪，紫嫣心中忽然一凜，只覺脊背發(fā)涼，猶如吹過一陣冷風。

　　.

　　到了次日傍晚時，段音萱才聽到父親叫她。

　　那時積雪尚未完全融化，暮色下薄光輕灑，僻靜的院落里連殘雪都帶著金光。段音萱作了簡單的妝扮，雖不較往日艷麗，但卻自有種出水芙蓉之感。

　　年幼的段雪幽走在前面，她腕間掛著一串鈴鐺，走起路來叮當作響。

　　段音萱想不起自己有過這樣歡快的時光。

　　兩日來，段雪幽似自來熟一樣，時時黏在段音萱左右，別人尚可，沈嬤嬤最為高興，不管什么時候總在勸段音萱，她說道：“來日不拘怎樣，但凡能與陛下孕育一個孩子，不管是皇子也好，皇女也好，都是姑娘的福氣，也是女人一生的寄托?！?p>　　沈嬤嬤這話從前并未提過，如今說來也似中肯。

　　段音萱卻只作未聞。

　　如今，她緩步跟在段雪幽身后，聽著妹妹格格嬌笑，心中也變得有些柔軟。

　　段家的亭臺樓榭自有一種別致之美，就說這曲廊，也是沿著地勢而建，段家的園子與住所并無界限，高低錯落之中掩映著數(shù)座小院。因此一道長長的回字形曲廊，幾乎成了段家各色人往返的通道。園中細細的小徑倒因為嫌少有人走而生滿青苔。

　　段音萱心中早已想好說辭，兩日里她所想的都是一件事，但凡此次能夠說服父親，也不枉她從前吃過的苦，也不枉天意給她重來的機會。

　　只是不知怎么，她心中似乎全無把握，整個人比往日更為低沉，臉上更是愁云慘淡。

　　段雪幽在前面蹦蹦跳跳走了一段，忽見幾個小孩在廊下的小道上玩雪，便央了奶娘帶她下去。段音萱點頭以作首肯。

　　沈嬤嬤則陪伴著段音萱往段承泰那里去。

　　段音萱跟段承泰很生分，她心里對他甚至有一種懼怕，父女二人幾乎從未好好說過話，段凝雪在段父面前則隨意得多，這小小的段雪幽則算得上寵愛。

　　段音萱的心中仍然是一片孤寂。

　　又沿著曲廊走了一陣子，沈嬤嬤忽然道：“娘娘，這就到了。”

　　段音萱回過神來，沈嬤嬤見房門輕掩著，便在門口道：“老爺，姑娘到了。”

　　段承泰聞言，只道：“進來吧。”

　　段音萱方同沈嬤嬤一道走了進去。

　　父親房中的書桌似是新置辦的，瞧來是上好的黃花梨木，書桌極為寬敞，案上擺著一只筆架，并幾只毛筆。右側(cè)手邊則放著幾本書。

　　段承泰見女兒走了進來，也跟著站了起來說道：“你在家中小住，為父就不以宮中禮儀對你了。咱們父女難得說話，你也不用拘束?！?p>　　段音萱忙稱是。

　　段承泰叫女兒在椅子上坐了，又招呼沈嬤嬤也坐。

　　段音萱卻示意沈嬤嬤先行出去，沈嬤嬤小心走了出去，站至門外，她心中也有些奇怪，姑娘說話從不曾避著自己，不知今日是何故？

　　段承泰笑笑道：“你在宮中也學的小心了。只是可未免有些過分了?！?p>　　段音萱卻緩緩跪了下來，她輕聲道：“父親，是女兒不孝?！?p>　　段承泰不覺紅了眼眶，他道：“這件事還不至于沒有轉(zhuǎn)圜的余地，你也知道偏殿那樣的地方難住人，宮中又最是拜高踩低的地方。我瞧陛下這是為你考慮，你不要多想。再者你有什么顏面？陛下的顏面就是你的顏面，那區(qū)區(qū)一些飛短流長怎能放在心里？如今你仍然是宮中的祈嬪，不過是經(jīng)歷了些高高低低，依為父看，這也是難免的，又何必在意？”

　　段音萱聽著父親所言，可她心思卻全然在別處，這時她仍然定定地跪在那里，說道：“父親說得是。只是女兒所憂慮的并不只有這些，而是……”

　　段承泰見女兒已是顯而易見地瘦削，心里也不免一痛，可他還是說道：“你始終是小女孩家，聽父親的才是對的?！?p>　　他說著又道：“快起來吧?！?p>　　段音萱抬起頭，用滿含憂慮的神情望了他一眼，說道：“女兒要說的話，想必父親聽了要生氣，只是女兒懇求父親能聽女兒說完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