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竹兒也并不過分執(zhí)拗,只笑道:“嬤嬤,奴婢只求您記得我罷了。”
她說著,轉(zhuǎn)身離去。
沈嬤嬤將她送至門口,說道:“夜里風(fēng)大,若是給姑娘一件披風(fēng),怕又生事?!?p> 竹兒道:“不妨事?!?p> 她說著便出了門,不多時消失在夜色中。
沈嬤嬤左右張望了一下,見無別的人跟著,方才放下心來,饒是如此,她一顆心還是砰砰直跳。待她走進(jìn)里屋,便見到段音萱穿著白色披風(fēng)坐在燈下,手里拿著那荷包出神。
“老奴什么也沒瞧出來,也不知道是誰送的,那若水姑娘的名字我也沒聽說過?!?p> 段音萱點(diǎn)點(diǎn)頭,又將燭火往前挪了挪,她長發(fā)披肩,身上雖然只一件薄披風(fēng),人卻顯得比先前精神。
沈嬤嬤瞧了一眼她的面容,心中仍然認(rèn)為此番皇帝回宮,祈嬪一定還是大有指望的。
段音萱并不知道沈嬤嬤在想什么,她又瞧了這荷包一陣,仍然不見得有些眉目,這時卻見沈嬤嬤拿了剪刀過來。
“嬤嬤,你做什么?”段音萱有些驚訝。
“拆開里面瞧瞧,看看究竟有沒有夾帶,不然這姑娘大晚上送這么一件物什過來?”
段音萱道:“若果然是給婉因的……”
沈嬤嬤道:“那也不怕,婉因的也是娘娘的,她一個丫頭,還要說理不成?”
段音萱遲疑了一下,這四婢是她重回顧府之后,又長了幾歲,待要出嫁前兩年,父親才從外面買來的。這幾個丫頭已學(xué)了一身本事在身,若說主仆情份有多少,實(shí)在也算不上太深。
這婉因之容貌又是四人中之最,以往蕭廷嘉多看她一眼,段音萱就難免吃一回醋,為此蕭廷嘉放言:“你管得這么寬,改明兒我就將這四個統(tǒng)統(tǒng)放進(jìn)這屋里,叫你好好吃上幾壺!”
蕭廷嘉這話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,總之這四個丫頭難免多心了去。
及至來此偏殿以前,段音萱已經(jīng)三番兩次著惱,有時候暗地里又怪父親招搖太過,連丫鬟也買這樣水嫩的,倒是段凝雪身邊的丫頭卻是段府家生的,從小識得規(guī)矩不說,模樣也不過分出挑。
如今這四人的事兒尚未料理清楚,眼見著這樣機(jī)靈的丫頭又?jǐn)D著腦門想往自己宮里來,縱然段音萱再大度,心里也有幾分不悅,可沈嬤嬤卻似乎并未瞧出,倒是對那丫頭交口稱贊。
此時她少不得說道:“咱們已經(jīng)在這種地方了,這些個丫頭還當(dāng)是從前呢?!?p> 沈嬤嬤瞧了一眼,不敢說話,過會兒她又細(xì)細(xì)想了想,反倒有幾分高興,她道:“想來她們都覺得娘娘不會失寵,所以擠著過來?!?p> 段音萱望了沈嬤嬤一眼,幾乎無話可說。那些個丫頭的心思都刻在腦門上了,沈嬤嬤似乎未覺。
段音萱道:“皇宮之大,她們有自己的門路,那是本事,只是想在我這里做事,又總惦記著往高處爬,那怎么使得?”
沈嬤嬤忙道:“老奴已經(jīng)跟她說明白了?!?p> 段音萱仍然覺得惆悵,只道:“嬤嬤,我從未當(dāng)你是外人。您老人家自己瞧瞧,這些姑娘們哪有一個心思純正的?如今陛下一番話,連我自己幾個體己的奴婢都坐不住了,何況外人呢?”
沈嬤嬤低著頭,并未答言。
段音萱又道:“皇宮里……”
她說了一半,又住了嘴,只道:“罷了,嬤嬤你不會明白?!?p> 沈嬤嬤這時方道:“是老奴不曾體諒娘娘的苦處?!?p> 段音萱又望著這燭光出了一回神,說道:“日后倘若能見到陛下,他若仍對那四婢有意,不拘是哪一個,全憑他做主,我再也不管了?!?p> 說著,她又墮下淚來。
沈嬤嬤此時已經(jīng)將荷包剪開,不過她只是順著荷包縫的位置,將線頭剪斷,這時一小塊布鋪在眼前,段音萱左右望了一陣,站起身來,覺得眼前一亮,再仔細(xì)瞧時又全無頭緒。
她只是疑惑,少不得便從凳子上站起來,又看了一陣,忽然道:“原來如此!”
沈嬤嬤道:“怎么了?”
段音萱道:“顧二在外面闖了禍了!”
沈嬤嬤照著段音萱的指示又換了角度去看,果然看到一行字,清晰醒目!
.
段音萱因著這一點(diǎn)兒發(fā)現(xiàn),一整晚未曾睡著,她躺在榻上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。到了天將亮?xí)r,只聽得風(fēng)雨大作,外面的桂花葉子不停地被吹落,有一些竟被吹到了窗欞上,叮咚作響,叫人不得安眠。
又過了一陣,忽聽外面侍衛(wèi)換班的聲音,動靜似乎較往常要大些。
沈嬤嬤道:“聽來似乎是陛下已經(jīng)回宮了?!?p> 段音萱說不出心里什么感覺,似乎本能地一喜,接著便陷入沉沉的黑暗。如今提起他來,她竟是這樣心痛……
那種復(fù)雜的痛苦的情愫讓她難以承受,不由又翻轉(zhuǎn)了幾次,她自言自語道:“深宮里這么多幽怨之事,那些人還是一門心思想往那龍塌上爬,不知究竟有什么意思?就拿那些年輕宮女來說,在宮里幾年,他日放了出去,豈不自在,可是想要往上走的人偏偏又不計(jì)其數(shù)!”
沈嬤嬤亦嘆息了一次,道:“她們不知深淺,想來或是自負(fù)于容貌,或是自負(fù)于頭腦,總是瞧不上別人,所以如此?!?p> 段音萱并不想過多討論這個,便不再言語,只靜靜聽著外面的風(fēng)聲雨聲。
沈嬤嬤卻在惆悵這四個婢女的事情,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段音萱說清楚,她自己反思了一陣,心里知道,那宮里不知還有多少不省事的人在那兒待著,可是憑她的智慧,哪里能想到將她們找出來的法子?
她自知祈嬪心中所想不錯,那秀嬪的事情怎么那么巧,每次她有事,段音萱都恰好在身邊。秀嬪那里對段音萱整個人似乎了如指掌,不單單是她的生活習(xí)慣,還有性格,想法!
想到這里,沈嬤嬤只覺得細(xì)思極恐,陛下回來固然是好事,只是連她也擔(dān)心未來并不平靜,何況她心里也一直記著當(dāng)日段夫人生產(chǎn)艱難的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