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音萱聽著外面的風聲，猶如巨浪，正在想叫沈嬤嬤打發(fā)那人離開，轉念又覺得自己往日便是封閉太多，不如如今聽她說些什么，她見沈嬤嬤亦有這樣的意思，索性不再阻攔。

　　不多時，只聽到殿外的門“吱扭”一聲，那宮女已給沈嬤嬤請了進來。

　　段音萱披著披風坐在殿內，看著屋子里燭光閃爍。

　　如今滿宮里都知道陛下快要回來了，想是皇后那里不敢克扣太過，這兩日來，內務府也在接二連三地往這里送東西，因此這地方倒也有些像回事了。

　　那竹兒一進得門來，便用口呵出熱氣，揉搓了雙手，她倒是膽子又大，人也不拘束，接著就對沈嬤嬤道：“虧得嬤嬤讓我進來，再晚會兒奴婢就要凍死在外面了?！?p>　　聽聞此言，沈嬤嬤少不得斟了一盞茶給她喝，二人都是在這臥室外面的小房間里說話，并未到里面來。

　　沈嬤嬤不知段音萱是睡是醒，也只想快些打發(fā)了這人，便笑道：“姑娘深夜來此為著什么緣故？如今宮里雖然沒有說什么，可是都知道我們這偏殿晦氣，姑娘倒是趕著往這兒來？”

　　竹兒見沈嬤嬤這樣說，方才從身上取下一個荷包來。

　　沈嬤嬤一見眉頭微蹙，說道：“這是宮外的東西，怎么？”

　　竹兒道：“嬤嬤放心，這是我那干娘昨兒出宮采辦，路過時捎回來的，再沒有一個人知道?！?p>　　沈嬤嬤猶豫了一番，這荷包針腳雖細，可是平平無奇，現(xiàn)如今她們這樣處境，一個不慎，怕是萬劫不復，她心中只剩小心，哪里去接？

　　竹兒低聲道：“嬤嬤，這是宮外的若水姑娘遞進來給婉因姐姐的，說這是外面新流行的繡法，叫婉因姐姐瞧瞧，我想祁嬪娘娘雖然病著，可始終是婉因姐姐的主子，這件事不能不叫娘娘知道，所以才深夜來見了嬤嬤，嬤嬤可不能小心太過，枉費了宮外那位姐姐的心意?！?p>　　沈嬤嬤尚未接住，竹兒道：“嬤嬤放心，這荷包倘若真有問題，連累了竹兒事小，連累了干娘是大。您想想，我那干娘在宮里十幾年，如今快有二十年了，日常管了宮里多少事，竹兒若不是心真意真，怎敢拿著干娘的運數(shù)犯險？”

　　沈嬤嬤從前跟著段音萱的母親一起，長在顧府，之后又去了段家，如今來到宮里，一心一意做著的都是伺候主子的事兒，自己從無一點兒藏私，日常行動全靠的是人品，她應對事情的經驗實際上并不豐富，這時，她不由問道：“負責采辦的，你那干娘是？”

　　竹兒見問，愣了一下，接著道：“干娘從前也是從低處一點點做上來的，她啊，常常念叨著嬤嬤的好處，知道嬤嬤平素里對于別的宮里的事情都不掛心，因此叫我別提她自己的名字，以免嬤嬤不知此人，日后她若知道了，自己反倒難堪。”

　　沈嬤嬤聽著這話說得這么周全，便接了荷包過來。

　　如今宮里主事的幾個人沈嬤嬤都是知道的，可是他們自己哪還親歷親為，許多事都是交給了下面的人去辦，這些沈嬤嬤心里也清楚，但真若說出再下一級的名姓，沈嬤嬤也確實不清楚。她見這女孩善于察言觀色，話又說得圓滿，自己心里先有了幾分喜歡，便不知不覺道：“外面確實很冷了，姑娘這么穿有些單薄了。”

　　這竹兒見沈嬤嬤接了荷包，心里一塊大石落了地，嘴里只管揀好聽的話說，她道：“都說嬤嬤好心腸，今日一見，果然是真的，您這話讓竹兒心里可暖和了?！?p>　　沈嬤嬤終有些受用不住，自己背著燈影子看了荷包一眼，見里面并沒有別的東西，縱然是荷包外面繡的花，也看不出什么眉目，她便接了荷包，又對竹兒道：“我們娘娘并不認得什么若水姑娘，既是給婉因的，我這老婆子就做一回主，自行收了這荷包，回頭遞給婉因。只是這種事以后可不許了，你們私下里姐妹交情甚篤也好，怎樣也罷，始終不合宮里的規(guī)矩，我們娘娘已經睡了，若將她吵醒了，少不得要罰我呢。”

　　竹兒連道：“嬤嬤說得是。”

　　沈嬤嬤瞧了竹兒一眼，忙從袖子里取出幾錠碎銀子，說道：“姑娘不嫌棄先拿著吧，勞你這大晚上走這一趟，日后婉因見了覺著這荷包有用，自然是有別的回饋給姑娘，如今夜深，我老婆子也就不留你了?！?p>　　竹兒半盞茶喝盡，見沈嬤嬤有叫她離開的意思，斷不肯再錯過時機，忙道：“嬤嬤這銀子，竹兒可不能收。其實，說真的，竹兒往常想見祁嬪娘娘和沈嬤嬤一眼，都不知道多難呢。如今走了這一趟，這皇宮啊，竹兒都沒有白進。竹兒素日都知道沈嬤嬤是心腸最好的掌事嬤嬤，竹兒不知道多想跟著嬤嬤，不說見識見識眉高眼低，就是跟著嬤嬤學一番為人出事，日后離了深宮，到了外面，恐怕也只有被人稱道的份兒。竹兒不像嬤嬤這樣好運氣，跟著一個天仙一樣的主子，主子心地又善良，滿宮里都是知道的，竹兒就是想，既然入了這深宮，斷乎不能走了歪路，以后若是能跟著沈嬤嬤，縱然是做個灑掃的婢女，竹兒都覺得是福氣……”

　　沈嬤嬤聽到這里，哪里不知道她的來意？只是她這一番話說得沈嬤嬤滿心歡喜，她抬眼一瞧，又見這女孩眉清目秀，瞧著叫人喜歡，何況她言語機靈，說得又誠懇。沈嬤嬤自己反倒沉思道：“祁嬪宮里都是些悶葫蘆，難得有這么一個機靈的，若……”

　　若是往日好時候，她恐怕真會動心思，只是到了這時，她也只得說道：“竹兒姑娘說笑了。你生得好俏麗的模樣，又這么聰明，往后自然是有福分的。只是我們娘娘這里，姑娘耳朵靈，想是什么都知道，若是平白耽誤了你，倒叫我老婆子過不去。再者這宮里的宮女、太監(jiān)、嬤嬤們怎樣變動，都是皇后娘娘那里的掌聲嬤嬤說了算，不是我老婆子唐突姑娘，你呀，今兒來找我，可是找錯人了?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