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，大家聚在一起涮火鍋，喬薇對溫珺瑤說道：“珺珺，明天賀思嶼和林婕就回來了?！?p> “他們是考察完了嗎？”珺珺答道。
“是，聽說還拉到了投資人。”喬薇高興不已，“我就說他們倆這么聰明，這任務(wù)交給他們準(zhǔn)沒錯。”她看起來十分滿意自己那兩個伙伴。
“你們說的是誰？”蕭程問道。
“就是咱們喬總公司的另外兩個老板，也是她在大學(xué)認(rèn)識的好友?！睆堊游踅忉尩溃詮拇笕厴I(yè)后，在這兒住的時間比蕭程長，這十里八村的消息，知道的比喬薇還要清楚。說完后，從鍋里撈起一大勺肥牛肉往喬陽碗里放：“弟弟多吃點兒，你還要長身體?！边@兩個小的關(guān)系最是要好。
“那喬喬姐，麥?zhǔn)占究斓搅耍爆B珺道，“需要我現(xiàn)在就去聯(lián)系收割機嗎？”
“回頭我跟你一起去找袁家恒問問?！眴剔闭f道，“聽說去年收割機就有些短缺，咱們先打聽清楚，省得弄出什么麻煩?！?p> “哦好?！?p> “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？”蕭程說道。
“你去干什么，你又不會開收割機。”喬薇說道。
“就是，哥，”喬陽說道，“你不知道我姐，學(xué)了四年的車都沒拿到C1駕照，但是收割機、拖拉機甚至是三輪車，各式農(nóng)機駕照一樣不落?！甭犓f得龍飛鳳舞，張子熙和溫珺瑤也隨之而笑，大家晚上聚在一起吃飯總是很熱鬧，讓他們這些干農(nóng)活的可以撫去許多白天的勞累。
對啊，自從回到淶水鎮(zhèn)，蕭程還從來沒有見過喬薇開車，一直都是騎自行車或者電瓶車出行。
“喬陽，你要不也去先把收割機學(xué)了，回來幫我割麥子。”喬薇瞥了他一眼，眼神銳利仿佛要將弟弟吃掉似的。
“誒，可以啊弟弟，”張子熙也煽風(fēng)點火，“新農(nóng)人的未來全在你身上了。”
關(guān)于喬薇的企業(yè)，當(dāng)初和兩個同學(xué)去注冊時，她是最先提出要辦企業(yè)的人也是CEO，考慮到賀思嶼出資最多，就由他來擔(dān)任董事長，林婕是監(jiān)事。他們在注冊完公司以后，就雇了很多本村的村民一起種地種菜、創(chuàng)業(yè)創(chuàng)收。蕭程回到淶水鎮(zhèn)的大約一周以前，賀思嶼和林婕外出考察其他地區(qū)的新農(nóng)人的產(chǎn)業(yè)，順便還撈來了投資。
“你別說弟弟了，熙熙，什么時候也來下地干活體驗體驗生活?！眴剔闭f道。
“誒，喬喬，”張子熙說道，“你這就找對人了，有我張子熙出馬，保證你們公司一年增收、三年上市、五年走向國際市場！”聽他說得有模有樣，引得眾人哈哈大笑，紛紛舉杯舉杯暢飲，聊天聊得不亦樂乎。蕭程很久沒有這樣坐下來和一堆朋友聊著一些有的沒的了，他很享受這樣的過程。在上海的時候，和蔣迪一起租房子住，但是因為要到處跑工作，即使是他們這么親近的人聚在一起吃飯時，都很少有過這樣松弛的時刻吧。
聽著喬陽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“小朋友”平等地懟怒每一個人，和張子熙一起開玩笑，討論明天該搞什么事情，即將到來的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又會發(fā)生什么好玩的事情……一時之間，白日里包裝蔬菜時積攢下來的的疲憊感也慢慢消失殆盡。
我們大多數(shù)人都生活得很辛苦，但我們總是在某一些時刻活得很快樂，活得有意義。為了這短暫的一些瞬間，我們堅持了很久很久，以至于最后忘記了究竟堅持了多久。
第二天早上，喬薇和溫珺瑤打算先去聯(lián)系租用村集體上的收割機，耐不住蕭程軟磨硬泡，于是只好帶著他一起去了?！皢炭?，今天不包蔬菜呀！”周大爺說道。蔬菜大棚外，幾個大爺正打算進去干活。
“嗯，你們先忙，我們?nèi)グ咽崭顧C租過來，”喬薇答道，“過幾天就到收麥子的季節(jié)了?！?p> “哦，那是大事呀?！绷硪粋€劉大爺說道，“我昨晚聽后山上的林老頭子說，今年氣候不好，麥?zhǔn)占究峙聲掠暄??！?p> “下雨？”喬薇先是一愣，隨即重新掛起了笑容，“那今年大家都得抓點兒緊啊，回頭麥子割完以后，咱們大家伙還是在一起吃頓好的，給慶祝慶祝?！眴剔焙苓m合做這個老總，她總是可以能夠非常從容地同任何人講話，村里老人也都喜歡她，一起種地的農(nóng)民們也都順從她的話。
在蕭程心目中，喬薇似乎總是能夠得心應(yīng)手地在各種身份之間轉(zhuǎn)換，無論是以前作為學(xué)生，還是現(xiàn)在作為新農(nóng)人，作為一家小小企業(yè)的總經(jīng)理，她都盡職盡責(zé)、盡心盡力地做得很好。
“現(xiàn)在很少有年輕人會回鄉(xiāng)下來種地了?！笔挸陶f道，“我來這兒這么久了，除了你，我都沒見到還有哪個年輕人會來種地?！?p> “本來種地的人就越來越少了?！眴剔闭f道，“今年如果不是我們回來創(chuàng)業(yè)了，這一片山都會撂荒，還有那么大一塊地，全都是沒人種的。”
“所以你們?yōu)槭裁磿貋?？”蕭程問道?p> “算是我們……共同的遠(yuǎn)大理想吧。”喬薇說道，“想創(chuàng)業(yè)，想成為一個合格的新農(nóng)人。當(dāng)然了，也因為大城市里生活壓力太大了，我覺得我不適合那樣的生活?！?p> 其實在鄉(xiāng)下種地也很辛苦，這幾天蕭程幫著喬薇一起干農(nóng)活都感覺到力不從心了，他以前從來沒有意識到原來種地也這么辛苦，每天晚上都是拖著一身疲倦的身體回到家去?？墒菃剔眳s似乎不自覺地把這樣的辛勞給忽略掉了，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歡這份事業(yè)，雖然并不是多么偉大的事業(yè)，卻是她真正熱愛的事情。每每提及“新農(nóng)人”這三個字，她的眼里都閃爍著光芒。
這么多年過去了，喬薇依然是這么純粹的人。這滿是泥濘的土地，竟然養(yǎng)育出如此干凈的、天使般的神明少女。
“這么說你會不會覺得很幼稚？”喬薇說道。
“不會啊，”蕭程說道，“這就是你的理想，是好事?！?p> “幼稚就幼稚吧，”喬薇笑道，“創(chuàng)業(yè)之路總是艱難的，還好，我還有你們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和我一起奮斗。讓我們這一代人重新回到生養(yǎng)我們的地方，在土地上扎根，然后成長。”幾人一邊走，她也時不時地看著田間翻滾的麥浪?！翱偛荒苡幸惶炖弦惠吶巳茧x開了，就讓土地荒蕪下去吧。就像人們經(jīng)常說的，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做才行，既然如此，為什么這個人不能是我呢？”
“你們真的太厲害了。”蕭程不禁嘆道，眼里充滿了贊許的目光。
“對啊，所以小袁書記特別支持喬喬姐的事業(yè)?！睖噩B瑤一直挽著喬薇的胳膊，親近得就像好姐妹一樣。她說道：“前幾天袁書記還在和幾個村上的主任商量，要不要把喬喬姐他們的事跡往上報，給他們爭取一個什么十佳好青年的榮譽呢?！?p> 喬薇心里一暖，臉上隱不住笑意，她與蕭程相視一笑，仿佛在說：
看吧，我的理想多好。
你的理想真的很好。
三人來到村上，村委會就在距離紫薇小院不遠(yuǎn)的地方，不知道為什么這大白天村委會還圍著這么多人，袁家恒也在這兒。大家伙各說各的，袁家恒、鄭村長和其他同事也在一旁商量著什么。
“袁書記，鄭叔，你們在商量什么呢？”喬薇走過來說道。
“喬總，你不會也是來借收割機的吧?！痹液阏f道。
“是啊，”喬薇說道，“喲，不是吧，我們才來，你不要告訴我收割機就不夠用了?！?p> “前陣子村上的幾臺收割機因為太老舊拿去維修，暫時還沒修好，但是大家都急著要用，這不事情都擠在一堆了，大家就在這兒商量呢?！编嵈彘L解釋道。
“今年村集體的收割機可能只夠集體用，你們暫時不能租了。你們個體戶和商戶要租的話，可能需要去找收割機供應(yīng)商了。”袁家恒說道。
喬薇和溫珺瑤看了看對方，去外面租肯定比租借集體的價格要貴很多，那種植糧食的成本又要提高了。喬薇雖有些失落，但思慮片刻之后，還是說道：“那也行，有總比沒有好吧。那你有什么好的渠道嗎？”
“我們正在聯(lián)系。”袁家恒說道，“回頭有新情況就給你們說?！?p> 正說著，不知怎么村民們吵起來了，一群人擠在一堆，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還沒等喬薇三人反應(yīng)過來，袁家恒已經(jīng)率先沖過去拉架。
“別打了，別打！別打！”
人群喧鬧的聲音此起彼伏，鬧了大半天喬薇也沒分清局勢。此時再看袁書記，他被人群擠了出來，臉上還被抓了一手，一道長長的紅印子留在他那張帥氣俊俏的臉上。“你們別吵了，袁書記受傷了！”喬薇大吼一聲。
“小袁，沒事吧？”鄭村長說道。
袁家恒一手捂著臉，搖了搖另一只手說道：“沒事沒事，先讓村民們別打了，這兒這么多老人，別鬧出人命來了。”
人群終于靜了下來，看得出來大家都無意傷害袁書記。袁家恒來不及處理臉上的傷痕，和村長以及其他幾個村干部一起勸架，勸了這家的大叔又緊接著來勸那家的兄弟。同是一個村里的鄉(xiāng)親，平時誰也不會得罪誰，這次估計是逼急了才會大打出手。
“大家聽我說，聽我說！”袁家恒站在臺階上，“各位父老鄉(xiāng)親，收割機短缺這件事，我們村委會已經(jīng)在解決了，大家放心，距離麥?zhǔn)占具€有這么五六天，你們別著急，我們肯定會抓緊時間，爭取收割機全都到位。咱們都是一個村里的父老鄉(xiāng)親，不要因為……”和平時來紫薇小院蹭喝楊梅荔枝飲的袁家恒不同，此時的他比別人站得高一點點，似乎說話做事也比別人考慮得更多一點。
經(jīng)過袁家恒苦心相勸，現(xiàn)場的混亂場面終于有所緩解，鬧架的人終于同意和解，大家該散的散，該做事的都去做事了。袁家恒這才終于放下心來，讓村長給他處理傷口。一旁的同事聯(lián)系到幾個收割機出租行，正在給溫珺瑤寫聯(lián)系方式。喬薇說道：“我說，袁書記，你今天也不容易哦?！?p> “哎，麥?zhǔn)占緛砹?，農(nóng)民們忙了小半年就等著割麥子呢，誰都急?！痹液忝嗣樕系陌?，還挺疼的?！斑@也是沒辦法的事。偏不巧今年上面下發(fā)了種糧食的政策，種麥子的人比往年多了一些，集體的部分收割機又被送去維修了，暫時取不回來?！?p> 喬薇點點頭，表示理解。“行，我呢，也不給你添麻煩了，我們還是去聯(lián)系其他的出租行吧。”
“小袁啊，”村長說道，“你這臉上留了一道疤痕，明天的直播可能不能做了吧?！?p> “哎呀！”喬薇一叫。她終于開始心疼起來，這可是她近段時間以來唯一的財富來源?！澳窃趺崔k……”
“喬總，一周沒上直播沒問題吧?！痹液阏f道，“我這受著傷你至少也人文關(guān)懷一下吧?！?p> “關(guān)心你的人那么多，”喬薇死皮賴臉地笑著，“也不差我一個吧。溫珺瑤那屋里一堆化妝品，你要不去試試，看看能不能把這疤遮住，反正也沒有多深?！?p> “喬薇，你真是狠吶……”袁家恒說道。兩人互相打鬧著，直到袁家恒送走了喬薇等人。這時候再看袁家恒，才像一個正常的剛剛畢業(yè)的大學(xué)生，跟朋友打鬧互損。
“唉，今年是我第一次種地收糧呢，沒想到就遇到這樣的事情，希望接下來的事情可以一切順利?！眴剔彪p手合十，向天地四方做出求神拜佛的姿勢。“喬喬姐，你這樣，還不如去后山上土地廟那兒給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燒點紙?！睖噩B瑤說道。
“對誒，”喬薇說道，“我也不知道村里的人一般都是什么時候去土地廟呢，我們有空也去拜拜，保佑這片土地以后風(fēng)調(diào)雨順、年年豐收……”
“袁家恒剛才勸架的時候，還挺像個樣子的?！笔挸陶f道。
“他啊，也就在我們紫薇小院的時候，才像個正常人的樣子?！眴剔闭f道，“也不知道這些體制內(nèi)的人，是不是多少帶點兒編制感，說話的時候，字里行間總有些打官腔的影子。可是袁家恒也算是個例外了。”
蕭程點點頭，他印象里每次看袁家恒來到民宿直播的時候，平時和大家聊天就跟朋友一樣，與大家沒有什么不同，直到今天來了村委會才猛然意識到，他是個村干部呢?！拔沂侨ツ昊氐綔Z水鎮(zhèn)的這個村子里創(chuàng)業(yè)的，他呢，也是去年初夏的時候來到村上的，我們吧，也算是并肩作戰(zhàn)的戰(zhàn)友了。他很支持我們的事業(yè)，我也需要他的指導(dǎo)和支持——你不知道，去年他剛來到村上的處境比我當(dāng)初還要艱難呢。”
“因為村民不服他嗎？”
喬薇狠狠地點頭：“其實也是因為以前村里來了很多大學(xué)生村官，但都是來鍍金的，到了時間就走了，說給村里做了什么貢獻(xiàn)——根本沒有。村民們就認(rèn)為他也是來鍍金的，一開始袁家恒去宣講政策，村里人又不認(rèn)識他，自然都愛答不理的?！?p> “那他是不是來鍍金的呢？”
“不是?！眴剔闭f道，“他就跟你一樣，是一個理想主義者?！?p> 理想主義者，一個美好的詞匯。但是在有些人的眼中，可能也會打心眼兒里瞧不上那些所謂的理想主義者吧。在蕭程心目中，他只覺得喬薇比自己更加像一個理想主義者，像一個成功的理想主義者。她在閃閃發(fā)光的同時，也讓更多人正在擺脫貧困。土地就是她閃閃發(fā)光的舞臺，他看著她，似乎生來就屬于這片廣袤的舞臺。
“他爸爸是消防員，媽媽是醫(yī)生?！眴剔闭f道，“估計父母都是三觀很正又開明的人吧，很支持他來這里駐村，過年那時候他父母還來民宿里一起吃過飯呢。對吧，珺珺?！蹦菚r候溫珺瑤也在。
喬薇說道：“估計他們一家都是聚少離多的吧，畢竟工作都有些特殊。我問他為什么要來做駐村干部，他說大學(xué)時候就熱心于公益事業(yè)，就希望在畢業(yè)以后也能夠做一份能夠幫助到更多人的工作。他一個理科生，當(dāng)初因為分?jǐn)?shù)不夠被調(diào)劑到一個不喜歡的專業(yè)去了，后來學(xué)了四年好不容易喜歡上這個專業(yè)，結(jié)果因為自己身體不好不能從事與專業(yè)相關(guān)的工作，所以——就來了這里?！?p> “原來是這樣。”
“所謂‘福兮禍所伏，禍兮福所倚。’”喬薇說道，“福禍相依啊。你看他現(xiàn)在在村里威望不比村長低呢，大家都相信他，也算是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了一步。”她充滿認(rèn)可地點點頭，很是欣賞這個善良聰明的少年，同為為理想而奮斗的青年，他們互相欣賞共同努力。
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在窮盡畢生的心血去追求最初的夢想？或許對這群年輕人來說，“窮盡畢生的心血”太過夸張，但他們卻認(rèn)認(rèn)真真地對待自己的理想，因為他們不懈的努力，人生的軌跡尚且在自己的預(yù)想之中。
蕭程希望能夠擁有一個自己的舞臺，讓更多人看見自己；喬薇希望成為一名優(yōu)秀的新農(nóng)人，扎根土地創(chuàng)業(yè)致富；袁家恒來到鄉(xiāng)野，為生命立命。直到現(xiàn)在，他們的人生都有明確的奮斗目標(biāo)，大概這樣的生活才會讓人有所羨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