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七十章 入空
那日晚間,京城下了晚春的第一場雷雨。
盛筱淑差人將禾晏和孩子們都送回去了過后,本來是想獨自散散步的。
前世的時候她就有下雨的時候散步的習(xí)慣,重生而來各種事情一件接著一件,反倒不如之前那般天天拿頭發(fā)換論文的時候清閑,也是奇怪。
結(jié)果走著走著,就到了白馬寺山上。
想著來都來了,就去看看空也吧。
他們還有個三年之約,之前提前了一年,算算時間,竟然是恰好的時候。
撐著傘上山,因為時辰已晚,加上突如其來的大雨,山上人很少。
來到熟悉的菩提樹下,那滿樹的飄雪般的細碎白花果然還沒有枯萎,地上落了一茬又一茬的葉子,那些花卻“任爾東西南北風(fēng),我自巍然不動。”。
若是換做三年前的自己,多半會想要爬上去看看是不是有人用膠水將這些假花給粘在樹上了,這根本不科學(xué)。
但是現(xiàn)在的她已經(jīng)不會了。
她知道這個世界和之前的世界并不一樣,確實有很多無法用科學(xué)解釋的事情。
在樹下待了會兒。
目光中樹梢枝頭一點白光飄了下來。
盛筱淑伸手接住。
那竟然是一朵小白花,很不起眼,被雨水打得的蔫頭巴腦的。
“花開始落了,劫難也要開始了?!?p> 盛筱淑嚇了一跳,轉(zhuǎn)身看去,空也頂著個竹斗笠站在自己身后,目光從頭上的菩提樹移到她臉上,嬉皮笑臉道:“我說盛丫頭啊,做我的弟子吧?!?p> 這次她沒能如以往那樣一口拒絕,她覺得空也的這句話說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認真。
她問:“劫難是什么?”
“很久以前的一個預(yù)言,來?!?p> 盛筱淑跟在他身后,想將那朵小花收起來,低頭的時候卻發(fā)現(xiàn)方才還躺在指尖的小花已經(jīng)不見了,可能是被風(fēng)吹到哪里去了吧。
“白馬寺在京城此地建立起來的時候,住持南北大師圓寂之前從古書里面解出了一個預(yù)言,說是百年后大徵會有大劫,到時候生靈涂炭、天下大亂,人間變成煉獄,無人能得以幸免?!?p> 盛筱淑心說這聽上去像是某種人地不能抗的天災(zāi),可她實在是想象不到什么樣的天災(zāi)能毀滅一個國家。
小行星撞地球還差不多。
空也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信,也不多解釋,繼續(xù)說了下去,“南北死后,尸身燒出舍利子,應(yīng)他的愿望舍利子被埋在了菩提樹下。菩提開花之際,就是這劫難出現(xiàn)轉(zhuǎn)機之時。那個時候我算了一卦,便往西南去了?!?p> 后面的事情他不用多說,盛筱淑也明白了。
他們就是那個時候在福溪附近的寺廟里遇見的。
從此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跟著她走了一路。
盛筱淑沉默片刻問:“你的意思是,轉(zhuǎn)機是我?可我只是個普通人,硬要說的話對一些劫難的到來確實能夠提前預(yù)見,但是如果真的是如你所說那般規(guī)模的劫難,我即使預(yù)見到也沒辦法憑一己之力改變。”
她畢竟不是神。
就像她知道火山爆發(fā),除了把這個消息提前告訴給該知道的人,半點也阻止不了火山爆發(fā)這件事。
空也搖搖頭,他不嬉皮笑臉的時候,神色淡然,還真有那么幾分像個高人了。
“改變不在一朝一夕之間,可能你自己不知道,但在很早以前,你就已經(jīng)在改變這人間。等到最后時刻,才能見到這一切的分曉?!?p> “你越說越玄乎了。”
盛筱淑嘆了口氣。
“老和尚,我也不是不相信你。但是就算你現(xiàn)在跟我說得再天花亂墜,我也不會突然就神力加持天下無敵了。無論如何,我會幫你,因為如果如你所說的事情真的發(fā)生的話,我肯定不能接受。”
如果不知道這個預(yù)言的存在,她可能一笑而過,還得再罵幾句這老和尚。
但是他都這么說了,自己就不得不正視一下如果他說的是真相的后果。
這個世界有太多她在乎的人,也有太多無辜的人。
就算這空也老和尚就是純純瘋子擱這給她編故事,她也必須得陪他瘋一回。
因為她舍不得。
盛筱淑站起身來,認真道:“所以你就別跟我說要怎么怎么了,有什么需要我做的,盡管說就是。你那個預(yù)言里,應(yīng)該有應(yīng)對方法吧,別告訴我就只是預(yù)告了劫難,我會罵人的。還有……”
她臉上閃過糾結(jié)的表情,但最終還是歸于一片偽裝的平靜之后。
雙手合十,在空也面前跪了下來,盯著一雙寫滿不服氣的眼睛道:“這最好也是你說的救世的一環(huán),師父?!?p> 空也怔了許久。
就在盛筱淑忍不住要暴起的時候,聽見他輕飄飄的一聲嘆息聲,“盛丫頭,就算你不是預(yù)言中的那個人,你與我佛也確實有緣啊,此等慧根,百年難遇。”
她沒好氣道:“有慧根也不成,我有兒有女還有男朋友,這輩子都不會出家,你死了這條心吧。這樣就行了?”
“嘖嘖,看你急的?!?p> 空也撇撇嘴,眉毛挑了挑:“知不知道什么叫長者為大,師尊為大?既然要做我的弟子,首先……”
“我走了?!?p> “等等!”
空也一巴掌將要起身的盛筱淑給拍了回去。
嘶。
她在心里吸了口涼氣,這老頭一點不留手是吧?
空也不知道從哪端來一個裝滿了清水的碗,神情忽然變得肅穆起來,盛筱淑愣了一下,也安靜了下來。
“借我空門,我佛慈悲。度人不度己,殺身不成仁,此身盡付、此心皆妄?!?p> 他說話有一種特殊的韻律,聽著聽著就讓人不由自主地平靜了下來。
又念了一大段她根本聽不懂的話后,空也伸手在她肩膀上一拈,指尖便沾上了一朵小小的細弱白花——她以為被風(fēng)吹走的那一朵。
花入清水,轉(zhuǎn)瞬無形。
“喝了這碗浮生水,空門于你,近在手邊。”
盛筱淑沒有猶豫,一碗清水一飲而盡。
那一瞬,她腦子里有一處似乎陡然變得清明起來,似被擦去了久覆的塵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