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母親,記憶中只有一張怨恨扭曲的臉,無止境的拳腳打罵以及在她離世前隨時會落在自己身上的針眼。
母親很愛父親,愛到愿意卑躬屈膝的討好、挽回,一次次主動低頭,甚至呈上葉家。
又在父親的狠心薄情中徹底死心,由愛生恨后,連帶著有他一半血脈的女兒一起恨。
那時候她不過三歲罷了,哪里明白情愛之事,她只明白,母親好像不愛她。
后來她在忍受毒藥蝕骨時回首往事才確認,母親是真的不愛她。
所以生前總責打她,怨怪她不是兒子,不如小妾的女兒開朗愛笑,怎么都不好,換不來父親的注目。
所以也半點不曾為她籌謀,自己愛過了,恨痛了便撒手人寰,半點沒考慮過女兒該如何在群狼環(huán)伺下過活。
于父親,她不如沒有。
據(jù)府里老人說,父親開始時對母親甜言蜜語甚多,就連她的名字都是父親向母親示愛的情話。
蒹葭蒼蒼,白露為霜。
傾霜,傾心白露,凝結為霜。
多可笑啊,跟那滿園合歡花一樣可笑。
她沒見過那樣恩愛的父母親,也想不出他們之間是否有過真情,又有多深的情。
反正父親對自己,只有恨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他眼里,從來只有繼室名下的女兒。對自己最用心的時刻,恐怕就是策劃著謀殺她的時候了。
她自小就有個疑問,母親既然那么恨,為什么不早早的殺了她呢?
就像父親一樣,恨就殺,怕污了名聲就借刀殺,反正快刀斬亂麻,總比拖著好。
若是母親也能那樣果斷,她就不必煎熬那么十幾年,不必長大,不必面對這個并不美好的世界。
至于未婚夫,不過是父親選定下來殺她的劊子手罷了。
他精心偽裝的溫柔體貼就像花團錦簇下的蛆蟲一樣教人惡心,野心明晃晃掛在臉上,演技拙劣得不堪入目,真不明白怎么會有人相信,還將他夸得那樣好。
她配合眾人表演,假裝迷戀于他,然后有意無意的帶著他去芙蕾面前走一遭,兩個女兒誰受寵明眼人都看得出。
一個充滿野心的人,怎么會甘愿只做把刀呢,他想要的與父親年輕時想要的沒什么兩樣。
而芙蕾向來最愛搶她的東西,她都可以預見出二人一拍即合的場面。
果然沒過多久他們就暗度陳倉了,可笑的是芙蕾有臉帶著雙身子來找她,逼她讓出一個惡心透頂?shù)哪腥恕?p> 是她不想成全嗎?不,身不由己。
跟父親一樣惡心的東西,她怎么會想要。
這個世界臟得不行,她也不想要。
再輪回也不過如此。
有什么必要?
最后死時,與其說是世人拋棄了她,不如說是她拋棄了世人。
一并拋棄的還有生生世世的輪回和所有未知的可能。
活著的時候曾想過,如果有來世,要做一顆無知無覺的石頭,不會疼,不會長大,也沒有心。
等真正死了才發(fā)現(xiàn),她根本不想輪回。
那些沒有愛好,沒有光明的日子一點也不吸引她,她甚至不明白為什么要活,活著有什么意義?
所以到此為止吧。
而她要做的,只是等灰飛煙滅的那一天到來。
無聊時便制些月光水來延長花期,妝點花院,后來花草樹木生出花靈,她便養(yǎng)著了。
若說世間還有什么與她有關,大概也只剩下這些花靈。
可它們都算不得生靈,只是一抹探知的意識,而她卻沒有保護好它們。
滿院子花靈,一只精靈都沒修出來就散光了。
如今,又是孑然一身。
月光下,她目光散而不聚,有形無神,如雕塑般靜坐不動,渾身攏著一層柔白光霧,。
神思混混沌沌間好像什么都沒想,又好像什么都想了,這樣一發(fā)呆往往就能呆一夜。
溪水上流。
七澗飛瀑從更高的山峰中漏下來,匯集一處形成個寒潭,潭水溢出淌成溪流。
四方青樹環(huán)合,幽邃悄愴。文人墨客都愛來此吟詩作對,給起名叫七龍?zhí)丁?p> 白澤撤了結界,一人一獸顯出身形,俱是半身濕透。
“站中間,脖子上的毛洗不到。”臨淵指揮著白澤挪位置。
“咋這么多事,洗你的衣服去?!卑诐勺焐媳г?,身體倒十分配合的挪了地兒,讓泉水沖洗白毛上的血跡。
臨淵看它沖干凈了,自己縱身跳進寒潭里沒了影,也不知道怎么操作,再冒頭時身上已經(jīng)換了衣服。
這次是套煙墨色錦衣,濕漉漉粘在身上,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腰身。
他從潭里一躍而出,黃符夾在指間,暖光驟亮,身上的水滴便紛紛化作水霧散開。
錦衣絲滑垂落,干燥如初。袖口與領口各有深色云紋,襯得他白凈俊雅,沉穩(wěn)不失風流。
白澤卻翻了個白眼:“又沒人,大老爺們兒還非得躲著換衣服,誰樂意偷看你?!?p> “既然沒人,剛剛設結界干嘛。”臨淵低頭整理衣袍。
“沒人,有鬼?!卑诐晒室庾叩脚R淵旁邊抖水:“咱們談的是機密,你也不想被聽到吧?!?p> 他仿佛早有預料,手腕一轉,一堵無形的氣墻憑空擋住甩過來的所有水珠。
“孤魂野鬼,聽了又如何?!彼灰詾橐?。
誠然,大部分孤魂野鬼都是無根無源的殘魂,漂泊久了,意識都模糊不清,聽了也不會懂。
何況白澤身負瑞氣,天克邪祟,孤魂野鬼壓根不敢靠近他們。
“不哇,三里外可是有個小鬼王級別的游魂,有點本事呢,還香香的?!?p> “狗鼻子?!迸R淵聞言笑開,笑到一半?yún)s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頓住了:“你剛說,小鬼王級別的游魂?”
“對。”白澤滿不在意的狂抖毛,比起速干的燃水符,它更偏愛自然干。
畢竟燃水符燃得太徹底,它的毛容易干燥脫落,沒有自然干的油光水滑來得舒服。
“什么樣的香?”臨淵追問道。
“就花香唄,說不上來什么花,反正挺好聞?!?p> “帶路,咱們?nèi)??!?
一枝銀杏杏
寶子們,挑人要慎重,建議通讀并背誦《氓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