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就在馬車里別出來。”燕承叮囑道，隨后起身。

　　莊婉拉住他，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，但她預感他們走不了了。

　　燕承回頭，笑道：“放心。沒事的！”

　　莊婉這才緩緩松開手，她知道燕承這一去，便注定與云州的人和事命運相連。

　　雨勢越來越大，街上行人已經(jīng)寥寥無幾，扎木下馬來，兩人在雨中相對而立。

　　“來吧！”燕承說：“你我之間的恩怨，便在這里了結。”

　　扎木苦笑一聲，“各為其主罷了，又何來恩怨。我傾盡全力，也不過是想護著這云州城里燕氏的那點血脈?！?p>　　燕承想起方才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燕氏族人。他們不過一群老弱病殘，皇帝為何容不下？還要這么日日游街羞辱。

　　他想不通的事情太多，但他不想去想，也不想管，他和莊婉只想過平凡的日子，后面馬車里的女人，正等著他去往屬于兩人的家。

　　“你有要守護的人，我亦有。若今日你要阻攔，我亦傾盡全力！”

　　扎木嘆口氣，“我并非要阻你離開，只是希望你在臨走之時，跟我去個地方。在這之后我會親自送你們出城?！?p>　　……

　　云州西郊的莆山下有金礦，前朝時便已開采，如今已產(chǎn)出不少黃金歸入國庫。

　　原來樹木蔥蘢的山如今全是翻出來的石塊?？嘁蹅兠坝瓴傻V，時不時還會被官差抽打。

　　而那些苦役當中，只有燕氏族人戴著腳鐐。十幾斤重的鐐銬讓他們行動艱難，但若是慢了一步，便會被官差鞭打，有人被打的在泥水里打滾。

　　燕承三人在山上看著這一切。

　　“李將軍，若這些人是你的族人，恐怕你也不會坐視不管吧！”

　　扎木恨恨道：“雖然我們和蕭義傾那個狗賊有深仇大恨，可也知道根本沒有能力與他抗衡。若他妥善安置前朝皇族，不似這般趕盡殺絕，或許我們根本就不會想著復仇。其實我們……只是想活著而已！”

　　此時礦上已經(jīng)開始放飯，每人只有一個饅頭。燕承看到一個孩子抱著饅頭跑時摔了一跤，饅頭掉在了地上，一個官差從上面踩過去，饅頭深深陷進淤泥里，刨出來時已全是泥。一個須發(fā)皆白的老人將自己的饅頭給了他，然后默默接過那個已經(jīng)滿是泥濘的饅頭，坐到一旁狼吞虎咽。

　　這一幕，別說燕承，莊婉看著也揪心。這些人可都是燕承的親人，也是蕭氏一族最后的殘存。

　　燕承回頭看向扎木：“你們打算怎么做？”

　　扎木說：“你也知道，有蕭景晨在，我們根本沒有能力和朝廷做對，我唯一的愿望，就是將他們救出來，去一個安全的地方。”

　　燕承問：“怎么救？”

　　扎木搖搖頭：“我還沒想好。雖然這礦上的官兵好對付，可要將這么多老弱病儒都帶出城太難了，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拿下知府衙門?！?p>　　燕承又問：“你們有多少人？”

　　扎木遲疑了片刻，“實不相瞞，就我一個！”

　　燕承：“……”

　　“那這根本就不可能！”他看了一眼莊婉，又說：“我不可能冒險和你去做一件完全沒把握的事?！?p>　　對于他來說，莊婉才是他最重要的人，正因為這樣，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。

　　“婉兒，咱們走！”

　　莊婉上前握住他的手，“要不……咱們先留下來吧！或許有更好的辦法?！?p>　　她不能就這樣帶著燕承離開，若有一天他知道真相，知道今日他的冷眼旁觀，恐怕會痛苦自責一輩子。

　　“莊姑娘說的對！”扎木趕緊說：“一定會有辦法的！”

　　燕承凝思半晌，看著莊婉微笑地向他點頭，最終答應下來。

　　莊婉臉上的笑容淡去，她知道，要是她讓燕承什么都別管和她走，他一定會聽，只是……

　　罷了，或許這些都是注定的。只是不知道未來某一天，她會不會后悔今天的決定。

　　扎木點點頭，“好，那我?guī)銈兿劝仓孟聛?，之后的事再議?！?p>　　隨后兩人跟著扎木到了云州城里的一處民宅。

　　“這里很安全，你們便先在此落腳?！痹绢D了頓又說：“若有什么事便來城外十里亭找我?！?p>　　說罷便離開了。

　　莊婉看了看屋子，雖然比不得京都的小院，卻比客棧好多了。

　　“既來之則安之。說不定咱們與這云州有緣呢！”

　　她將行李放好，見燕承愣愣地看著窗外的雨。

　　她走過去，輕輕從身后圈住他的腰。

　　燕承轉身過來擁住她，輕聲道：“對不起……咱們說好的，可……”

　　他停了片刻，似乎在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現(xiàn)在的心境。

　　“不知道為什么。看到那些燕氏族人，我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，好像……他們就是在等我！”

　　“嗯……我明白……”莊婉緊緊抱著他，她開始擔心，他和燕承在一起的日子還有多少。

　　“婉兒……”燕承看著她認真道：“等這里的事情過去，咱們就去尋一處世外桃源。有山有水，有漫山遍野的花，我再為你種上十里梅林……”

　　莊婉接過他的話：“晨起推窗，山色盡來，暮時，你我依偎看落霞，再聽蟲鳴而眠?！?p>　　“若有三五孩兒繞膝便最好了?！毖喑行枺骸澳阏f呢？”

　　莊婉不言，低頭靠在他胸膛。

　　如果一切都沒有辦法改變，她又該怎么辦？她不敢想以后的事，更不敢想燕承慘死的場景。

　　可她又無可奈何，可能不久燕承的身份就藏不住了。到那時，她和他的仇恨在他心里孰輕熟重？

　　“婉兒……”燕承輕聲喚她，“答應我，不管發(fā)生什么，都不要離開我！”

　　莊婉點點頭：“我答應你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