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章 你也得叫我一聲姐
“路滑,你別跑那么快!”容蠡跟在后面提醒莊婉。
“你去了也沒用,他們已經(jīng)走了?!?p> 地上的積雪沒過了腳脖子,浸入鞋襪,冷得徹骨。
莊婉登上城樓,龐敖帶領(lǐng)的一列人馬早已經(jīng)出了城,此刻在茫茫的雪地上小的如同螞蟻一般。
容蠡趕緊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披上,“這里風(fēng)大,還是先回去吧!”
“你早就知道了是吧?”莊婉回頭盯著他,寒風(fēng)肆虐著她的青絲,臉頰凍的通紅。
容蠡不語,片刻后道:“我不想讓你擔(dān)心。”
莊婉點點頭:“是,你覺得就算知道了我也無能為力,就算我去了涪州也是多余。因為他的生死你根本不會關(guān)心?!?p> “……”
容蠡緩緩道:“對,從始至終,我在意的只是你,別人是生是死與我無關(guān)?!?p> “那多謝你的關(guān)心?!鼻f婉將身上的氅衣還給容蠡,“不過我不冷!我從來都沒說我冷。”
她轉(zhuǎn)身跑下城樓。
她知道燕承還活著,只是所有人都已經(jīng)放棄了他。他是士兵也好,將軍也罷,到頭來也不過是他們手中殺敵的劍罷了,劍鈍了隨時都可以換,龐敖不行,還有韓渭,還有那么多期待建功立業(yè)的人。
容蠡站在城樓之上,看著這個冰天雪地的世界。他依然相信冰雪再冷,也有融化的那天。
莊婉其實并沒有怪容蠡知情不報,因為她知道燕承不會有事,即便是有人告訴她他已經(jīng)死了,她也是一個字都不信的。
所以她不會像別人那樣六神無主,日夜擔(dān)心,痛哭流涕。她開始學(xué)著做飯,開始打掃屋子,滿院的雪都被她鏟的干干凈凈。
她才發(fā)現(xiàn)院子的墻角有株紅梅,在金桂飄香時它顯得很不起眼,如今院中荒涼的不見一點綠意,才顯出它的驚艷來。
或許她也是這樣,燕承在的時候,她沒看到他的好,他走了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自己身處的是一個荒涼孤獨的世界。
她縫了個歪歪扭扭的福包掛在枝頭,祈禱燕承能早些回來。
容蠡已在門外站了許久,自那日后,他便沒有來過。
他想給莊婉冷靜的時間,也想給自己冷靜的時間:思考到底要不要堅持。
他習(xí)慣了衡量一件事的價值,若是付出與收獲不對等,及時止損才是明智之舉。他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。
可是莊婉卻是他人生中的例外。
他不知道結(jié)果,也不知道還要付出多少精力才能收獲那么一點點回報。但他仍不愿放棄,莊婉就好像是他的執(zhí)念,在他理智的一生中難得沖動一回。
他正想敲門,門突然開了,兩人都有些意外。
“是你??!”莊婉正要出門。
容蠡溫聲:“近日天愈發(fā)冷了,我給你帶了些炭來?!?p> 莊婉見他提著個木匣,臉上帶著笑,就好像幾天前那些事不曾發(fā)生,他只是個來雪中送炭的摯友。
“我正要去買呢!”莊婉讓到一邊,“進來烤烤火吧?!?p> 容蠡走進院子,見院中干凈整潔,角落里還堆了個大雪人,圓圓的腦袋和身體,用蘿卜塊做了眼睛鼻子,十分滑稽。
想來莊婉并沒有因為那件事影響心情,他算是放了心。
進到屋內(nèi),莊婉將暖簾放下,打開容蠡帶來的木匣,只見里面的炭如鐵一般泛著青色的光澤,一看便不是普通木炭。
她拿起來,沉甸甸地壓手,“這是什么炭?”
“瑞炭?!比蒹徽f:“這是西涼國進貢,燒于爐中,無焰而有光,一條能燒十日。這些夠你用一個冬日了?!?p> 莊婉將炭放下,“這定是岐王給你的,你還是拿回去自己用吧!”
她說完去了廚房,很快端上來兩個小菜。
“你吃飯了嗎?”
容蠡點點頭。他看了看桌上的飯菜,“你自己做的?”
“對啊!”莊婉說:“總得學(xué)會照顧自己吧!對了,還有湯?!?p> 她又跑去廚房,等她回來時,容蠡已經(jīng)走了,那炭并未帶走。
莊婉嘆口氣,將炭收好后回桌上吃飯。
容蠡撐著傘走在街上,周圍的叫賣聲不絕于耳,行人縮著脖子步履匆匆,檐下的一對老夫妻互相呵手取暖,希望面前的柴能早些賣完。
他走過去,遞給他們一兩銀子,讓他們將柴送到莊婉的住處。
老兩口千恩萬謝。
不遠處,韓云曦從馬車上下來,蕭景瑜趕緊扶著,兩人談笑著走進了一家綢緞鋪。
每個人似乎都過的很好,這世界好像變了,又好像沒變。
“容先生……”身后響起女子溫婉的聲音。
他回頭,“原來是芷楹姑娘。這樣冷的天,芷楹姑娘怎會在這長街上。”
芷楹道:“方才我與婢女外出買琴弦,偶見先生經(jīng)過,便一路追了來?!?p> “先生看著心情不好,可要芷楹為先生彈奏一曲,以舒心愁?!?p> 容蠡沉默片刻,笑道:“好的,便有勞芷楹姑娘了。”
是??!他依舊是那個處處留情的風(fēng)流之人而已……
什么都沒變。
韓云曦從綢緞鋪出來與蕭景瑜上了馬車。
“聽爹說陛下交給你的差事你都做的很好,現(xiàn)在好多人都對你刮目相看呢!”
蕭景瑜道:“都是岳父大人提攜,若非他在父皇跟前舉薦,我哪能有這樣的機會?!?p> “你也別妄自菲薄,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,我看……”韓云曦頓了頓,“你也不比那蕭景辰差,這儲君之位,也該爭一爭?!?p> “你若讓我爭我便爭!”蕭景瑜說:“只要你開心?!?p> 韓云曦笑笑:“我知道你待我好,可你也該為自己考慮,只有你好了,我才能好。”
蕭景瑜握住她的手:“我知道了。”
兩人剛下馬車,在王府門外的香兒便跑上前來。
“小姐!”
“香兒,你來做什么?”
香兒哭著說:“小姐,夫人……夫人她突患急病已經(jīng)……已經(jīng)走了!”
韓云曦:“……”
蕭景瑜忙攙著她,“外面風(fēng)大,進去說吧?!?p> 進府后,韓云曦支走了蕭景瑜問香兒:“怎么回事?我……她怎么會得急???”
香兒道:“婢子也不知。自從小姐出嫁后,夫人便被老爺一直關(guān)在屋子里,只讓咱們每日送飯菜進去。而昨日送進去的飯菜便沒怎么動過,今日就發(fā)現(xiàn)夫人已經(jīng)去了。老爺下令府中人不得張揚此事,喪事也一切從簡,只等夜深人靜將夫人拉出去掩埋了便是。婢子這才偷跑出來向小姐報信,夫人生前一直惦念著小姐,小姐若要回去見夫人最后一面,想來老爺也不會阻止?!?p> “我不想見她!”韓云曦恨恨說了句,眼淚卻止不住掉了下來。
她知道韓元崇遲早會出手,只是沒想到這么急不可耐。
香兒愣了愣,“小姐,可夫人……夫人她是你的娘?。 ?p> 韓云曦擦了擦眼淚,“你回去吧!我不會去的?!?p> 韓云崇那么恨她母親,她若回去,只怕會惹惱他。如今蕭景瑜的前程還得依靠他,她不能行差踏錯一步。
“好吧!”
香兒只得離開。
蕭景瑜進來,柔聲問道:“你沒事吧?”
“沒事?!表n云曦說:“你我新婚還不滿一年,不宜去吊喪。我娘……想來也不會怪罪的?!?p> 蕭景瑜豈會不知其中緣由,只道:“那便不去,你若傷心,我明日陪你出去走走散心。”
韓云曦點點頭,而后說了句:“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。”
蕭景瑜問道:“你要找誰?”
韓云曦神色狠厲,“一個叫張文遠的人!”
她那個所謂的生父。
……
蕭景辰終于打聽到了沐秋瀾的下落,在一個叫槐花村的地方,也就一天一夜的路程。
他自是急不可耐地前往,如今韓云曦已不再是阻礙,京中也一切平靜,正好走這一趟。
容蠡想邀莊婉同往,用他的話說,沐秋瀾不一定會跟著蕭景辰回來,她可以幫忙勸說。
莊婉本來是不想管這兩人閑事的,可她也希望沐秋瀾趕緊回來,那鋪子老這么晾著也不是辦法。
“我去也可以,不過這一路上的花費……”
“當(dāng)然不會讓你花一分錢。”容蠡說。
“好吧!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,我答應(yīng)幫這個忙。不過你得提醒下你家王爺,脾氣不能太暴躁,就算人家不回來也不能逼她?!?p> 容蠡點點頭:“明白了?!?p> 可他知道,沐秋瀾要是不跟著回來,蕭景辰情急之下真能將她打包扛走。
次日,三人乘馬車出發(fā)去槐花村。
馬車上,蕭景辰一直板著個臉,好像別人欠了他錢似的。
莊婉悄聲向容蠡說:“他這模樣不像去接人,倒像去搶人?!?p> 容蠡笑道:“你現(xiàn)在瞧著他這樣,但他對沐姑娘的情意可是真的,只是咱們沒看到而已。”
莊婉說:“我最討厭兩個人相愛還遮遮掩掩的,什么話都不說清楚,猜來猜去的也不嫌累?!?p> 男女主的感情就是這樣,畢竟是本古早狗血文,那時候流行誤會總是不解釋,墻角總有人偷聽的套路。
她剛說完這話,蕭景辰看她一眼,心想她倒是看的透徹。他和沐秋瀾之間可不就是猜來猜去嗎?他以為他已經(jīng)猜對了,可最終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。
容蠡苦笑道:“也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能坦言告知,若是兩情相悅自然好,若只是一廂情愿,豈不痛苦萬分。不如就藏在心里,至少這樣還能默默為對方付出。”
“哼!”蕭景辰不屑道:“自欺欺人罷了。既然知道自己一廂情愿就該放手,勉強而為到頭來傷的只會更重?!?p> 容蠡白他一眼:“也不是是人人都能做到真的灑脫,殿下當(dāng)初不也是……”
“閉嘴!本王和瀾兒可是兩情相悅,不像你!”蕭景辰瞥了莊婉一眼,“也不知道這女人有什么好,值得你這樣死心塌地。”
莊婉無語,怎么吃瓜還吃到自己身上了,這跟她有什么關(guān)系?早知道就不跟著來了。
她趕緊背過身去,裝作聽不到。
容蠡忙給蕭景辰使眼色。
“你別擠眉弄眼的,本王言盡于此,你自己好好想想?!?p> 莊婉沒想到這男主不是個悶葫蘆,嘴還挺毒的。
她說道:“王爺,您可能不知道,我和秋瀾已經(jīng)義結(jié)金蘭,我是她姐姐。也就是說除了她的姑姑,我就是她唯一的親人。您要和她成了婚,也得叫我聲姐!”
容蠡噗嗤笑出聲,見蕭景辰瞪著他一本正經(jīng)道:“他倆確實以姐妹相稱。”
蕭景辰:“……”
“你閉嘴!”
這次換莊婉忍不住笑,男主也會急眼,這可是書里看不到的。
……
韓云曦剛到前院,仆人忙跑過來,“王妃,燕王府送來了一封信,說是給王爺?shù)??!?p> “給我吧!我拿給王爺。”
“是!”
韓云曦看了眼那信,并未封緘,她拿出里面的信展開,只有幾個字:蕭景辰已離京。
蕭景瑜正在書房作畫,畫中的女子巧笑倩兮,眉目傳情。
韓云曦進來時,他趕緊將畫藏在桌下。
“這是燕王府給你的信?!表n云曦將信遞給他。
“哦!”蕭景瑜接過,放到了一邊。
“你不看嗎?”
“一會再看!”
“說不定是有什么急事呢?”韓云曦看著他的眼睛,“或者……是什么不好說出口的事,需要送信告知?!?p> 蕭景瑜頓了頓,拿出信看了一眼后默默地放了進去。
“什么事?”韓云曦問。
蕭景瑜笑道:“沒什么要緊?!?p> 韓云曦淡淡說了句:“如何不要緊?若是晚了,怕就追不上了?!?p> 蕭景瑜:“……”
“我本不想瞞你,可是……”
“你怕我對蕭景辰舊情難忘,會壞了你的事?”
蕭景瑜搖搖頭:“不是,我是怕你不開心。”
韓云曦嘆口氣:“我不反對你你對付蕭景辰,但是……”
她垂下眼簾,在她心里,對蕭景辰終究還有眷戀。
“我只想讓你留他性命?!?p> 蕭景瑜聽罷緩緩點了點頭,“好,我答應(yīng)你!”
……
“這是方圓十里唯一的一家客店。”容蠡掀開車簾看著前方坐落在山下的幾間茅草屋。
“我無所謂?。 鼻f婉說:“我睡哪都行。”
容蠡看向蕭景辰。
蕭景辰:“天要黑了,就住這吧!”
馬車在客店前停下,小二冷的哆哆嗦嗦地出來招呼:“呦!幾位客官,住店嗎?”
“是?。 比蒹簧锨皢柕溃骸靶《?,可有上房?”
“呦!客官,瞧你話說的,咱這可比不得城里,沒有什么上房下房,除了大通鋪就只有一間空房,勉強算是咱這的上房。只是那是咱掌柜夫人生前住過的,只要你們不怕晦氣。”
“這倒無妨?!比蒹徽f:“只是我們這有女眷不方便,還有沒有多的房?”
“再沒有了!”小二提議道:“不如你們兩位客官去大通鋪擠擠,讓這位女客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