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水真理是在汽修廠痛哭的女孩兒。
孟老板聽見她說,想要留下來,除非能生個正常的孩子。
這就代表著,她極有可能是不正常的,也不是水源濟的后代,否則,怎么會和四百六攪在一起?。
沈家和吳氏遺族雖有淵源,卻一向仇深似海,水火不容。
只有一種解釋,這個女人和我一樣,是個冒名頂替者。
我不禁為同益沈家感到悲哀。
沈自舟至今不肯出來主持大局,水真理又是對方派來的臥底,內(nèi)憂外患,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條。
“有人住在這兒”。
四百六發(fā)現(xiàn)地上的白熊皮和衣服:“剛走,沒來得急收拾就走了”。
他翅膀一揮,余燼散開,露出星星點點的火光。
“洞穴探險吧,我也參加過這種生存俱樂部……”。
水真理四下瞧了瞧,哼了聲:“沒勁,弄的跟賓館似的,那干嗎還出來?在家里呆著多好”。
說著推了推衣架,總覺得不順眼。
一人一鳥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,象是在找東西,越是犄角旮旯越不放過,連坐便器的蓋子都掀開了,溶洞里一覽無遺,除了石頭就是石頭。
水真理一臉沮喪,坐在白熊皮上喘了口氣,從背包里取出小酒精爐,用來加熱肉罐頭,香氣飄來,饞的朱冰末直咽唾沫。
他從來沒聞過這種味道。
“……哎,不是有新線索嗎?說來聽聽”。
“袁奇山懷疑一個姓潘的設(shè)計師,他們家有個包袱,是個叫潘瘋子的人傳下來的,這人和水鑒究竟有沒有關(guān)系,還在調(diào)查……”。
我心一緊,他說的是潘沒石,里面還牽扯到了袁奇山,這位老先生似乎無處不在,從誰嘴里都能聽到他的名字。
“有什么好調(diào)查的,直接抓來不就行了?”。
水真理用木棍夾起罐頭,連肉帶湯倒進木瓢里,喂狗似的放在四百六面前:“胡瘸子整天吹牛,說他的猴子粉能讓死人開口,真的假的?”。
“真的,但需要時間,下的太猛,人受不了,所以才讓你等等……”。
四百六攏起翅膀,弓著腰,雞叨米一樣的吃:“……我哥說,他撐不了幾天,……說不定已經(jīng)吐了口”。
潘沒石的處境有些不妙。
“你們哥倆也是,連個蛇膽蓮都看不住,到嘴的鴨子讓它飛了,害得我白高興一場,……”。
“一盆破花,治標(biāo)不治本,別聽何偉瞎忽悠”。
“不試試怎么知道?”。
水真理照鳥頭上就是一巴掌:“廢物”。
“是他自己不小心,被白衣衛(wèi)盯了梢,我們也擔(dān)著風(fēng)險呢,如果真蛇膽蓮的事情被九爹知道了,你想想會有什么后果?”。
“蛇膽蓮又不是鶴鳴天葵,九爹興趣不大,再說已經(jīng)給了吳希夢六株了,大勝元的療效不是挺好嗎?……”。
果然有七株假蛇膽蓮,還有那個吳希夢,巨人藥業(yè)的,他們手伸的也太長了吧?。
水真理一肚子氣,吃了兩口,把自己的那罐也倒給了四百六:“何偉大概想用真蛇膽蓮換九爹一句話,可惜沒來得及……”。
她突然提高聲音:“他女朋友那件案子是不是吳鐵心干的?”。
“不關(guān)我哥的事”。
四百六連忙搖頭:“小姑娘時運不好,九爹雖然很生氣,卻不想找她麻煩,只是命令把何偉帶回來……”。
吳鐵心就是紅衣人,哥倆在何偉家等了很久,沒想到他身后跟著個女孩,一開燈,所有人都愣了。
何偉用身體堵住房門,讓女朋友快跑,小姑娘被四百六的尊容嚇的魂不附體,鞋跟又高,一腳沒踩穩(wěn),從樓梯上滾了下去。
聽見女朋友的慘叫,他當(dāng)場就要拼命,被四百六一腦袋撞暈。
“等我哥追上去的時候,那女孩已經(jīng)斷了氣,沒辦法,只能打電話讓烏頭會的人來處理尸體,后來何偉告訴九爹,他可以培育蛇膽蓮,來代替真元珠里的圣女花,九爹才勉強同意”。
吳氏遺族居然和烏頭會有勾結(jié),那個叫九爹的,很可能就是幕后操縱胡大志的人。
“他肯定恨死你們了”。
“唉,怨不得別人,這里和咱們那兒不一樣,誘惑太多,定這些規(guī)矩也是不得已,和人類產(chǎn)生感情是隱羽族的大忌,你可別學(xué)他”。
四百六自稱隱羽族,隱羽!把翅膀藏起來,可見族群里多數(shù)還是人類的面目。
“如果你不喜歡我哥,考慮一下何偉吧,要是有了孩子,百分之五十是正常的”。
一半的幾率。
水真理低著頭,一言不發(fā)。
“不能光指望僧袍,沈家人找了幾百年也沒找到,依著我,賭一把,賭贏了,你們倆都可以留下”。
“何偉是怎么來的?”。
“他和你不一樣,不需要特殊的身份,來這兒是為了協(xié)助胡大志發(fā)展烏頭會,順便看著他點,省得這老瘸子三心二意”。
四百六順嘴問她:“好象你來的比較早,八九歲吧?”。
“十二”。
水真理忽的站起身,抱著胳膊,激動的走來走去:“從我記事起,所有人都說我是幸運兒,是整個家族復(fù)興的希望,好象我欠了他們似的,每天有學(xué)不完的東西,九爹還請了老師,專門教我這邊的方言……”。
她記得那是個夏天,剛過完十二歲的生日,便告別父母,坐車來到同益古鎮(zhèn),經(jīng)過七個月的面部整形,最后去了外地的一家醫(yī)療中心。
“大夫給我打了針,感覺睡了好久,醒來后,發(fā)現(xiàn)腦袋上纏著紗布,床頭掛的已經(jīng)不是自己的名字”。
名字并不陌生,盡管不了解這個女孩的脾氣秉性,但對她的家庭成員、過往經(jīng)歷耳熟能詳,倒背如流。
水真理十幾歲時確實受過傷,險些癱瘓在床,也許那并非一場意外,是經(jīng)過周密安排的調(diào)包計。
真的水真理呢?。
倆人的容貌應(yīng)該相似,可我眼前老有個影子,好象在孔立維家見過的那張照片,才是水真理本理。
“九爹這招真高,大變活人,還好沒有穿幫”。
“他做事的方法你比我清楚,滴水不漏”。
水真理站?。骸澳莻€女孩失憶了,一切從我開始”。
不需要演技,萬事皆可搖頭,如果應(yīng)付不了,隨時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,暈倒在地。
而她對新身份的認(rèn)知,全是從別人嘴里聽來的,只要睜開眼,就能看到一堆堆的禮物和一張張寵愛的笑臉。
最難得的是,自由。
“我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人可以這樣活著”。
“其實我們也挺關(guān)心你的,特別是何偉,把蛇膽蓮都拿了出來”。
“你還有臉說,成事不足,敗事有余”。
水真理雙手叉著腰,象訓(xùn)自己的兒子:“我不管,誰弄丟的誰負(fù)責(zé),九爹那兒你們替我想辦法,反正我不跟他走,做人做的好好的,干嗎回去當(dāng)鳥?”。
“可你不是人……”。
她被懟的無言以對,終于壓不住心頭的怒火,連聲冷笑:“沒錯,我不是人,我和何偉一樣,都是九爹手里的一枚棋子,一舉一動都得聽從指揮,永遠(yuǎn)擺脫不了他的控制”。
“你,你千萬別在我哥面前這么說”。
四百六緊張兮兮的:“九爹也是為了全族著想,現(xiàn)在不比從前,路都通到山里了,咱們就是想回森林也回不去,早晚有一天,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”。
“這還不是九爹的錯,明明已經(jīng)是五趾了,偏要以三趾為傲,弄了個破五三方,我爸媽至今都困在鳥窩里,和你一樣,天天得有人伺候著……”。
說完,一腳把罐頭盒子踢飛,四百六躲閃不及,紅袍子上濺滿了湯汁。
原來五三方是為隱羽族研制的,禮尚往來,因此張阿婆家才會有這么多珍玩奇寶。
“你一定是被洗腦了”。
四百六有些惱怒:“怎么能瞧不起自己的同胞?咱們雖然算不上聰明,可一代比一代強,要說打架,在我眼里,他們就是一群螞蟻”。
“瞧不起人的是你吧?別忘了,當(dāng)初要不是董阿大手把手的教,你還在大森林里吃生肉、睡草皮呢”。
“你也別忘了,什閭城可是沈鶴鳴放火燒的,連木祖也被他搶進了大都尉府……”。
“呸,整天把木祖掛在嘴邊,我問你,木祖長什么樣子,你見過嗎,九爹見過嗎?”。
“你,你……”。
他氣的羽毛都炸起來:“……一身人類的臭毛病”。
“滾一邊去,我懶得跟你吵”。
水真理大咧咧的坐下:“四百六,別光說狠話,你飛的再快,也快不過子彈,一只小小的智語鳥都差點要了你的命,憑什么跟人家爭?”。
“現(xiàn)如今,拳頭再硬也是小打小鬧,辦不成大事,所以九爹想奪回木祖,這樣一來,族里就會出現(xiàn)無數(shù)個智者,比人類聰明一百倍……”。
四百六說的自己都興奮了:“實在不行,把他們?nèi)孔兂扇?,到那時候,誰敢說咱們是妖怪?”。
我一身冷汗,這個九爹竟然如此可怕。
木祖又是什么玩意兒,健腦益智片?。
山洞里突然有人鼓掌,“嗡嗡”的回聲不絕:“好呀,好呀,沒想到有意外收獲,沈亮亮,我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怎么稱呼你呢?”。
沈亮亮?。
這個名字似乎在哪兒聽過。
我猛的想起來,她是沈自舟的妹妹,那個去向不明的留學(xué)生。
這女人太可惡了,頂替了沈亮亮的身份,冒用了水真理的名字,是個不折不扣的謊話精。
四百六挺身而起,擋在沈亮亮面前,手電筒照過去,一個人幽靈似的從黑暗中走出來,身穿登山服,腰掛冰鎬,戴著頭燈,一副救生員的裝扮。
“誰?”。
沈亮亮用力推開四百六,大聲問。
燈光中現(xiàn)出一張黃毛猴子臉,陳安琪,我暗中嘆了口氣,又是一個麻煩透頂?shù)呐恕?p> 四百六怔了怔:“你是什么東西?”。
陳安琪也瞪著他:“你又是什么東西?”。
說完“哈”的一笑:“原來沈家人變了身,是這個鳥樣子……”。
四百六也不搭理她,呼啦展開雙翅,足足五六米長,“喀啦啦”掃斷幾根倒懸的冰柱,在飛濺的碎屑中,一步步向前逼近。
實力太懸殊了,他一腳就能踩死陳安琪,有點以大欺小的意思。
陳安琪卻面不改色,輕輕拍了拍手,兩條白影一左一右繞到她身前,形同藏獒,沖著氣勢洶洶的四百六低聲吼叫。
兩只一模一樣的白狐,尖嘴長牙,眼睛碧綠,緊緊的盯著這個龐然大物。
它們是大白狐的孩子嗎?那些養(yǎng)殖戶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,再多的豬也不夠這群畜生吃的。
“等等……”。
沈亮亮突然開了口:“四百六,你先回來”。
她剛才一直在低頭思索,似乎想不起陳安琪是誰,直到白狐出現(xiàn)才恍然大悟:“你是被白衣衛(wèi)關(guān)在貨柜車?yán)锏娜?,對不對?”?p> 陳安琪點點頭:“還得多謝你救了我”。
“啊,你都知道了?”。
“水真理說的,你打扮成她的樣子,到處和白衣衛(wèi)作對,她不放心,所以一直跟著你,只是后來鬧的太大,又中了鼠毒,才不得不出來阻止”。
“別急,讓我想想……“。
沈亮亮又開始原地轉(zhuǎn)圈,她這人象是有毛病,動腦子的時候必須先動腿:“我這次回來,真理姐說她剛收了一員大將,是你吧?”。
“你說是就是”。
“是她讓你跟著我的?”。
“你纏著她非要看水源濟的僧袍,又偷偷用手機拍下了照片,水真理馬上猜出你在打另外兩塊的主意,擔(dān)心用的手段見不得光,如果事情做的不機密,傳到四大家族耳朵里,沈家將成為眾矢之的”。
于是便吩咐陳安琪用小白狐追蹤她,沒想到卻一路上了雪山。
“沒有,沒有,我只拿到了一塊”。
沈亮亮辯解:“水紋靜的僧袍確實在我這兒,可水孟池家的人根本就沒露過面,鬼才找得到呢”。
她在金猴寺被白老三弄變了身,順手劫走了馮漁,這個和尚外強中干,很快就說了實話。
“既然還沒湊齊,你們干嗎著急忙慌的往雪山上跑?”。
“……我在金猴寺偷聽到一個秘密,僧袍撕碎后,水孟池和水紋靜曾經(jīng)把他倆的拼起來過,得到了一首十二字殘詩,再加上真理姐這塊的八個字,就是一個完整的詩謎”。
萬歲腿上,坐。
石頭旁,邊見。
雨水沖,倒山。
仙家,不留人。
這首詩里最難解的是頭一句,容易想歪,假如把萬歲看成王,腿上再加上一點,便是個“玉”字。
后面三個就比較小兒科了,石見為“硯”,雨下山倒是“雪”,仙去掉人字邊剩下了“山”。
合在一起是:玉硯雪山。
遺憾的是,兩塊僧袍都沒有明顯的標(biāo)記,要在廣漠的雪嶺中找到無及丸,比登天還難。
但這難不住沈亮亮,既然知道藏寶地點在第三塊上,可以運用排除法,先鎖定現(xiàn)有地圖的大致位置,然后棄之不理,只在已知的區(qū)域以外尋找。
“這片區(qū)域有多大?”。
“方圓十里”。
陳安琪愣住了,仿佛不敢相信,有人會做出這么愚蠢的決定。
她想了想,果斷一伸手:“把僧袍給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