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深夜,宋安聽見屋外傳來一陣響動,起初他并沒有在意,后來接二連三聽到雞舍里雞鴨亂飛亂鳴的聲音,便感覺到不對勁兒。他趕緊披上衣服從床上下來。當他打開房門,卻看見一黑影正佝僂著身體在雞舍里晃動。當他走過去一看,發(fā)現(xiàn)有個人正在抓自己圈養(yǎng)的雞鴨,眼看著最后幾只家禽就快被人抓完了,宋安趕緊操起旁邊的鋤頭沖了過去攔在了門口,指著對方大喊道:“你這賊人,快把我家牲畜放下!”偷雞的男人被這一聲吼叫,嚇得趕緊停了下來。當他看見面前只不過是一位瘦弱的糟老頭,頓時心里的石頭沉落了下來,他忽視宋安的存在繼續(xù)在雞舍里鋪抓剩下的家禽。很快,雞舍里的家禽全被男人裝進了麻袋里。宋安見對方要離開,立馬上前去阻止。兩人在拉扯的過程中,男子用力一推,結果把宋安一把推倒在地,正好撞在了用石頭砌起來的雞舍圍墻上。宋安來不及站起來,強忍著痛并快速地爬過去,然后用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腳。
“你不能走!”
“老家伙,少廢話,快松手!要不然,我對你不客氣了哈!”男人說著便提起另外一只腳踢向了宋安的頭部。宋安使出了全身力氣,誓死也要從對方手里奪回自家的東西。在宋安看來,男人拿走的不僅僅是他們的家禽,而是接下來維持生計的希望。此時,在里屋睡覺的宋小榆聞聲跑出來,見自己的爹爹躺在地上,嚇壞了,她趕緊跑到宋安身邊。而此時,偷雞的賊人也趁機溜之大吉了。
“爹爹,爹爹……”宋小榆在旁邊呼喚道。
宋安借助宋小榆的力量從地上爬了起來。
“爹爹,那人是什么人?”
“……”宋安因為身體的疼痛,此時根本說不出話來了。
“哎呀,不好?!闭f著,宋小榆便跑到雞舍旁,看見空空如也的雞舍,大叫道:“爹爹,我們的家禽全部被人偷光了!”
“回去吧……”宋安扶著自己腰,他面如難色地小聲地說。宋小榆見狀,趕緊過去攙扶著宋安回到屋里去。
月影孤燈霜滿天,紅塵沒落現(xiàn)人間。
我笑上蒼陰晴不定,你嘲我生魂無歸田。
…………
宋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過家了。家里沒有經濟收入,日子很快就又恢復到最初清貧的樣貌。再加上最近時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來家里討債,說是宋福借了他們的錢。他們找不到宋福,把家里值錢的東西都搬走了,宋安的全套木工工具,宋小榆的紅木梳妝臺,全都沒有了。
幾天后,又一群男人突然闖了進來。他們進來二話沒說便開始瘋狂地摔東西,砸東西,場面一度混亂不堪。不管宋安如何求饒,對方就是不停下來。最后,那幫人用一把火將整個家都燒了?;鹧嬖谒烈饴樱瑢⒄麄€家都吞滅了。站在熊熊大火面前,孤獨的父女倆,相互攙扶著,他們眼睜睜地看著現(xiàn)實將生活的希望一點點地殘酷地吞噬掉。
炭老板如往常那樣來找宋安把話聊,剛到院門口,就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大跳??纯疵媲耙呀洷粺珊谔康姆孔樱粫r間不知道說什么才好。
“這,這……這到底是發(fā)生了什么?什么人如此喪盡天良,竟然干出這樣的事!老哥哥,這是發(fā)生了什么?怎么昨天還好好的,今天就變成了這樣?”炭老板看宋安不說話,又問宋小榆:“哎呀,急死啦。小宋姑娘,你說,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“炭大伯,那些要債的人,一把火將我們的家燒了?!彼涡∮苷f著,就忍不住又哭了起來。
“哎呀,光天化日之下,這些沒人性的東西,竟然干出這種缺德的事情。簡直沒有王法,我們一會去報官,告他們去!”
一聽要報官,宋安趕緊向炭老板擺手,表示不要去。
“沒用的,沒用的。這事,你就不要摻和了。”宋安說。
其實,他們不知道的是,這幕后的操作都是由趙氏酒業(yè)的大公子趙培浚一手設計的。那日品酒大會上,趙氏老板本想借機打壓一下黃五爺,不料卻被半路殺出來的宋福給攪和了。他們沒有得逞,自然就將這一切都歸因到宋福的身上。所以,自那以后,趙培浚就想方設法地弄宋福。宋福被打、欠人賭債、花天酒地這些事也都是趙培浚背后的暗箱操作。楊夢姬對這些事自然很清楚,后來她動用自己在夢梁府的關系,這才讓趙培浚收斂了起來。不過趙氏這家的大公子也不是省油的燈,他不敢動宋福,于是就想辦法搞宋福的家人。所以,就有前面大家看到的打砸搶燒的行為。
“我說老哥,房子沒了就沒了,幸好你們人沒事。這個老天爺呀,總拿我們這些凡人開玩笑。接下來,你們怎么打算?。俊碧坷习蹇粗媲暗囊磺?,沉思了片刻,然后走到宋安面前說。
宋安無奈地搖搖頭。
“老哥哥,今晚你們就先去我那兒將就一下吧。”
“老弟啊,那會給你添麻煩的?!?p> “沒事沒事啊,老哥哥,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了,說這些就見外了?!?p> “那就先謝謝你了?!?p> “客氣啥?!?p> 宋安和宋小榆在炭老板家住了兩天。最后,他們還是決定要去夢梁府再找找宋福。宋安不是要將宋福找出來還債,而是擔心宋福目前的狀況,他生怕宋福出了點什么意外。臨走前,炭老板背著家人給他們送了一些干糧和盤纏。
宋安和宋小榆他們先來到夢梁府黃府,他們這才從陳干娘那里得知,宋福很早以前就從黃府離開了。于是,宋安和宋小榆又去了宋福平日常去的地方尋找,各大酒坊詢問,還是沒有找到。偌大的夢梁府,怎么才能找到宋福呢?父女倆相互攙扶著走了一條又一條的街,問了一家又一家店……
眼前,他們還有一個特別棘手而現(xiàn)實的問題。就是,身上的盤纏就快用光了,接下來該怎么辦呢?餓了,他們就啃兩口硬饅頭。沒有地方住,他們就睡街道。可是遇到衙門巡街的差人轟人,他們又不得不趕緊挪地方。要是運氣不好,還可能被抓進衙門,吃牢飯。
宋安說要回去幫炭老板做工。宋小榆對此堅決反對,這些日子為了尋找宋福,宋安四處奔波,不管刮風還是下雨,本來就身體虛弱,又不小心染上了風寒,再加上如今的宋安已經不再如當年身強力壯,早已經不起折騰了。
就在他們走投無路的時候,還是陳干娘出手幫助了他們。他們暫居在陳干娘的一個親戚家,平時有陳干娘的表親幫忙照顧生病的爹爹,宋小榆的心便能踏實下來出去尋找一份養(yǎng)家的工作。是的,眼前的一切,讓宋小榆不得不鼓起勇氣站出來,她想這么多年一直都是爹爹和哥哥撐起來的,如今自己也長大了,也應該要為這個家做點什么了。
站在碩大的城市間,宋小榆就像一只失去羽翼的雀鳥,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,謹慎地行走在夢梁府的街道上。以前,她跟宋福來夢梁府玩過,因為有親人在身邊照顧,自己也從未擔心和害怕過。而此刻的她,無依無靠,還沒有做好心理建設,就被命運狠狠地扔到了這個殘酷地現(xiàn)實中。她感到緊張又害怕,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,也不知道在哪兒停。
她站在街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,轉動著眼睛,觀察著周圍一切動靜,最后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一個人煙稀少的食店。于是,她便慢慢挪步一點一點移了過去。她站在徘徊在門口,等店里最后一個人走了,店主準備打烊關門的時候,她終于鼓起勇氣走了進去。
店主看見有人進來,一邊把木板插到門口的木槽里,一邊回說:“對不起客官,我們已經打烊了。請明天再來吧?!?p> “我,我不是來吃飯的……”宋小榆小聲地回應道,她剛說完,便羞愧地低下了頭。
店老板一聽,這才放下手中的活。他好奇地上下打量著對方,問:“你不是來吃飯的,那你是來……”
“您這里需要做工雜役嗎?”這幾句終于從嘴里吐了出來。
“雜役?原來不是來吃飯的?。靠熳?,快走。我們不需要雜役做工?!?p> 宋小榆被對方轟了出來,雖然被人拒絕了,但是她心里卻升起了更多的勇氣。她看準目標,繼續(xù)走向了第二家店鋪,第三家店鋪……一次次的拒絕,反而讓她越挫越勇。今日,注定是失敗的。因為,她還沒有完全走出自己的舒適區(qū),去真正迎接這個社會給予她的挑戰(zhàn)。上午繁華的街市人流退潮后迎來火爆的正午,炎熱的正午過后,隨著夜幕降臨,夢梁府的夜市生活正式拉開了帷幕。
當黑夜完全籠罩在大地,這里的燈火便顯得格外的耀眼和絢爛。相比白天,黑夜給人更多的失落和凄涼。眼里的熱鬧和溫暖只屬于別人,卻不屬于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