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搭載著使節(jié)團的船只一點點靠近大明艦隊,并不知道自己的計謀已經(jīng)敗露西海霸王,還在緊鑼密鼓地召集手下所有船只、海盜,揚帆起航,緊隨在使節(jié)團船只之后,悄然跟進到大明艦隊所在的海域。
西海霸王昂立于巨船船頭之上,雙手執(zhí)劍、面沉如水,一條足有成人腰肢粗細、黑白紋路交織的巨蟒正盤在他的腳邊,不斷“嘶嘶”地吐著蛇信子,與他一同眺望著唯他獨尊的西海艦隊,巨大的船只襯得他的身形就如同一只螞蟻一般,卻反倒讓他愈發(fā)像是君臨天下的帝王。
他俯視著海面上浩浩蕩蕩、劈波斬浪的各型船只,看著遮天蔽日的風(fēng)帆、還有在海風(fēng)中獵獵作響的海盜旗,西海霸王的眼神之中閃爍著與他沉毅面色全然相反的狂熱與喜悅。
這,是他打下的江山,在這一望無垠的碧海之上,唯有他,才是真正不可戰(zhàn)勝的帝皇!
待稍晚些的時候他的計謀得逞,將大明艦隊徹底殲滅,并由此反攻大陸,將海洋以外的所有陸地都緊握在他的手中,這天下眾生才會真正的意識到,只有他,才配當這個世界,真正的主人!
西海霸王一想到自己以后睥睨天下的模樣,嘴角便再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揚,心跳也在漸漸加速,感覺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,也不知是被起起伏伏的海浪所影響,還是他自己的心態(tài)使然。
當然,如今大明艦隊在前,所謂“真正的主人”云云,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,想那些事情有些太過遙遠,不如先放眼當下,好好想想要如何以最小的代價,戰(zhàn)勝大明艦隊先。
他深深吸了口氣,任憑有些腥濕而又微涼的海風(fēng)充斥著他整個胸腔,讓他狂熱的腦子得以清醒,劇烈的心跳也慢慢放緩下來,待神色完全恢復(fù)如常,西海霸王這才不動聲色地轉(zhuǎn)身走回甲板之上,一眼就看到安坐在甲板座椅上,面無表情地仿佛在魂游天外的黃金大人,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對了,他倒是忘了,在他稱霸全天下的道路上,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絆腳石,那便是眼前的黃金大人。
無論是黃金大人那神秘莫測的實力,還是他手中足以毀天滅地的黑火種子,都讓西海霸王萬分忌憚,也將會是西海霸王無法回避、不得不面對的最強大的威脅。
在西海霸王的眼中,眼前黃金大人的危險程度,可要遠勝于大明艦隊,與黃金大人相比起來,大明艦隊可謂是不值得一提。
西海霸王十分篤定,別看現(xiàn)在他和黃金大人看起來似乎還算和睦,彼此之間亦能夠通力合作,自己對黃金大人這個中原前朝的風(fēng)云人物也是頗為敬重,平日里也以黃金大人唯馬首是瞻,可來日他與黃金大人之間,終究、也必定會有一戰(zhàn),唯有勝利者,方能享受勝利的果實。
西海霸王望向黃金大人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陰冷與狠絕,恨不得當場就將黃金大人斃命于此,不過大敵當前,他還需要借助黃金大人的力量,顯然不是與黃金大人撕破臉皮的好時機。
因此他當即低眉垂眼,待再度抬起眼眸之時,眼中的殺意已然消失不見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似乎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真誠敬意,加緊腳步來到黃金大人身前,朝他微微欠身行禮,口中客客氣氣地說道:
“大人能夠賞面來助我一臂之力,我真是倍感榮幸,有大人相助,我擊敗大明的艦隊,定是易如反掌?!?p> 除去當初給了黃金大人一個小小的下馬威,試圖告訴黃金大人自己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之外,在黃金大人面前,他從不會端起自己的架子,反倒是畢恭畢敬、言必稱其為大人,給足了黃金大人面子,試圖以此降低黃金大人對自己的戒心,為來日攻其不備做好充足準備。
一直出神的黃金大人,聽到西海霸王的話后,眼神這才漸漸恢復(fù)如常。
他抬起眼眉愣愣地直視著西海霸王,似乎在思考著西海霸王話里的意思,口中卻是沒有任何遲疑地向西海霸王詢問道:“看起來,霸王似乎對這一戰(zhàn),頗有自信?”
西海霸王當即微微一笑:“那是自然,不瞞大人,自我獲知大明那個狗皇帝組建大明艦隊出使西洋之時,就知道我與大明艦隊之間,必有一戰(zhàn),這幾年間一直為此做著充分的準備,大明艦隊又豈會是我的對手?”
“況且在此之前,我還設(shè)下詐降之計,以此來降低大明艦隊的戒心,算算時間,現(xiàn)在我派去詐降的使者團恐怕已經(jīng)進入到大明艦隊的腹地,只待與我的艦隊里應(yīng)外合,共同攻破大明的陣線,將他們盡數(shù)埋葬在這西海。”
“海上黑獅,不知大人有沒有聽過這人的名號,他是我手下七大將之首,早在我來西海謀生之處,就已經(jīng)是我手下一員大將,實力勇冠全軍!有他在使節(jié)團的船上,還有獨眼老七、和那個刺客左超與他一同,再加上數(shù)千名我軍中精銳,定然能夠確保萬無一失!”
一說起此事,西海霸王便面露得以,夸夸其談個不停,可聽了他的話,黃金大人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,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:
“你確定,那個刺客左超真能為你所用,絕無二心?”
西海霸王聞言,嘴角登時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:“二心?他的老相好可還在我的手中,等著我的解藥救命呢!為了確保萬無一失,我還把他老相好給一同帶了出來,他除非是不想他的老相好重新蘇醒,否則怎么可能會有二心?”
“我聽聞大明兵將手中都有一桿子靈感脫胎自黑火、改良自火繩槍、威力驚人、殺敵無數(shù)的火銃,你手下戰(zhàn)力再怎么驚人,怕也是難擋火銃的威力吧?我沒記錯的話,你派去詐降的那個獨眼老七,當初不就因火銃而吃了敗仗?”
黃金大人這看似隨口提起當初獨眼老七在東海搶奪《馬可軸卷》,結(jié)果因為火銃而被打得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灰溜溜逃回西洋一事,對西海霸王而言,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。西海霸王剛才還得意的臉色瞬間有些發(fā)黑。
只不過他仍是篤定地搖搖頭,輕描淡寫道:
“不過是些旁門左道罷了,我知道那些火銃威力巨大,艦船上還有從火銃改良而來,威力更加巨大的火炮,當初沙胡那蠢貨殘留在東海的島嶼,便是被那火炮給夷為平地??杉幢闳绱?,我也并非是毫無準備,不僅花了天價給每一個士兵都配上精甲,就連每一艘戰(zhàn)船,也在船體外側(cè)裹上了鐵皮,任他火銃火炮威力再怎么巨大,只怕也是無濟于事。”
“況且,大明艦隊有自己的底牌,我也未必沒有……為了這一戰(zhàn),我已讓它們傾巢而出,就在海下伺機而動,可謂是給大明艦隊不下了天羅地網(wǎng),讓他們插翅難飛!”
真的如此嗎?
黃金大人面無表情地看著西海霸王有些猙獰的面孔,也不知他這股子莫名其妙的自信究竟是從何而來。
黃金大人回想起當初元邦覆滅,他一路逃下南海,在中原南蠻準備接應(yīng)摩格之時,曾看到強如南蠻巨象那般的龐然大物,在改良后的火炮面前,也只得淪為移動的活靶子,心知西海霸王可是大大低估了火銃火炮的威力。
可看著西海霸王篤定的面色,他卻知道,如今只怕他無論說些什么,都改變不了西海霸王的想法。
他心中幽幽一嘆,越發(fā)覺得如今內(nèi)心已經(jīng)空前膨脹的西海霸王,這一戰(zhàn)恐怕勝算不大,黃金大人頓時覺得有些糟心,若是西海霸王戰(zhàn)敗,他就算有著黑火種子這等神物,也難以一個人反攻大陸,因此即便再怎么覺得沒有勝算,他此番都得幫西海霸王一回,算是被西海霸王給綁架到一條繩上了。
他不復(fù)再勸,只是緩緩起身,邁著看似緩慢的步伐,實則轉(zhuǎn)眼間便來到船舷邊上,向著大海深處眺望。
只見在船底下的海洋之中,恍惚將似乎能看到數(shù)不清或大或小、形狀各異的黑影在隨著艦隊一同前行,也不知究竟是船只倒映在海面上的船影,還是別的什么東西,黃金大人不為所動,只是靜靜地看著,思緒再一次漸漸飄遠。
果如西海霸王所預(yù)料的那般,但西海霸王率領(lǐng)著他的西海艦隊緩緩逼近大明艦隊之時,他派出去詐降的使節(jié)團船隊,已然開抵大明艦隊的前營之外。
兩艘戰(zhàn)船并駕齊驅(qū),橫亙于前,死死攔住使節(jié)團船隊前行的道路,其后則是一絲不茍守著陣營的各類船只,兩百余艘艦船所組成的大明艦隊,就仿佛海上的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一般。
看到眼前巨大得絲毫不遜色于西海艦隊的一艘艘恢弘戰(zhàn)艦,那被海風(fēng)吹鼓的巨大船帆,就仿佛連天上的太陽都被它完全遮住了光芒,隨風(fēng)舞動的大明旌旗林立在艦隊之中,立于戰(zhàn)船船頭居高臨下、虎視眈眈地盯著船隊的大明兵將,使節(jié)團的諸位使者都感覺到莫大的心里壓力,心頭仿佛被壓著一顆千噸巨石一般,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。
“來者何人!報上名來!”
大明戰(zhàn)船船頭的兵將們齊聲吶喊,聲聲怒吼如同天雷滾滾,懾人心魄。
先前還神色如常的使者們現(xiàn)在個個臉色蒼白,有膽小的甚至一時間腳下發(fā)軟,直接就癱倒在甲板之上,身邊的其他人連拖帶拽,方才把他從甲板上拖了起來。
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面面相覷,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,他們十分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,也知道若是計劃敗露,他們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逃回到西海霸王庇護之下,因此心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。
不過能夠被西海霸王選中前來詐降的,都是效忠于西海霸王、深得西海霸王信賴之人,因此經(jīng)過短暫彷徨之后,他們還是強撐起精神,即便戰(zhàn)船上的兵將們看不清他們的臉面,他們還是堆出滿臉討好的笑意,齊聲將早已經(jīng)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喊了出來:
“聽聞大明神兵開抵西海,神擋殺神佛擋殺佛、威風(fēng)赫赫,我家主人自知他全然不是大明神兵的對手,又自知年輕時犯下過許多大錯,用他的性命也無法彌補,大明神兵此番南下定是為了逮捕他而來,他希望能夠向大明神兵投降,以彌補自己以往的罪過,求各位神兵通傳給大明正使大人一聲,我等好當面與正使大人商議主人投降的事宜?!?p> 話說完,大明艦隊卻是良久沒有回應(yīng),船頭的兵將們也沒有一個去向三保傳信,反倒是一個個居高臨下地孰視眾人,一言不發(fā),手中的長矛和身上的精甲在陽光的照射下,恍得他們目眩神迷。
莫非,計劃敗露了?
使者們心中一咯噔,冷汗瞬間如雨般落下,可為了不讓大明兵將看出端倪,卻只得一個個仰著頭,感覺脖子都快折斷了,臉上的堆笑也讓他們面部的肌肉一陣陣抽搐般的刺痛,可他們卻不敢有絲毫怠慢。
連船艙里以海上黑獅為首的一種士兵也開始緊張起來,他們能夠聽到使者們和大明兵將的喊話,卻看不到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,一時間心中頗多猜疑、惴惴不安。
因為緊張,他們一個個都開始心跳加速,體溫飆升,本就逼仄,還人擠人的船艙內(nèi)瞬間變成了一個大蒸籠,蒸得他們頭腦發(fā)昏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就在使者們和隱藏的士兵們都有些堅持不住之時,忽然看到大明艦隊前營戰(zhàn)船緩緩向兩邊有序地駛出一段距離,給船隊讓出一條直通往中心寶船的海上航道,接著又聽到兵將們齊聲高喊:“正使邀你們前往相見?!?p> 使者們大喜,也顧不上疑惑,當即連忙順著航路向著寶船駛?cè)ァ?p> 然而他們誰也未曾發(fā)現(xiàn),當船隊駛過航路之中穿行而過,前營的戰(zhàn)船立刻開始緩緩合攏,就像是一只猙獰的海上巨獸,緩緩合上自己的嘴巴,將獵物吞入腹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