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王的舉措,比想象的來得更快,也更加直接。
在政治層面,燕王自登基為帝后,不僅恢復(fù)了當時燕王“清君側(cè)”一戰(zhàn)中,投靠到他這一邊的諸位藩王的爵位,如谷王、齊王、周王、遼王等被賞賜了豐厚的財物,對待藩王的手段看似與皇太孫的削藩之舉截然相反。
然而燕王本身就是以藩王的身份推翻皇太孫登基為帝,對于藩王的勢力過于強盛,會對皇權(quán)造成何等威脅,他是再清楚不過,也十分忌憚會有一天會有藩王效仿他的舉措,讓他成為第二個“皇太孫”。
因此他一面虛情假意地對諸位藩王進行封賞,另一面卻又盡遣手底下的殺手、斥候,嚴密地監(jiān)視著諸位藩王的一舉一動,同時等到他坐穩(wěn)皇位之后,便著手開始進一步削藩,甚至手段比起皇太孫而言,還要更加的雷厲風(fēng)行。
燕王一來將駐守在邊疆要地的藩王遷回內(nèi)地,在朝廷眼皮子底下嚴密監(jiān)控;二來大肆削減藩王手底下的護衛(wèi)軍,使得諸位藩王手中兵力銳減,難以對朝廷形成威脅;三來繼續(xù)皇太孫收集藩王罪證的舉措,不斷將有罪的藩王貶為庶人,流放邊疆。
如此一來,藩王們的勢力開始逐漸衰敗,成為案板上的魚肉,在難以掀起什么風(fēng)浪。
消弭了藩王的內(nèi)憂,燕王又開始著眼于北部元邦王朝的外患。
燕王還身為藩王之時,便按明皇的御令,就藩北平,嚴防元邦大軍的侵襲,是以燕王深知寇達等人仍對中原賊心不死,無時無刻不想著重新入主中原,甚至在燕王與皇太孫一戰(zhàn)的那四年時間里,也曾屢屢冒犯中原邊疆。
燕王本就是由掌握軍權(quán),進而奪得皇權(quán),因此他深知軍兵的重要性,尤其是燕王手底下的軍兵,那更是皇權(quán)的重要支柱。
而明皇當初能夠推翻元邦王朝,成立起一個新的王朝,很大程度上便是依靠著威力強大的火銃和陣列嚴明的火槍兵,因此在保持麾下步兵、騎兵不減的同時,燕王還在軍中新設(shè)了神機營,一支被火銃所武裝起來的部隊。
燕王沿用了焦玉曾在南蠻對付南蠻象兵時,對火銃的改造方法,將火銃制成神火槍和神火炮兩種火銃,兩種火銃彼此掩護、交相射擊,所到之處寸草不生、片甲不留,打得北疆元邦大軍抱頭鼠竄、不敢直面火銃之威,中原因而固若金湯、成為鐵板一塊。
馬羽甚至還曾聽到過小道消息,說是寇達就曾在率領(lǐng)大軍冒犯邊疆,而被神機營打退之后,站在上都城墻眺望中原廣袤大地,連聲哀嘆:“有此神兵利器,元邦恐再無重回中原之日!”
這則小道消息不知是真是假,但馬羽聽聞之時卻依舊覺得內(nèi)心頗為痛快,難得地給高崗山上的弟兄們放了一天假,兄弟們暢飲達旦、歡笑聲幾乎傳出十里地,何其快哉!
焦玉更是內(nèi)心頗為自豪,他改良火繩槍之時,豈不就是希望能夠看到這一天?因此當?shù)弥@個消息時,他特意回了一趟高崗城的破道觀,祭奠早已仙逝的師父止止道人,心中喃喃:“老師!徒兒沒給你丟臉!”
解決了內(nèi)憂外患,接下來最重要的,便是解決中原民生的問題。
燕王打著“清君側(cè)”的旗號與朝廷大戰(zhàn)四載,戰(zhàn)火幾乎延燒至中原每一個角落,讓不少自打大明建立后、久違地享受幾天太平日子的百姓們,再度體會到戰(zhàn)爭之苦。
不少百姓流離失所、家破人亡,大量耕田受到嚴重的破壞,中原的生產(chǎn)幾乎停滯。
在百姓眼里心中也是萬分悲痛,而燕王登基之后,也意識到這一點,當即開始著手恢復(fù)民生,他不僅下令給受到戰(zhàn)火牽連的百姓們免除賦稅,就連未曾受到戰(zhàn)火牽連的百姓們,也都或多或少受到減免賦稅的優(yōu)待。
燕王一再力勸因為戰(zhàn)火流離失所、背井離鄉(xiāng)的百姓們重回家鄉(xiāng),重回耕田耕種,所必須的種子、農(nóng)具等,一律由官府給付。
而那些因為戰(zhàn)爭而逃亡的流民們回歸故鄉(xiāng)之后,有的地方官向他們追討逃亡那些年所欠下的賦稅,燕王知道后大發(fā)雷霆,斥責(zé)手下的大臣們道:
“老百姓們都是因為戰(zhàn)爭而不得不離開家鄉(xiāng),你們反而要追討他們的稅務(wù),讓他們怎么活下去?!地方官不僅不得對逃難的老百姓治罪、或追討賦稅,更要對他們厚加撫恤、免除賦稅,讓他們能夠早日回歸農(nóng)田生產(chǎn)之中?!?p> 燕王此舉,在世人看來,可謂是頗為開明,這一舉措促使大批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們重新回到農(nóng)田之間,而且有些地方地廣人稀、有些地方無田可耕,燕王還開始大規(guī)模進行百姓的遷徙,使得百姓與農(nóng)地結(jié)合,大量荒地得以被開發(fā),大明戰(zhàn)后殘破的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迅速得以恢復(fù)。
就拿高崗城來說,高崗城在前朝作為被夾在義軍和元邦軍之間的城市,經(jīng)過多次易主,城中早已是破敗不堪,十室九空,滿目瘡痍的模樣,與馬羽幼時那副繁榮的景象簡直是天壤之別。
而在燕王的遷民之舉下,高崗城中的百姓們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多了起來,附近荒廢許久的農(nóng)田也都被種上糧食,在高崗山巔眺望而下,視野所及盡是一片片生機盎然的綠油油,欣欣向榮的模樣,真是令人心喜。
而燕王反思前朝滅亡的原因之時,亦深感元邦王朝之所以會被義軍推翻,除了當時的天子不理朝政、醉心宗教,致使大權(quán)旁落他人之手外,還有一部分原因在于當時的地方官貪婪暴虐、斂財無道,全然不顧及百姓們的死活。
因此自燕王當政,燕王便對治下的地方大小官員都分外的嚴格,嚴令地方官員無論是官職大小,都必須深入民間體察民情,隨時向朝廷反映民間疾苦,若是民間發(fā)生了災(zāi)情,地方應(yīng)當及時上報朝廷,并賑濟災(zāi)民。
燕王還規(guī)定了地方官員之中若有四肢不勤、五谷不分的酒囊飯袋,一律革除職務(wù);若有地方官看到民間疾苦,而不如實上報朝廷的,則逮捕法辦、依法問罪、而后永不錄用。
這般嚴苛的王命之下,地方官員自然是無人再敢如前朝末年那般肆無忌憚。
如此一來,百姓們手上有了余錢余糧,生活也開始漸漸變得富足,亂世之時那般易子而食、賣兒鬻女的慘狀再也看不到。
家家戶戶也開始生兒育女,因為從前朝末年起便連年不止的戰(zhàn)爭,而導(dǎo)致中原銳減的人口,也在短短幾年之間開始慢慢增長起來,馬羽閑時在高崗城中街道漫步之時,都能時常聽到街道兩邊的民居民宅之中,傳來陣陣不絕于耳的嬰孩啼哭聲。
于此同時,燕王還開始大力勸學(xué),他先是嚴令皇太孫在位其間廢除的學(xué)堂依舊開設(shè),不許廢弛;同時他為了標榜文治,下令麾下文臣廣采天下書籍,不嫌繁瑣地將之分類后而又合成一體,最終編成一本包羅萬象的《文獻大成》。
經(jīng)、史、子、集、百家、天文、地志、陰陽、醫(yī)、卜、僧、道、技藝等等繁多內(nèi)容無不無不包含其中,見者無不拍案稱奇。
像這樣政治、民生、文化、經(jīng)濟等等全方面都有著長足進步的現(xiàn)象,馬羽可還真是頭一回見,這種全新的氣象可真是能夠讓人看到未來無盡的新希望!
縱使是馬羽心中對燕王有著不小的成見,可面對這般中原全面復(fù)蘇的嶄新面貌,還是不得不在心中承認,燕王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賢明之君。
也正因此,馬羽想要刺殺燕王,為甘瑞和艾杰夫復(fù)仇的心思也就慢慢淡了下來。
中原難得出現(xiàn)明君,百姓們安居樂業(yè)、豐衣足食,整個國家國泰民安、蒸蒸日上,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太平盛世,若是因為馬羽刺殺燕王,而導(dǎo)致整個國家再度遍地生亂、百姓們重新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,這可就完全違背了刺客聯(lián)盟的宗旨,想必甘瑞、艾杰夫泉下有知,也絕不會讓馬羽這么做的。
當然了,雖然刺殺燕王的心思淡了下來,但要想讓馬羽為燕王效命卻也絕無可能。
馬羽始終對燕王殺害甘瑞、艾杰夫一事心有芥蒂,燕王分明有更好的方式去削減明皇、皇太孫手下的有生力量,譬如拉攏、收買,離間等方式讓他們君臣失和,又或者通過平鋪直述,向甘瑞、艾杰夫等人訴說己志,敞開胸襟去讓他們?yōu)樽约盒?,都能夠留下甘瑞和艾杰夫的性命?p> 可他卻偏偏選擇了一種最簡單粗暴、最難以得人心的方式將甘瑞、艾杰夫殺害,手段還頗為邪異,并非正道,這種亦正亦邪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狀態(tài)讓馬羽頗為不喜,與他相交,實在難以完全敞開心扉,時時刻刻會擔憂他是否會將自己出賣,還是敬而遠之更好些。
這便是道不同、不相為謀吧。
而中原百姓們開始走上新的生活,燕王治下再無亂事,在刀光劍影之中忙忙碌碌了大半輩子的馬羽也難得地清閑下來,如今隱隱已是有幾分退出江湖、歸隱于山林之間的作態(tài)。
平日里除了打熬自身、磨煉武技外,馬羽要么便指導(dǎo)一下新加入刺客聯(lián)盟弟兄們,要么與焦玉等三五知己于山巔飲酒作樂,要么就逗弄逗弄曼堯的女兒,日子真可謂是清閑而又快樂。
除此之外,高崗山上也迎來了兩件喜事,馬羽和佃云、焦玉和梅少姬也正式在山上弟兄們的見證之下一同大婚,正式成為結(jié)發(fā)夫妻。
相比起焦玉和梅少姬自相識后的并無多少波瀾,馬羽和佃云能夠攜手相伴,可真算是不容易,畢竟一開始馬羽對佃云可并無這方面的非分之想,只是因為師父文剛將佃云托付于馬羽手中,馬羽不愿辜負師父的臨終遺言,故而對佃云頗為照顧罷了。
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,佃云的善解人意、溫婉善良,逐漸打動了馬羽,走進了馬羽因曼堯而受傷封閉的心,漸漸地才對她日久生情,二人完婚之后也是相敬如賓、羨煞旁人。
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一天天過去,馬羽本以為自己的這一生,就將會這般度過之時,沒想到這一天,卻見到了一位意外來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