摩格已從拓拔將軍府龍行虎步而出,在手下的伺候下,他翻身騎上那頭高大的撼地狂牛,在牛背上回頭看了身后的將軍府一眼,回想起拓拔戍和蕭琸無膽的模樣,嘴角閃過一絲輕蔑。
沒想到鎮(zhèn)南王爺那么一個殫精竭慮、大智若妖之人,手底下卻都是些這般爭功而無膽之人,真是難為鎮(zhèn)南王爺了。
若是被拓拔戍知曉摩格此番想法,心中只怕是要大呼冤枉。
想他昔日也是運籌帷幄、決勝千里之人,年僅十八便出任一方將軍,為鎮(zhèn)南王寇達立下過赫赫戰(zhàn)功,威名遠揚,堪稱鎮(zhèn)南王麾下第一將!
這些名望,可都是他一刀一劍,在戰(zhàn)場上浴血廝殺而得來的,可不是貪功貪來的。
如今卻想著貪圖別人的功勞,來換取在鎮(zhèn)南王面前重新得寵的機會,也純屬無可奈何,必須得另辟蹊徑,所以若是要責怪,那這一切,都得怪上次壽宴時,刺殺自己的那名刺客!
摩格率領著手下山地大軍,趁著夜色從偏門出了城,不想有半點耽擱。
拓拔戍和蕭琸急于在鎮(zhèn)南王面前露臉,會覬覦高崗山上文剛的項上人頭,也是在情理之中。
因此摩格并不知道拓拔戍二人,會不會還有更多的后手布置,還是盡早在拓拔戍之前將高崗山攻下為妙。
摩格此次奉寇達之命率軍南下,可一來需要隱藏行蹤,免得打草驚蛇;二來因為北疆異邦人尚在虎視眈眈,隨時準備著趁虛而入進犯中原,因而他無法將全部山地大軍盡數(shù)抽調(diào)而來,需得留下人馬以震懾異邦,此次隨他南下的,不過是兩百余人。
不過雖然只是兩百余人,但個個實力超群,要攻下高崗山,那可是易如反掌、手到擒來。
訓練有素的軍隊一路趁夜趕赴高崗山腳,順著山道向上眺望而去,隱約可見一處寨子悄然隱蔽在山巔之上,隱隱有星點火光閃動。
“大人,我等攻山,該是何章程?”
摩格麾下的山地大軍皆是頭戴鋼盔,赤裸著上身,夸張隆起的肌肉,簡直就像是堅固的磐石。
也許是健碩如山的身形讓山地大軍的士兵們無法騎馬,又也許是為了向急先鋒摩格看齊,這些士兵們清一色地騎著蠻牛,奔走在山野間,只一眼就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。
摩格聽聞手下所言,昂坐于旱地狂牛背上,向著山巔的寨子望去,只見似乎除了個別守夜之人,絕大多數(shù)人皆已睡下。
看起來,山巔上寨子之中的人們,并未意識到會有敵軍來襲,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尋常模樣。
那拓拔戍雖是好大喜功,但如今看來,也并非是完全無用之人,至少他撤去高崗城守衛(wèi),大擺婚宴以求示敵以弱的計謀,似乎已初見成效。
寨子中防備松散,山地大軍的進軍并未被發(fā)現(xiàn),按照尋常的計謀,直接一路趁著夜色潛行殺入寨子中,定能打寨子中的叛軍一個措手不及,甚至將之全殲,也并非全無可能。
然而,文剛乃是鎮(zhèn)南王爺?shù)男念^大患,一身武技堪稱天下一二!如此重磅的人物若真在此地,摩格可不會真的傻傻相信,寨子前會一點防備也沒有。
因此即便整個寨子看上去全無防備,他也沒有輕舉妄動,只是從山地大軍中點出幾人,甕聲令道:
“聽我號令!上山摸清寨中虛實,不可驚動寨中之人,以免打草驚蛇,否則軍法伺候!”
摩格在北疆積威久矣,在山地大軍面前向來是說一不二。
被點出列的幾人哪敢有疑慮,只無聲地向摩格行一軍禮,接著便小心翼翼地驅(qū)使著座下蠻牛,一步三頓地緩緩向山巔摸去。
摩格則率領著剩下的山地大軍,不遠也不近地吊在那幾人身后,以便能夠第一時間發(fā)現(xiàn)異樣。
夜色深沉,月色被遮蔽在云層之后。
打頭那幾人的身形在夜幕之下看不分明,只隱隱可見幾道巨大的黑影,在無聲地沿著山道,向著山巔挪動。
為了防止打草驚蛇,無論是打頭那幾人,還是摩格率領的大部隊,都無一人打起火把,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山中行軍,不可控的因素多如牛毛,無疑是十分危險的。
然而,這只軍隊既然名號為“山地大軍”,還配以專門打山地戰(zhàn)的蠻牛為座下坐騎,自然不是白叫的。
崎嶇的山地對于尋常軍隊而言,或許是危機重重的險地,可對于山地大軍而言,那就是再熟悉不過的舒適圈。
別說是趁著夜色行軍,就算是把他們和座下蠻牛的眼睛都給蒙起來,他們也能在山地間如履平地。
他們座下的蠻牛,乃是帝國花費真金白銀所專門為山地戰(zhàn)培育而來,絕非是凡物。
饒是打頭幾人已經(jīng)盡力放緩速度,徐徐向著山巔挪動,但仍是在短短不到一刻鐘時間里,已越過半山腰。
看著寨子之中仍舊是沒有半分異動,饒是謹慎如摩格,心中也忍不住疑惑:
莫非,寨子中的文剛等人真是毫無防備不成?
這個想法剛剛從腦海中閃過,下一秒?yún)s是異變突生。
也不知為何,山道上分明空無一人,摩格卻突然聽到“鏘”的一聲刀劍出鞘之聲,憑空響徹在山間。
然后他只覺得眼前倏地一亮,仿佛有一道流星從天邊劃過,跌落下山脊,接著又一切都歸于無形,仿佛一切都沒有發(fā)生過一般。
摩格有些失神,恍然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,可隨即他便警醒過來,眺目望向前方打頭的幾人,瞬間便瞳孔一縮。
只見走在最前頭的那名士兵,不知何時,已是身首異處,脖頸之上空落落的,甚是駭人。
鮮血如同噴泉一般嗞嗞噴涌而涌出,可他身邊的其他士兵竟還渾然不覺,只當落在身上的血滴,是天上降下的雨點,在那交頭接耳道:
“天助我軍!有此夜雨掩護,定能打山上一個措手不及!”
摩格心焦如火燒,正想呵斥他們幾句,卻又敏銳地發(fā)現(xiàn)在前端本來空無一人的山道上,憑空出現(xiàn)一道身影正站在山路中央,雙目沒有絲毫情感、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順山道而上的山地大軍。
摩格面色發(fā)沉,瞇起雙眸,接著朦朧的月色,勉強看清楚來者的模樣。
來人一身素黑色貼身短袍,身形勻稱,相比起肌肉塊壘的山地大軍而言,并無什么出奇之處。
他面容也算不上俊朗,可卻如同刀削一般線條硬朗而分明,眸子之中森冷的殺氣如刀劍般凌冽。
此人負手而立,一柄長刀橫跨在腰后,看似長刀還未出鞘,可摩格卻心知肚明,那在眨眼一瞬間就讓人尸首分離的,定是此人無疑!
摩格瞇著眼眸與來人遙相對峙,腦海里將鎮(zhèn)南王寇達轉(zhuǎn)交給他的,文剛及其身邊之人的情報回憶一遍,似乎只有一人能與眼前之人對得上號:
“左超!文剛的貼身護衛(wèi),傳聞此子的長刀之快,疾如飛星流光、勢如雷霆萬鈞!我本以為這不過是夸大其詞,今日觀之,方知是名副其實!”
先前左超的那一刀,速度之快,只怕是連眨眼都比之不及,電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。
摩格心中思忖,若是那被斬首之人換做是他,在毫無防備的狀態(tài)之下,想要躲過左超如疾風雷電般的迅猛一擊,恐怕也絕非易事。
這小子的實力,真是可怕!
打頭那幾人,這才后知后覺地發(fā)現(xiàn)堵在山道上的左超,也是這時才發(fā)現(xiàn)同伴已然身首異處,那迎面揮灑而下的水滴,根本就不是什么雨水,而是同伴的鮮血。
其余幾人頓時神色震駭,情不自禁地勒停座下蠻牛。
要說山地大軍的這些兵將們,那可個個都是窮兇極惡之輩,在那北疆與異邦人交戰(zhàn),個個手上都浸滿鮮血,什么場面他們未曾見過?
可如今,同伴在自己身邊被神不知鬼不覺地砍下腦袋,溫熱的血液從無頭尸體上像是噴泉一般止不住的噴涌,這般地獄般的可怖場面讓他們心底直發(fā)顫,完全興不起勇氣與左超為敵。
他們轉(zhuǎn)過頭將求助般的眼神投向摩格,乞求急先鋒大人能夠允許他們后撤,與大部隊匯合。
可摩格卻是始終面無表情地坐在旱地狂牛背上,領著他身后的山地大軍,就這么不遠不近地停在后方,沒有前進,卻也沒有半個字命令傳來。
幾人互相對視一眼,皆是心知摩格這是讓他們必須繼續(xù)前進,不許后退的意思,心中好一陣悲涼。
可他們終究是不敢忤逆摩格的軍令,紛紛咬緊牙關,握住手中的樸刀,赤紅著雙眼,激發(fā)出內(nèi)心深處最純粹的求生欲望。
接著也再顧不上會不會驚動山巔寨子中的文剛等人,一聲怒吼,催促著座下蠻牛,狂奔而來。
蠻牛奔行間卷起狂風,先一步迎面吹來,狂風掠過皮膚,卻像小刀劃過一般生疼,緊貼在身上的黑袍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。
左超昂立在山道之上,面對著來勢洶洶奔襲而來,如同山體滑坡般聲勢驚人的幾人,他卻是身形紋絲不動,甚至連冷冽的神情,都未有絲毫變化。
轉(zhuǎn)瞬之間,蠻牛已襲至身前,一對手臂粗細的牛角分毫不差地刺向左超的心臟,牛背上赤紅雙眼的士兵嘶吼著一刀當頭砍下。
左超甚至能夠看到牛角尖泛著血跡干涸之后,那抹帶著銅綠光澤的獨特暗紅,足以見得究竟有多少人,曾慘死在這對牛角之下。
也是直到這時,一直巍然屹立的左超動了!
只見他身形微微側(cè)開,巧妙地避開堅不可摧的牛角,然后將腰后的長刀微微上挑,用刀柄輕巧地格擋開士兵的劈砍。
緊接著,也不見左超有任何多余的動作,士兵只聽到輕微“鏘”的一聲伴隨著眼前閃過一抹微光,整個世界就在他的眼前天旋地轉(zhuǎn)。
這一下可真是摔得個七葷八素,士兵狼狽地從地上爬起,想要看清楚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,一眼卻瞅見座下那匹陪伴他久矣的蠻牛,側(cè)躺在山道上,胸前一道巨大的豁口,鮮血噴涌而出,在山道上匯成血色溪流。
就連蠻牛,都是一刀斃命?!
士兵跪俯在地,已是萬念俱灰,再也沒有絲毫反抗的決心。
左超可不會手下留情,伴隨著熟悉的長刀出鞘聲與寒光閃過,又是“咚!”的一聲悶響,又一個人頭滾落。
這名士兵竟是到死,都未能見到左超手中長刀出鞘的模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