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辭神色一凜,抄起銅劍直奔站在鼎前的淄川大巫。
可事已至此,無論他做什么,都已經(jīng)不能阻止齊哀公肉身的重鑄。
想不通這人為何固執(zhí)到這種地步,淄川巫嘆道,“你為何如此執(zhí)著,一定要?dú)Я司系纳鷻C(jī)?”
“呂辭”的眼眶泛紅,吼道:“不!這一劍我刺的便是你!”
話落長劍已至,又一次扎穿了對方的心口。
那條晶亮的海貝珠串閃了閃,淄川巫抬手撫過,隨后拔出胸口的劍,一掌拍向呂辭的天靈蓋。
若是真挨了這一掌,他必死無疑。
姬桓想都沒想直接閃身進(jìn)前,長劍一橫格開了淄川巫的手掌,旋即翻腕將劍立起,欲以劍鋒逼她收手。
然而淄川巫毫無畏懼,纖細(xì)的手指輕輕一握,便像鉗子一般攥住了鎮(zhèn)岳劍,攥得劍身上直冒火花。
竟有人能以素手握住此劍,全然沒有躲避之意,姬桓只覺得心下一驚——就算是此前遇到的神明,縱使他們金身無缺,也不會選擇直面鎮(zhèn)岳劍的鋒芒。
淄川巫雖面不改色,但眼神也是一變——她看不出眼前這少年拿的是何等神兵,竟對自己也毫不畏懼。
趁此機(jī)會,縉黎招出藤蔓纏住呂辭的腰,嬴世抓著藤蔓用力一甩將人拽回。
見這大胡子用上蠻力,風(fēng)隱抬手放出一股柔和的風(fēng)把人接了下來。
“你他娘的是廟祝還是呂辭?”沒等呂辭起身,嬴世一把扯住他的領(lǐng)子,低吼道,“拿我兄弟的身體冒險(xiǎn),你是瘋了嗎?!”
嬴世的吼聲不大,但其中的怒氣顯而易見,“你若是廟祝,我就該揍你一頓!你若是呂辭,我更他娘的該揍你一頓!”
可眼下并非可以計(jì)較的場合,他只能恨恨的咬牙松開手。
“呂辭”也知道方才自己太過沖動,沒什么好辯解的,拽了拽衣領(lǐng),面帶慍色看向別處。
姬桓仍在與淄川巫角力,他握住劍柄,翻腕一轉(zhuǎn)震開了淄川巫的手,隨即再次將劍架到身前。
后者的手上沒有半點(diǎn)傷痕,她盯著姬桓搓了搓食指指節(jié),“你究竟是何人?”
“宗周姬桓字子昭,大巫何必明知故問?”姬桓很少感到茫然,此刻卻也有些不解。
“我是問你,到——底——是——誰!”或許是覺得自己受到了蔑視,她的語氣和眼神都染上了戾氣。
“永汐,”見她似要失態(tài),常之巫忙出言相勸,“正事要緊?!?p> 說罷推出一掌,纖細(xì)的手指化作枯藤向姬桓刺去,生生將他逼退兩步,招出藤蔓交織成網(wǎng),藤蔓上的花葉閃著寒光,像利刃一般吹發(fā)可斷。
常之巫回頭看了一眼金鼎,眼底有難掩的喜悅。
突然間,頭頂?shù)奶倬W(wǎng)發(fā)出崩裂之聲,只見那些藤蔓碎落成段,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布滿風(fēng)刃的水網(wǎng),正一點(diǎn)點(diǎn)向三人收攏。
淄川巫大袖一甩將那網(wǎng)凝成冰,一掌拍去,變成滿地碎冰,風(fēng)刃在地上轉(zhuǎn)了幾圈消散不見。
隨之而來的是一刀一劍,正是嬴世和姬桓舉著各自的兵刃劈來,纏住了常之巫和瑯槐巫。
還少一個(gè)人……淄川大巫放眼望去,只見那穿著素白衣袍的后生拉開了一張暗紅色的弓。
“小子,你是覺得憑這弓箭就能傷到我?”淄川巫美眸一冷,兩指一夾接住了破空而來的箭矢。
可她沒想到,那支箭后還跟著第二支,兩支箭矢的距離連一尺都不到。
“我可沒這么說?!笨N黎放下九和弓,再次握住長劍。
那支箭的箭簇上華光閃爍,帶著上古神力擦過淄川巫頰邊的發(fā)絲,直直扎到她身后的金鼎上。
箭簇在鼎上震了數(shù)次后跌落在地,留下一個(gè)不淺的坑。
“咔——”
金鼎忽然發(fā)出一聲細(xì)響,這一下不止三巫,在場的八個(gè)人無不驚訝的看去。
那道裂痕越來越大,向周圍延伸出去,有金光從縫隙里透出。隨著越來越快的碎裂聲,金鼎轟然炸開。
這是弄巧成拙了?縉黎皺起眉,攥緊了拳頭。
炸裂的余波將三巫震退,一道明晃晃的金光閃過,從鼎中跌出一個(gè)俊俏的青年人。
然而青年人只是晃了兩步就栽倒在地。
“哥哥……”淄川巫甩開手上的箭矢,踉蹌著跑了過去,“君上!不曾想,百年已過,永汐還能得見尊顏!”
姬桓和嬴世見狀不由得停手,跳回呂辭身邊,“這位是?”
“呂辭”閉目長嘆,眉頭緊鎖,“這便是齊國哀公——呂不辰。”
三巫晃著齊哀公剛重鑄好的身體,已是熱淚盈眶,“哥哥,哥哥?你醒醒!”
可不多時(shí)她們發(fā)現(xiàn),眼前這具軀體雙眼空洞洞,毫無神采,再怎么看也不過是一個(gè)空殼子罷了。
“魂魄呢?君上的魂魄呢!”瑯槐巫吼道,顫抖的喊聲撕心裂肺,“他怎么沒有魂魄?!”
墓乃藏形之地,廟乃聚魄之所,金身已經(jīng)鑄成,怎么會沒有魂魄呢?
淄川巫猛然一驚,她慢慢轉(zhuǎn)頭看向那碎裂的神主,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。
呂辭捂著胸口咳了幾聲,指著那具不能言不能動的軀體,不知是該哭是該笑。
他長嘆道,“哀公死在鎬京,當(dāng)年入土之際就已經(jīng)魂飛于天、魄歸于地……這百年來你們都在為當(dāng)年的承諾嘔心瀝血,可現(xiàn)在,卻要為了眼前這具空殼子殺生害命!真的值嗎?”
“值嗎?”三巫反問自己,眼里的光被絕望代替。
淄川巫撫了撫那張毫無生氣的臉,抿起嘴角,“是啊,這樣的齊國要他做什么?當(dāng)年就是因?yàn)槟銈兩岵坏媒怀瞿菑埰茍D,才使得君上命喪鎬京!現(xiàn)在又是你們,千方百計(jì)阻撓我們復(fù)活君上!”
“你們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她跌跌撞撞的站起來,狂笑不止,那笑聲卻凄厲若哀嚎。
滔天氣浪自淄川巫的身邊震開,只聽她嘶吼道:“要這齊國還有什么用!”
隨著這聲怒吼,廢墟之外傳來流水聲陣陣,縉黎忽然記起,來時(shí)的路上曾見到太公廟外環(huán)繞有帶河。
大凡宗廟辟雍,廟宇周圍都會環(huán)有河流,或自然形成,或人工開鑿。一來是為了藏風(fēng)聚氣;二來可以移步借景,美觀大方;最重要的一點(diǎn),它可以防范祝融之厄。
可不管是人工造成還是自然形成,以淄川巫的能力,此刻的她占盡地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