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光泛白時(shí),縉黎抱著二十篇《酒誥》敲開姬桓的房門,卻見對方還在伏案謄抄,手邊摞滿了竹簡。
他真的抄了一晚上?縉黎腳下一頓就想往后退,想著要不回去再寫幾遍。
可姬桓沒給他“改過自新”的機(jī)會,頭也沒抬就直接開口問道,“抄完了?”
縉黎“嗯”了一聲走進(jìn)房間,把竹簡往桌案上一放,在姬桓旁邊坐下。
“少主你這是……寫了一晚上?”
“是啊,你不也是嗎?”姬桓放下毛筆,身前那卷竹簡上的字如龍蛇競走,蒼勁有力。
他對縉黎笑了笑,“我還差半篇才能抄完,你要再等一會兒了?!?p> 縉黎又含糊不清的“嗯”了一聲,手指一下一下敲著自己的膝蓋。他只抄了兩遍而已,之后把竹簡穿回原樣就早早的睡覺去了。
“寫得倒還可以,只是有個(gè)問題……”
姬桓把他拿過去的竹簡攤開了幾卷,微微挑起了眉,“你為何要將二十支同樣的竹簡編在一冊里呢?”
姬桓說著又翻看了幾卷,嘴角漸漸噙起一絲笑意,“也不是不行,只是這樣一來,連句不成章,你又如何能將內(nèi)容理解透徹呢?下次編的時(shí)候可要注意?!?p> “好的少主?!笨N黎隨口應(yīng)道,后知后覺的愣了愣,“……編、編的時(shí)候?”
完了完了,他知道了。
姬桓輕輕嘆了口氣,笑著問道,“用了幾支筆啊?”
“十支……”縉黎尷尬的咳了兩聲,用手背抵了抵鼻尖,企圖掩蓋自己的心虛。
他抽了抽鼻子,嘆了口氣,“我這就回去補(bǔ)上十八遍?!?p> “罷了,任誰看這都是二十篇,而且我也沒提前告知,不許你用點(diǎn)兒小術(shù)法小手段,下不為例就是了?!?p> 說完,姬桓拿起筆繼續(xù)抄寫起剩下的半篇。
縉黎盯著那走筆如龍的墨跡撓了撓頭,本來沒覺得有什么,被他這么一說,反倒更愧疚了,“我還是回去抄去吧?!?p> 說完一拍大腿站起身來。
“十八篇即可,不必多抄?!奔Щ复盗舜抵窈喩系哪E。
他敲了兩下桌案,又將頭抬了起來,嘴邊的笑意未消,“縉黎,跟著我學(xué)君子之道,是不是很無趣???”
“是??!”縉黎毫不猶豫的點(diǎn)頭,扒拉著旁邊新的竹簡,數(shù)了一堆出來,“僅次于跟你一起冒險(xiǎn)、然后被各路神仙追殺!”
姬桓聽罷,盯著他走出房門的身影,笑著搖了搖頭。
直至巳中時(shí)分,縉黎終于從桌案上抬起了頭,放下筆桿。
他摁著肩膀和腰背直起身,捏了捏無比僵硬的脖子,一步步移到矮榻旁,把自己扔了上去。
腳邊堆滿了攤開晾干的竹簡,他刻意忽略掉上面七扭八歪的字,長長地舒出一口氣,“這回可算是能交差了!”
正打算再瞇一會兒,門卻被人敲響了兩聲,隨即那人一把推開們,緊跟著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探了出來。
嬴世咧嘴一笑,“縉黎兄弟!《酒誥》抄完了?”
“嗯。”縉黎沒好氣的指了指地上的竹簡,他就知道這人昨晚上回去之后也不會老老實(shí)實(shí)直接睡覺。
嬴世往里移了兩步,“嘿嘿,字寫得還不錯(cuò)昂……”
“違心的話少說點(diǎn)兒吧。”縉黎打了個(gè)哈欠,翻身坐起來,“怎么了?”
“歸嬋妹子給咱們定的衣服送來了,她讓我來喊你去?!?p> “讓你來喊我?”縉黎跟在嬴世身后撓著鬢角,心道:這是還沒消氣?不應(yīng)該啊……”
正堂中,風(fēng)隱百無聊賴的擦著他的寒云玉笛,縉黎也搞不明白這笛子又啥好擦的。
司行笑瞇瞇的站在門前,身后跟著幾個(gè)商號的仆人,每個(gè)人手里抱著一個(gè)打開的錦盒,里面的衣服像是有金銀絲線,隱隱泛光。
聽司行話里的意思,他是夜里剛一過子時(shí)就召集了人手。
有道是007下出奇跡,一夜之間,幾十位裁縫施展手藝,在原有衣服的基礎(chǔ)上做了各種各樣的精改,通宵達(dá)旦做出了四套衣服。
“幾位公子要不要先試試?若有哪處不滿意,我再命人抓緊時(shí)間改一改。”司行這話說的自謙,可是笑容里又透著一股自信。
畢竟他們瑤居賈行做出來的東西,怎么會有人不滿意呢?
這幾套衣服縉黎等人幾個(gè)人不太好收下,原以為時(shí)間緊迫,隨意買幾件應(yīng)付過去便是,沒想到歸嬋出手又是這般大手筆。
姬桓對司行略一拱手行了禮,轉(zhuǎn)身又看向歸嬋。
“無功不受祿,在此之前歸嬋姑娘你就好心替我們買了衣裳,結(jié)果……”姬桓說著還看了看自己的衣袖,上面的窟窿明晃晃的透著光,心里十分過意不去。
“這次出來又要麻煩你們護(hù)衛(wèi)本姑娘左右,就當(dāng)是我的一點(diǎn)心意,如何?”
歸嬋對這四套衣裳相當(dāng)滿意,至于錢的問題,以后有機(jī)會再還子瑤人情好了。
她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半是解釋半是勸說道,“何況你們也是要去覲見君侯的,你們也不想都臉是不是?”
“你虎賁氏的臉面,你顓臾氏的臉面,還有……”她說著看向嬴世,微微皺眉,“不知道嬴世大哥你是丟哪兒的臉,反正你的臉已經(jīng)丟盡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嬴世一句話鯁在喉嚨里,思考著自己是哪兒得罪了這妹子。
他撓了撓鼻尖,在屋中掃了一圈,看見身邊的縉黎后瞬間恍然大悟,隨即又覺得有些哭笑不得。
縉黎也笑了起來,隨手拎起那件素白色的袍子看了看,“饕餮?”
“嗯!”歸嬋淺笑盈盈,眉眼如新月,小白牙在陽光下很是顯眼,“不喜歡嗎?”
縉黎挑著眉吸了口氣——書曰:縉云氏有不才子,天下之民以比三兇,謂之饕餮……
他搓了搓鼻尖,笑道,“沒,喜歡!可喜歡了!瞧這紋樣設(shè)計(jì)的,多霸氣??!”
送走司行,四人換上衣服,打算去臨淄的公府拜謁齊侯。
臨走前看見歸嬋還在院子里不知在抄寫些什么,姬桓便問道,“歸嬋姑娘不與我們一道去見齊侯嗎?”
“這件事我就不跟著你們了,久聞齊國物資豐饒,我想去城中市集上逛一逛,看看有沒有上等的藥材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