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人聽到子瑤的話,互相看了看,一起搖頭。
姬桓向子瑤作了個半揖,“姑娘賈行的私事,我等若是留在這里,似乎多有不妥?!?p> 子瑤也向他們四人行了一禮,起身言道,“若非幾位出手,我手底下的人還不知道會捅出什么簍子,瑤居也不知會背上何種惡名,你們留下做個見證,并無不妥之處?!?p> 她安置好四人,轉身看向施德厚,“施司行,我待你應該不薄,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,需要我一件件來問嗎?”
“不必了主上,我自行交代便是。”施司行閉上眼搖了搖頭,睜開眼后徑直跪到子瑤面前。
“群舒此次集體中毒,我確有插手其中,偃宿博士研制出的毒藥,是我無意間獲得了藥方之后轉賣與他的,至于其中幾味難尋的藥材,也是我派這個底下的人搞到的?!?p> “你……”子瑤握起拳頭,蹙眉喝道,“你為何要做這種事!”
施司行咬了咬牙,“屬下……并不想讓群舒的這些個小國合并成聯(lián)盟……”
如果群舒眾國形成聯(lián)盟,幾國商賈便會流動起來,一旦他們開始內部通商,瑤居賈行的利潤必然會受損。
施司行猛地抬頭,盯著子瑤,“為了主上您的生意,屬下斷然不能讓這幾國成功結盟啊!”
“你說是為了我?為了我,所以害了這么多人?”子瑤用力拍打桌案,“那可是七個大族!足有上百口的人!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!”
施司行跪在地上,一言不發(fā)。
子瑤雙眉擰起,仔細打量著這個手下,不禁苦笑,“七年前,我兄長請你去做他的卿士,你不去,反而舍棄了身份。跟著我當一個下等的商人,現(xiàn)在可是覺得后悔了?”
“不,屬下從未后悔?!?p> “十三歲那年,我利用父親大人所贈的那塊白玉,白手起家,當年我親自去到市集上,毫不在乎地跟那里屠狗販肉的商販做交易往來,我記得當時你就跟在我身后,幫我記賬……”
子瑤起身,走到施司行面前,“那些年月里,你可曾見到我宋子瑤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兒嗎!”
“是不是你后悔拒絕兄長了?”見后者默不作聲,她又苦笑一聲,“還是說,跟著我做一個商人,委屈你了?”
施司行用力搖頭,“屬下并沒有覺得委屈?!?p> “沒有委屈?”子瑤盯著他,緩緩搖頭,“沒有委屈為何你要做出這等事來?我們瑤居賈行,何時需要如此卑劣的方式與人相爭!”
施德厚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悔意,他伏在地上,“屬下……知錯……”
“罷了……當年你是卿士,現(xiàn)在,我也給你一個卿士該有的待遇?!弊蝇巼@了口氣,向身后的人招手,“呂辭,東西給他?!?p> 被叫做呂辭的侍衛(wèi)從懷里掏出一個盤子,擺到施德厚身前,隨后又丟下一把劍。
風隱不懂他們這一行,見到這盤子和劍,大為不解,“她這是個什么處置方式?”
縉黎這些日子看了不少書,倒是能說上一二,“盤水加劍,是讓他用來自殺的——以劍自盡后,把血滴到盤子里,跪著死去……”
眼下這個情況,四人確實不能繼續(xù)留在此處了,于是起身離去。
邁出正堂時,縉黎回頭看了一眼。
只見施司行愣愣的跪在那,伸手摸向那柄短劍,口中喃喃,“多謝主上……”
縉黎偏過頭,替他們掩上了正堂的門。
回到旅舍后,仆役早早為幾人備下了豐盛的飯食,然而子瑤此刻心情欠佳,只向眾人微微拱手,便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歸嬋這幾日心情也不怎么好,她回頭看了看,點了點頭,跟著子瑤一同進了屋。
兩個姑娘頭挨著頭躺在榻上,不說不笑也不鬧,各自想著心事。
歸嬋嘆了口氣。
或許施司行并不是個壞人,他對自己也是極為照顧的,但卻走偏了路。今日之事,她想不出該如何安慰子瑤。
還是子瑤虛長幾歲,混跡商場多年,見過的事更多,這會兒情緒已經緩過來不少,反倒開始安慰起歸嬋。
“嬋兒,你這幾日過得如何?”
“我?”歸嬋抿了抿嘴角,“說不上來,總覺得心里有些難受?!?p> “怎么了?”
歸嬋半垂著眼,“以前在戰(zhàn)場上,我救得都是士兵,在國都里,救得也都是軍士?!?p> 那日在防風冢,歸嬋跟著縉黎和姬桓處理完漆氏兄弟后,草草為那幾個宋國將士堆了一個墳冢,之后她便覺得,這個世界和她之前所遇到的,區(qū)別似乎有點多。
“人各有命,我已經撫恤好他們的家人了,你也不要太難過。”子瑤握住她的手,“這回多虧了你寫信告訴我,我才急忙趕過來,否則,我都不知道這幾個手下竟然做出這種事情?!?p> 之前子瑤還覺得姬桓太過古板,縉黎語出驚人。但現(xiàn)在想想,他們兩個說的,都很有道理。
“姬子昭這個人,雖然無趣了些,但他說的對,我確實對手下之人的疏于禮教。以前我一直覺得,禮樂是一件無聊的事,但現(xiàn)在,推己及人,有的時候太過于執(zhí)著自己的目標,確實就容易走岔了路。”
施德厚對她而已,不僅僅是一個手下。
當年她初入商場,身邊跟著的幾個人里就有他。想當初把他安插在這偏遠之地,是出于信任,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,是否是覺得被自己忽視了,才導致他的想法變得這般偏激?
“縉黎這人也是,雖然說了一些我從未聽過的言論,但細想想,卻也都能行得通?!弊蝇幮α似饋?,捏了捏歸嬋的手,“你身邊的這兩個人,確實也是極好的?!?p> “我這一路上,想救的人沒救成功,自己還中了毒,”歸嬋屈起手指反捏回去,也笑了笑,“哎呀,這么一想,我確實是受了不少苦楚呢!”
“行了,咱倆都別難過了,傷心有什么用?”子瑤爬起來,又把歸嬋也拽起來,“離開宋國的時候,你身邊有兩個男人,怎么這么幾天,又多了一個?還都是不出世的美男子,嘖……”
“你少打趣我?!睔w嬋瞥了一眼站在子瑤身后憋笑的呂辭,“你這趟來,膽子也真夠大的,就帶了一個人就敢過來?!?p> “不是啊,我還帶了其他手下,他們在忙別的事情,”子瑤一歪頭,指了指呂辭,“你看見的這位也是個高手,能有什么好怕的?”
子瑤還要再留幾日處理余下瑣事,而且,經過這次的事,她也發(fā)覺自己需要整頓整頓賈行了。
但歸嬋他們幾人還有要事,仍是打算今日離開。
子瑤站在旅社門口,拉著歸嬋的手,“你們現(xiàn)在確定要往北走嗎?”
歸嬋點了點頭,“怎么了?”
“倒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北邊的水這幾天已經解凍了,我來的路上就有些泛濫,你們如果順北而行,沿途可能反倒會耽誤時日?!?p> 姬桓收拾完行李,正好走來,便拱手問道,“不知宋子有何提議?”
子瑤想了想,“我建議你們還是先往西邊走,走到霍山再向北折返,那邊剛好有個渡口,可以行船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