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清臺上站著的生物后,偃駟的手突然一抖,“獬豸?它怎么會……”
傳說中的神獸獬豸外形神似麒麟,渾身的獸毛濃密黝黑,雙眼明亮又有神。所謂天聽若雷神目如電,就算是機關算盡、巧舌如簧的犯人,也瞞不過獬豸的神斷。
然而現(xiàn)在站在盟臺上的這只邪獸,雙目渾濁,牙呲嘴咧涎水直流,身上的毛發(fā)打綹,四肢肌肉虬結,渾身散發(fā)著腥臭之氣。
它頭上的那根獨角上面閃著幽光,暗藏寒鋒,四足陰翳勁道充沛,每踏一步都有山崩之勢,爪下地面被踩出細碎的裂痕。
原本載歌載舞,觥籌交錯的盟會霎時變得一片狼藉,群舒的權貴們亂成一團,四面八方都是驚恐的叫聲。
“獬、獬豸!”
“這是神獸啊!”
“怎么會有這樣的神獸?”
“難道是因為我等盟誓有異心?皋陶神降下了怒火?”
舒鳩子顫顫巍巍走到獬豸的身前,躬身行禮,驚恐地說道:
“伏乞神靈明鑒:我等群舒結盟,勠力同德,匪有貳心……”
話音未落,獬豸便對著舒鳩子頷首頂去。
好在姬桓眼疾手快,鎮(zhèn)岳劍脫手而出,正撞在獸角之上,“當”得一聲火花四濺,將獬豸的腦袋撞得一歪,長角在地上已深深地鉆出了一個洞來。
風隱趁著這當口,身形一轉,化為一條白虹,把將舒鳩子扯到了別處。
獬豸一擊撲空,氣憤不已,它嘶吼了幾聲,身上的氣焰更勝了些,它那利角無堅不摧,兼之四蹄生風、奔襲如電,所過之處可謂地動山搖。
貴胄們躲躲閃閃不知道該往哪兒跑,最后全都人挨著人擠在了一起。
縉黎看著滿會場橫沖直撞的獬豸,“這就是你們的神獸?”
“是……不,不是……它平日里不是這副樣子?!辟锐嗠S口反駁道。
他也不知神獸怎么突然改了性子,變成這樣,此時嚇得目瞪口呆,“這只獬豸一直被國君供奉在城郊的后山中,偶爾出來行走也都溫順得很,從來不會無故傷人?!?p> “溫順?”縉黎活動著手指,招出長憶劍,“所以你們就讓它來吃犯人?”
“這是亙古以來的規(guī)矩,怎么會變成這樣?”
歸嬋大抵知道了原因,蹙起眉,“偃宿身上的毒并未祛除,多半是因為獬豸吃了偃宿,中毒所致……”
“這真是……”縉黎眸光一冷,看向偃駟,“吃光了你們也是活該!”
“是,是,”乍暖還寒的季節(jié),這老者的頭上竟然沁出汗來,“都是老夫的錯……”
縉黎原是惱他做出這種把人投喂神獸的殘忍之舉,又氣他節(jié)外生枝,徒增事端,因而話中帶著刺。
但是此刻見這老人垂頭喪氣,他一時又于心不忍,“行啦,司寇還是先去安排貴族們撤離,這里暫時交給我們便是?!?p> 偃駟抓著衣角擦了擦頭上的汗,向四人拱手道,“那就仰仗各位了?!?p> 司寇連連道了幾聲謝,隨后連忙跑去招呼眾貴族下臺避難。
這邊姬桓、縉黎、風隱三人輪次出手,吸引獬豸的注意力。
不多時,臺上的貴族跑得干干凈凈,歸嬋也被偃駟拉了下去,只剩下三人一獸,在臺上馳騁奔騰。
獬豸身硬如鐵,而且水火不避,任憑幾人施展術法刀劍、相攻,毫不畏懼——加之三人有所顧忌,刻意忍讓,避開身上的致命弱點,打得甚是焦灼。
盟臺原本應該是夯土奠基而成,但是小國盟會事出緊急,難免工料減缺。
何況這盟臺加蓋于囹圄地牢之上,而今地牢被沖破,盟臺又是龜裂破敗,根本已失,已經(jīng)是搖搖欲墜。
縉黎感受到盟臺的晃動,又見獬豸翻蹄昂首,意圖蓄力,“少主、風公子,我說跳,咱們就跳下去!”
正說著,獬豸狂吼一聲,向三人沖來。
縉黎暗念真言,左腳猛地往地上一跺,轟隆一聲,盟臺塌陷,奔襲過來的獬豸陷了下去。
“跳!”
三人應聲躍到盟臺邊,飛身一躍,風隱瞬間幻化了蛇形,將姬桓縉黎撈到身邊,這才平穩(wěn)落地。
隨著一聲哀嚎,發(fā)了狂的獬豸重重地摔在碎石堆里,塵煙漫卷起來,吹滅了四周燈火。
歸嬋見到風隱化形,托著縉黎和姬桓落在地上,連忙跑上去查看,見到三人都還平安,沒有大礙,她長舒了一口氣。
司寇偃駟遠遠地望見獬豸被埋在廢墟之下,只有獨角露在廢墟之外,一動不動,恍若沒氣了一般,便也也顧不得自己身上還有傷,趕忙跑去廢墟旁。
他怕這護國神獸因為自己的一時疏漏受傷,心中自責,這才想要上前查驗。
風隱剛剛起身,正活動著筋骨,見到偃駟湊近獬豸,連忙對他高喊:“別過去,它還活著!”
話音剛落,那支獨角頃刻之間變成血紅色。
只見獬豸突然從碎石中探出頭來,一口氣將偃駟吞入腹中,隨后“嘩”的一聲站了起來,抖落身上的碎石,哀嚎一聲,恍惚間身形又大了一圈。
縉黎不禁感到疑惑,“它怎么又變了?剛才不是已經(jīng)控制住了嗎?”
歸嬋一直緊張的看著神獸,“毒在體內(nèi)未清,是不可能徹底讓它清醒的,隨便被什么驚擾到,就會加劇毒素的發(fā)作……”
這話還沒說完,獬豸角上忽的一閃,一道雷電向幾人劈來。
風隱連忙在前方布下一道結界,“現(xiàn)在怎么辦?”
這神獸又不能殺又不能狠打,姬桓和縉黎一時間也想不出什么主意來。
歸嬋搖著頭,“得讓它把毒吐出來才行……”
“像之前那樣用草藥的煙熏能不能行?”
歸嬋蹙眉,“它不是服了藥,而是吃了人,這招管不了用的?!?p> “有什么東西能讓它吐出來?”
“草木灰水,可以催吐……”她左右看了看,“但是這地方,哪里有這么多的草木灰?”
縉黎想了想,問,“需要多少?”
歸嬋打量了一下獬豸的體型,“平常人需要三大碗,神獸現(xiàn)在這體型,估計……”
話音未落,獬豸的外形又起了變化,顯然是毒素加劇的癥狀。
歸嬋吸了口氣,指著遠處的一顆古柏,“你去燒了那棵樹應該勉強夠用?!?p> 縉黎點點頭,片可不敢耽擱,轉身跑過去。
趁著縉黎燒草木灰的功夫,獬豸又朝幾人奔來。
姬桓見狀,退下半邊袖子在腰帶里掖好,扔下鎮(zhèn)岳劍,赤手空拳迎了上去,和獬豸角力起來。
古柏約有合抱之粗,縉黎正屏息凝聚火龍,忽然感到防風神力從心脈之間汩汩流出,手中放出的火龍比之以前大了不止一倍,瞬間將那棵古柏包圍起來,頃刻之間化為灰燼。
隨后他轉頭大喊,“風公子,看你的了!”
風隱雙手掐訣,將周圍的寒氣凝聚成水,裹挾住半空中剛剛熄滅的草木灰,攪打成團,隨后喊道:“姬桓公子!”
聞聲,姬桓用雙手撐開獬豸的上下顎,就在獬豸的雙爪要打向自己的時候,一松手,從它身上跳了下去,灰水順勢沖進它的嗓子里。
獬豸被灌了一肚子草木灰水,在地上翻滾起來,喉嚨里發(fā)出“咕嚕咕嚕”的聲音,折騰了好一陣子,才吐出兩具殘骸。
正是被它吞掉的偃宿和偃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