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丹和摸手男的接觸一次次在我腦海里面閃現(xiàn)。我用余光不停地瞥向他們,盡管并沒有再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的手有明顯碰觸到,但那距離也是極短的,讓我感覺到總會再次碰到一次。
摸手男不停地詢問著阿丹的信息,阿丹性格本就不是那種藏著掖著的人,于是竟然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了起來。
我裝作沉默,想著他們能夠結(jié)束話題,但是他們似乎越說越詳細(xì)。那轟轟聲吵得我煩躁不已,我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炸聾了。
這會兒阿豪走過來,我抬頭看他,剛好和他四目相對。
你為什么每次都關(guān)注著我呢,我心想。
“豪哥,你能不能把我調(diào)去別的部門,回去裝小車子也可以?!?p> “你這里是什么情況?!彼p手交叉放在小腹。
“我耳朵不太好,以前還有過耳鳴,這里太吵了,怕再出問題。”
瘋婆子、阿丹和摸手男一致看著我,我現(xiàn)在才發(fā)覺我是跟一個怎樣的人在提著要求,但我還有些許底氣,他總不能不顧及我的身體狀況。
“要調(diào)崗可以,但是要有三甲醫(yī)院的檢測證明。還有你現(xiàn)在不是戴著耳機嗎?!?p> 頓時我就愣住了,是啊,我耳朵有問題為什么還要戴耳機啊,我現(xiàn)在的音樂可是大到可以超過機器的轟鳴聲。
“好,我周末去附近的醫(yī)院看一下?!?p> “不是附近的醫(yī)院,是要三甲醫(yī)院的證明。”他走開了,像是簡單應(yīng)付了一個孩子的牢騷。
過一會兒我反應(yīng)過來,或許他指出我的耳機問題是想揶揄我前陣子提出來的耳機問題,我一瞬間憤怒到了極點,感覺熱氣往臉上涌。
以至于我直接捏扁了一個膠囊。
我們這盤做好了,瘋婆子發(fā)現(xiàn)我塞在邊緣的這個膠囊扁掉了,她拿起這個膠囊,跟操作機器的人講要換一個。
“真奇怪,怎么會扁掉一個?!悲偲抛幼匝宰哉Z地說道,她看完自己那邊還站起來看我這邊的膠囊,仿佛是自己老巢的蛋壞掉了。
“你要問他呀,就是他捏扁的?!泵帜锌粗倚Φ溃劾锍錆M著戲謔。
“關(guān)我什么事?!蔽乙凰查g又出離得憤怒起來,他難道以為自己是上帝,可以揭露一切?他是個八婆嗎,樂于揭露一切?
“不就是你捏掉的嗎,我都看到你跟阿豪說完話以后捏的”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。
“你眼睛有問題?!蔽业穆曇衾淠?,已經(jīng)不再顧忌阿丹在看我。
“那看監(jiān)控啊?!泵帜新曇舭胃吡似饋怼?p> “你腦子有問題,我才不看呢?!?p> “好了好了,一個膠囊你們吵什么。”就在阿丹要說話的時候瘋婆子嚷道,同時拿了一個新的膠囊補齊,于是下一輪又開始了。
“真的有病?!蔽衣牭矫帜朽哉Z地說道,把頭扭了過去。
……
車間再次變得安靜,或者應(yīng)該說再次變得只剩下機器和音樂的轟鳴聲。
這兩股聲音交織在我耳道中,有時候我能清楚明白地聽見,有時候又仿佛兩種聲音都聽不清楚。
“你們是從大學(xué)那邊過來的嗎?”瘋婆子做著做著突然說道。
“是啊,我們是在廣州那邊讀大學(xué)的。”
“大學(xué)生為啥來做這個。”
“還不是要賺零花錢嘛?!迸赃叺拿帜羞€沒等我開口,就插嘴道。
“你又不是大學(xué)生,你怎么知道?!?p> “用腦子想一下也知道啊,要不然他們來做什么?!泵帜邢袷潜徊鸫┝耸裁此频?,大聲說道。
“妹子你也是大學(xué)生來著?”
“是啊,我和他一個學(xué)校的?!卑⒌ご鸬?。
她說完摸手男就又瞥了我一眼。
“哎呀,瞧瞧,身邊坐著兩個大學(xué)生咧?!?p> “又什么了不起的,現(xiàn)在大學(xué)生多的是?!泵帜械?。
“你是覺得這里太累要調(diào)崗嗎?!?p> “不是,是這里太吵了,我耳邊有點不好?!?p> 瘋婆子看了我一眼,“別傻了,這里比其他大多地方都要輕松,你是沒上過我們那里的流水線?!?p> 我本想反駁,但一想到她是個工廠的老手便沉默。雖然我沒有應(yīng)答,她還是在自言自語,說之前那條線多么累,她是說了多少好話才可以批準(zhǔn)調(diào)下來。
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夢做得很準(zhǔn),瘋婆子臉上出現(xiàn)了在夢里面擔(dān)憂畏縮的神情,然而她動作還是那么快,一下子又推到了中間的地方停下。
……
沒一會兒從外面走來一個人,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孩子。我還有些奇怪是誰去上廁所回來了,但是房間里面坐滿了人。
那女孩子在房間里看了兩眼,便徑直朝瘋婆子走過來,瘋婆子則像是什么沒看見一般,埋頭做著。
她甚至直接做到了我的地盤上來,直至超出了三四行,而后像是突然醒悟,又或者是那個女孩子終于走到她面前叫了她一聲“姐”,瘋婆子終于停了下來。
“姐你怎么不回我微信嘛。”
“我來不及看你微信,太忙了?!悲偲抛有α似饋?。
這時候我做完,下一盤又升了起來。
“姐我知道你忙?!?p> “你下來做什么。”
“我來找你調(diào)換,上次你不是跟我換了嗎,我想這次換回來?!?p> 瘋婆子快速地把膠囊一個個撥了上去,這次只撥了她那一半,她抬起頭來看著那女孩子,“沒法跟你換,最近家里孩子吵得要死,半夜老是起來,實在沒有精力上去了?!?p> “可是,姐,你之前說——”
“我也想,小妹,但是之前是之前,要不下次吧?!?p> 那女孩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,直接就哭了出來,這會兒阿豪走了過來,一邊安慰一邊勸說,我從未見過他這么溫柔地說話。
那女生抽泣著走了。
車間又只剩下轟鳴的聲音,沒有人再說話,包括摸手男,只是不時地瞥了幾眼瘋婆子。
瘋婆子的臉色卻漸漸地和緩了起來,然而依舊陰沉,她再也沒有想談什么大學(xué)生之類的話題。
過了一會摸手男申請去上廁所,阿豪走過來替他。即使不說超過瘋婆子的速度,兩人也是平分秋色。不過他一開始便是做到一般停下來,絲毫沒有幫阿丹多做一點的意思。
“你把小家小女孩搞哭了哦?!边@是我第一次看到阿豪笑著說話。
瘋婆子瞪了她一眼,“我有什么辦法,她上次老家有事又不是我叫她有事的,別搞得像是我欠了她?!?p> “但是那么多人她怎么偏偏叫你替,讓你舒舒服服了一段時間?!?p> “我不知道?!?p> “她還說你答應(yīng)了她。”
瘋婆子不再說話,過了一會說道,“她還年輕,我有家庭有小孩,顧不了那么多了,就算是我欠了她的吧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