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，你看著房子的第二層徹底完工。

　　不久前，孩子返校的那天太陽高掛，但早已沒了酷夏時的炎熱。吃過早飯后，你開始幫孩子收拾行李。這段暑假期間，你有時真想讓他趕緊到學(xué)校去，可現(xiàn)在想法實現(xiàn)了，你卻舍不得起來。

　　你看得出孩子非常高興，因為他馬上就可以離開這里了，就像每個無意逃離父母的孩子一樣。每每想到這些，你都會內(nèi)心一陣絞痛。你不明白，你真的一點也不明白。孩子與父母的情感竟是如此地讓人難以琢磨，或者應(yīng)該說，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讓人難以琢磨。

　　“讓你爸爸送你吧?！痹谒R上準(zhǔn)備出發(fā)前，你說。

　　他爸爸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去村里上班了，你知道這樣可能會讓他為難，但你覺得這是很有必要的，他需要送一下孩子。

　　“算了，我去下面坐客車。”孩子跟你說。

　　現(xiàn)在交通工具的確很方便，但你知道如果孩子坐客車的話，他要轉(zhuǎn)好幾次的車。你想想就覺得難受。你記得之前每年往返于城市與家鄉(xiāng)的時候，坐客車是最讓你頭疼的事，你根本找不到頭。

　　“我給他打個電話?！蹦銏猿?。

　　他很快接了電話，看來不是很忙的樣子。

　　你問他在干嘛，他說自己在村里。你開門見山，告訴了他你想說的話。

　　“客車沒有來嗎？”他說。

　　“你送一下他吧?！蹦阏Z氣強(qiáng)硬。

　　那邊的電話沉默了一會兒。

　　這段沉默的間隙，讓你回想起好幾年前，孩子去中考的那一天。那日也如這天一般陽光普照。孩子那時在鎮(zhèn)上念書。

　　去之前吃午飯的時候，你們圍坐在飯桌上。

　　“你后天中考結(jié)束吧？”他問道。

　　孩子點了一下頭。

　　“到時候我去接你。”他承諾道。

　　“真的呀？！”孩子有些驚訝。

　　他肯定地點了點頭。

　　吃過飯后，他像往常一樣去村里上班，你則開始收拾廚房，然后到孩子房間幫他看有沒有要收拾的。但這時候已經(jīng)沒有什么要收拾的了，他只要帶上些考試用品就可以了。他的畢業(yè)季已經(jīng)到了，就像他以前的小學(xué)畢業(yè)一樣，時間過得真快啊。

　　稍晚，你掩上門，和孩子一起沿著泥路朝下面走去。你們在馬路邊站定，等待客車的到來。

　　客車來的時候，你感到了分離帶來的內(nèi)心割裂感，即使你知道后天孩子就會回來。你猜想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，還是每個媽媽都會這樣。

　　他和你招招手，走上了客車。你也抬起手回應(yīng)，勉強(qiáng)擠出一絲微笑，盡量不表露出它有的一絲苦澀。

　　你的視線追隨著客車的軌跡，直到它徹底消失在你的視線里，而這也代表孩子已暫時離你遠(yuǎn)去。你的視線停留在客車消失的拐角處，片刻后，你感到周圍無比的安靜，安靜得讓你陷入了孤寂。

　　你轉(zhuǎn)身朝家里走去，獨自一人。

　　孩子中考結(jié)束返家那天中午，你已經(jīng)開始在準(zhǔn)備晚上的飯菜了。接近下午的時候，你朝下面的馬路上看了兩次：第一次你看到你家的那輛車還停在那里，第二次那輛車就不見了。你高興不已，你覺得他已經(jīng)去接孩子了。

　　到了下午時分，你站在屋外，仍舊沒有看到那輛車的出現(xiàn)，你感到有些焦灼不安。你看了看時間，決定再過一會兒還沒來的話，你就要給他打個電話。

　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，你開始準(zhǔn)備撥出電話號碼了，可就在這時，孩子踉踉蹌蹌地出現(xiàn)在了你的視野里。他背著背篼，里面裝著被子。他獨自一人走在馬路上。你匆忙快步走下去，到他身邊接過他背上的背篼。夕陽照在孩子臉上，他快步走著，一言不發(fā)。你在稍后面些看了他好大一會兒，斷定他正氣憤不已。

　　“你爸爸呢？”你問。

　　他沉默不語，一個勁地走著，很快就和你拉開了很大的距離。你確定自己再也跟不上他了。

　　你到家的時候，看到他坐在不遠(yuǎn)處的一塊石頭上，夕陽的余暉完全籠罩在他的身上。你想打那個電話，但你似乎已經(jīng)猜到了事情的緣由，自然那個電話便沒了意義。

　　夕陽滑落了一大段距離后，他爸爸走進(jìn)了屋里。你們交換了好一會兒的目光，你真想恨他，卻又恨不起來。片刻后，他移開視線，轉(zhuǎn)身走了出去，你也跟了出去。

　　夕陽下，你看到他走向了孩子。

　　“行，讓他等我一下，我馬上過來?！彪娫捘穷^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你的回憶。

　　聽到這個消息，你趕緊扭頭微笑著跟孩子示意。

　　在汽車旁，他們父子坐在里面，你站在外面。

　　“再見，媽媽?！焙⒆訉δ阏f。

　　汽車遠(yuǎn)去，你下意識嘆息。

　　你再次回想起孩子踉踉蹌蹌朝你走來的情景。這件事之所以發(fā)生，你看向遍山便能明白。他從未忘記自己心里的夢，這對他來說，比太多的其他事都重要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