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昀以為，紀寧說她母親不許人進房間只是句玩笑話。

　　誰都不喜歡被窺探隱私，但既然是自己的家人也應(yīng)當(dāng)不至于忌憚如斯。

　　可午后他便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錯得離譜。

　　他把東西放回去時，被林音抓了個正著。

　　更準確地來說，林音已經(jīng)在屋子里等他多時了。

　　雖然在意料之中，可當(dāng)那一雙凌厲又深邃的鳳眸降落在他身上時，洛昀還是不由自主心尖一顫。

　　林音端著身子兀地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來，也不說話，只是周身的氣場太盛讓人無法忽視。

　　洛昀手上還拿著那玉墜，袖中藏著佛經(jīng)露出了半角，那些信物本就是從林音的柜子里頭翻出來的，似乎怎么解釋都是多余。

　　“母親，我覺得我若是說我把佛經(jīng)誤認成了修真的典籍，您應(yīng)當(dāng)也不會相信我。至于這玉墜，我說我只是覺得好看才拿走，您更加不會信我?！?p>　　林音挑了半邊眉，并未發(fā)作，反而忍俊不禁地瞅著他：“那你覺得，母親該信你什么呢？”

　　“我覺得，不如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?！?p>　　林音絲毫不顯驚訝，她涂滿蔻丹的手指光滑細膩，看不出一點歲月的痕跡，食指間還穿著瓊玉碎戒，彰顯出別一番的雍容與華貴，給人一種明顯的疏離感。

　　“說吧，母親聽著?！?p>　　“母親既然也想聽，那我明說了。母親為何會有魔族的信物，那玉墜后頭的紋路分明是行魔宮才有的?！?p>　　聞言，林音的臉色鎮(zhèn)定如初，似早猜到他會這么問。

　　“所以你懷疑母親背叛仙門，與行魔宮勾結(jié)？”

　　洛昀以笑回應(yīng)：“母親，寧兒可沒這么說，自然只是有些擔(dān)心您罷了?！?p>　　他與紀寧的區(qū)別在于，紀寧平日里清冷漠然，不會與她母親橫沖直撞。

　　可話語一旦觸了紀寧的底線，便是直來直往了。

　　本質(zhì)上兩母女還挺相似的，吃軟不吃硬。

　　紀寧執(zhí)拗的態(tài)度極易惹得林音不快，而洛昀，他表面上快言快語，知道快要把人惹惱了，又趕緊拐個彎。

　　果然，這一招對林音很是受用，她原本犀利迫人的眼神也稍稍放緩了些。

　　“你擔(dān)心母親，擔(dān)心什么，擔(dān)心宗門的流言蜚語么？別以為我不知你早就清楚仙門至今懷疑我和魔主有所往來?！?p>　　“母親說得是，所以寧兒才有所疑慮，不知……”

　　林音卻又堵了他的話：“可你本不該知道那紋路出自行魔宮，難不成，是你身邊那魔修告訴你的？”

　　洛昀稍微怔了怔，依舊淡定：“是?！?p>　　兩個人對視著，面色皆平靜，可他們心里都知，兩個人之間有一根隱形的線在拉扯，稍有不慎就會崩斷。

　　林音斂眸，看似要轉(zhuǎn)移話題：“寧兒，不如幫母親倒杯茶吧?！?p>　　洛昀總覺得這其中暗藏深意，但他還是聽話地上前了一步。

　　“好?！?p>　　洛昀踱步到她的桌子邊，提起茶壺，傾斜，將茶水倒入瓷杯中。

　　冉冉霧氣騰騰升起，于空中暈暈渺渺，四周熱氣氤氳。

　　他其實并不知倒茶有什么講究，可當(dāng)空氣中只剩下水流入杯之聲，連他都忍不住屏息凝神，生怕灑了一滴茶到桌面。

　　結(jié)果就是花了許久才將一杯茶倒?jié)M，比預(yù)想的時間久多了。

　　他端著茶遞給林音，恭敬道：“母親?！?p>　　林音淺淺地勾了勾唇角，卻依舊顯得有些冷淡。

　　她接過茶水，小抿了一口，狹長的眼眸微微一挑。

　　“寧兒，這水涼了，茶也淡了?！?p>　　洛昀看著她端在水中冒著騰騰蒸汽的茶水，眼角實在沒忍住抽了抽。

　　這水看著就是沸的，況且就算涼了，修士也完全可以用靈力加熱。

　　“寧兒，你許久未曾給母親倒茶了，看來，你是把自己曾經(jīng)說過的話忘記了。”

　　“嗯？”

　　洛昀心想，果然有故事。

　　就在他心想怎么應(yīng)付時，林音又道：“是你自己說此生都不會再給母親倒茶了，今日卻如此反常。”

　　洛昀心頭一顫，她余光瞟了下洛昀藏在袖內(nèi)佛經(jīng)，眉心擰起了極小的漩渦，她抬眸看向洛昀，問：“難道你都想起來了？”

　　他知道林音在看什么，可是想起來什么？洛昀倒是想起先前紀寧看到那一紙佛經(jīng)時異常的反應(yīng)。

　　“母親，人總是會變的，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是一成不變的?！?p>　　“呵，”她冷笑，“你說得對，我的寧兒過去可沒有這么牙尖嘴利，況且。一個人再怎么改變，怎么可能連曾經(jīng)斟茶的習(xí)慣都會變呢？”

　　聞言，洛昀心里咯噔一聲，面上強撐著自己鎮(zhèn)定下來，差點以為她看出來了什么。

　　“若非有人重新教你，怎么可能改變呢?？勺詮哪悄薷谀闵磉呉院?，你整個人都變了。母親與你說了那么些年，你都沒有一絲改變，甚至經(jīng)常還要與我，對著干。他讓你來母親這來查魔族的信物，你卻信了。母親該說你什么好呢？寧肯信外人，也不愿相信你的生母是么？”

　　洛昀一頭霧水，同時也詫異林音居然是這么理解的，那他還不趕緊順著臺階下。

　　“母親，不是她讓我來的。”

　　“呵，若非如此，你怎會來找修習(xí)劍術(shù)的典籍，你不是一向看不起那些用筆記錄下來的典籍嗎？”

　　原來是這一步露餡了。

　　“母親……”

　　“罷了，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么多?，F(xiàn)如今那墮魔的棄子在宗門，你又帶著他和宗門弟子一起修煉，引起眾議。洛家已經(jīng)對他下了誅殺令，你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與他結(jié)了血契，你可知母親對外頂著多大壓力么？哪怕這個消息已經(jīng)勒令弟子不要外傳，可這世上根本沒有不透風(fēng)的墻，遲早有一天要傳去洛家?！?p>　　此時林音貌似放下了往日盛氣凌人的架子，真的如同一位苦口婆心的長輩坐在那與他交談，這讓洛昀感到意外。

　　“母親，您是因為她與我結(jié)了血契才留下他的？”

　　林音眸色微凜，看著有些不滿：“自然，血契易結(jié)卻不易解，哪怕你想操控他，萬一有一日你想解開你們之間聯(lián)系，需要損耗多少修為。難道你不清楚？還是他一直在蒙騙你?！?p>　　完了，這他還真不清楚。他只知道，血契斷開前，倘若紀寧死了，他這個血契主也會修為受損。

　　只是林音這話倒像是在關(guān)心紀寧，有點意外，難不成是他誤會這位母親了？

　　果然，林音看著他怔愣的模樣，更加惱火了，又是一聲冷笑：“紀寧，母親這么多年，真是白教你了。母親跟你說過，世上男人都不可信。在取得第一之前，你若是敢與他解開血契，損耗修為，影響了大會的比試，母親絕對饒不了他?！?p>　　原來還是為了仙門大會之事，洛昀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。

　　世上男人不可信她林音到底是怎么結(jié)婚的？洛昀心里對紀寧的父親紀成的佩服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。

　　但凡一個正常人和林音待久了，恐怕都會被逼瘋。

　　比如紀寧，姑娘將自己的情緒盡屬收斂，為自己的心塑立了一道四面環(huán)繞的墻，保護自己。

　　想到這，洛昀開始胸口悶氣，難受不已。

　　她冷眸一抬，瞇了瞇眼，又道：“你去把他叫過來見母親，我倒要看看母親教導(dǎo)你這么多年，還抵不住他幾句話，這究竟是個什么妖孽?！?p>　　妖孽都出口了，林音果然生氣了。

　　“母親他……”

　　林音甩了一記眼刀過來，洛昀只好改口道：“好，寧兒這就去叫她?！?p>　　*

　　昨日，紀寧思忖良久。

　　她明白是自己情緒過激了，但并不后悔。

　　洛昀將那些信物拿過來，只有兩種可能。一是為試探，二是真心想幫他。

　　紀寧暫且看不出他的深意，但她也不該發(fā)火。

　　確實是被那紙佛經(jīng)挑起了情緒，又聯(lián)想到自己追尋許久，越來越撲朔迷離，她生了一種無力感。

　　正是這種無力感讓她惱火，可是這并不是洛昀的錯。

　　不管怎么說，洛昀都邁出了她不敢踏出的一步。讓她更加篤定，過往的記憶里那些驚心的片段，一定藏著什么秘密，她記憶混亂，也很有可能與母親有關(guān)。

　　紀寧望著落英紛紛的桃樹出了神，微風(fēng)輕佛，樹搖影動，卻沒能吹散她的愁思。

　　母親到底想要什么？

　　她只知道母親強勢又不服輸，野心勃勃，她也猜母親想要一統(tǒng)仙門，只是她實在不敢堅信母親為了掃清障礙會背叛仙門，會親手殺了父親。

　　只希望等自己接觸到真相時，不要太過于冰冷。

　　洛昀見紀寧背倚在桃樹干上，微仰頭，明明抬眸望著花瓣零落，眼神里卻是云霧繚繞。

　　“紀小仙女?！?p>　　聽到洛昀的聲音那一刻，她已經(jīng)了然，便開口：“母親讓你過來找我？”

　　“嗯。你怎么知道，她讓你去找她，不過好像沒說去哪?！?p>　　洛昀聽到一聲輕嘆，似乎從紀寧那邊傳來的。

　　可等他再度抬起頭，依舊看到紀寧是那樣漠然的神情，冷淡到?jīng)]什么情緒。

　　“紀寧，你母親現(xiàn)在以為是你指使我去拿那些信物的。”

　　他扯嘴角的弧度苦澀極了，失了往日的玩世不恭。

　　“你知道其實我只是……”

　　“不用解釋了，我已經(jīng)猜到了，你沒受傷吧？”

　　“??？”

　　洛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，哪知紀寧又問：“你有沒有事?！?p>　　紀寧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，確認無事才松了口氣。

　　她這副模樣倒是讓洛昀更加無所適從了，實話道：“我沒事，因為你母親沒有罰我，她現(xiàn)如今以為是你讓我去拿那些東西的?！?p>　　“嗯?！?p>　　言罷她就轉(zhuǎn)身走了，背影一如她整個人一般，平平淡淡的，很淡，但洛昀的心卻像被細密的針扎了好幾下。

　　他扯住她的手腕，她腳步一頓，神情微怔地看著他。

　　“紀寧，既然你以我的身份去見你母親，就實話實說。的確是我擅自主張去拿的信物，與你無關(guān)，你全部推給我就行。我用你的身體，她那么關(guān)心仙門大會的結(jié)果，就勢必不會重罰我?！?p>　　紀寧聽得出來洛昀有點急切，還帶有絲絲愧疚，甚至于他的語氣相當(dāng)認真，一反常態(tài)。

　　她也沒打算怪他，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，與母親之間那一層窗紙，總歸有一天是要捅破的，早一點晚一點也是一樣。

　　“你......”

　　“不管你信不信，我始終站你，這一次也真的是為了幫你。”

　　不知為何，紀寧有點受不了他赤城的眼神，哪怕他是有心，哪怕他依舊玩世不恭什么都不當(dāng)回事，都好過現(xiàn)在。

　　于是紀寧拂開了他的手。

　　“知道了，你不用擔(dān)心?！?p>　　他終究不太放心，跟著紀寧一路到了她與林音會面的地方。

　　林音果真不會讓一個“外人”進她的房間，只是約了紀寧去前堂。

　　可惜，紀寧一進去，門就關(guān)上了，還順帶著連窗也關(guān)上了，一道結(jié)界自然生成，一點不給洛昀窺探的機會。

　　關(guān)門的那一瞬間，洛昀就被林音戾眸一掃，給了他一個冷意十足的眼神，他還是被林音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
　　紀寧早知母親會來找她，這幾日她也思考過為何母親會把洛昀留在清山宗。

　　其實不需要耗費多少心神她便明白，問題還是出在她自己身上。

　　母親早就說過，今年仙門大會的桂冠尤為重要。

　　只有取得第一，她才能順利入秘境，去測試自己是否真的是承載仙骨之人，母親很看重這個結(jié)果。

　　倘若她因為與洛昀結(jié)血契相關(guān)的事，在大會之前耗損過度，影響了大會的結(jié)果，這是母親最不想看到的事。

　　這一切都是母親為她鋪好的路，她本來也沒打算違抗。

　　直到她推開門的瞬間還在想母親可能會與她提及血契的事，哪知她第二次以洛昀的身份見母親時，直接迎來了母親極具深意的打量。

　　母親深沉又凜冽的眼神壓在了她身上，鳳眸微瞇，哪怕她只是端坐在那，散發(fā)出氣場已然能令周圍的一切為她臣服。

　　她便是用這種眼神審視著紀寧，仿佛要將她的靈魂看穿。

　　“林宗主。”

　　這一聲“林宗主”喚得比紀寧想得要輕松，用紀寧的身體時，她尚且需要喚林音母親。

　　可如今，她居然感到了一瞬間解脫。

　　母親打量她的時間，比她預(yù)想的也要久。

　　這就很奇怪了，之前第一次見面時，母親并沒有這么大反應(yīng)。

　　而且她看著紀寧的眼神，仿佛是要從她身上找出另一個人的痕跡。

　　紀寧眉眼稍微放柔了些，可依舊讓人感受到一股清冷氣。

　　“我不知道你究竟跟寧兒說了什么，她如此掉以輕心，這么放心地留你在她身邊?！?p>　　她揚了揚高傲的頭顱，偏過劍側(cè)顏睨著她：“我的女兒我了解，她表面淡漠，心里最是不服輸。哪怕她近來聽信你的讒言，不過是一時興起?！?p>　　林音這話是紀寧未曾預(yù)料到的，不過她母親一向想法微妙，紀寧倒是比較習(xí)慣。

　　“我不明白林宗主所言何意?！?p>　　“呵?！彼讼伦旖牵忌浜?。

　　“在我面前你又何必裝蒜呢。紀寧青春年少，被新鮮事物吸引了也正常。哪怕你再人間絕色，在我眼里也不過是一具皮囊。”

　　她雙腿交疊，一只腿翹著，手指輕輕抵在下巴上，打量紀寧的神色。

　　“還是說，魔主現(xiàn)如今的手段也只有這些了?！?p>　　此一句紀寧終于聽出些意味了，原來根源在這，她很快反應(yīng)過來，林音以為洛昀是魔主派來的。

　　“林宗主誤會了，我與行魔宮魔主有殺親之仇，不共戴天。”

　　“是么？”

　　林音饒有趣味地瞇了眼，指甲上耀眼的蔻丹越發(fā)奪目。

　　“不管如何，我希望你轉(zhuǎn)告魔主，永遠不要打紀寧的主意，這是我們當(dāng)初的約定。”

　　紀寧心頭一沉，哪怕理智告訴她，林音已經(jīng)開始懷疑了，不該探究，可她還是忍不住問：“林宗主似乎與魔主很是熟絡(luò)，不知什么樣的約定和紀寧有關(guān)呢？”

　　人就是這樣，理智上知道不對，最終也克制不住，悲劇。

　　果然，她這話一出，空氣中的氣氛驟然凝固，林音飛揚凌厲的氣場也達到了頂峰。

　　她緩緩地放下了手，眼神極為犀利地凝視著紀寧，當(dāng)真是不把眼前這具肉體看穿誓不罷休的模樣。

　　“這是你該問的嗎？還是說，你覺得有了血契，我就不會殺你，你便有恃無恐了。我的女兒，你永遠不要打她的主意，倘若她沒有按照我安排的路走，所有破壞她的前程的人，都必然要為之陪葬?！?p>　　紀寧笑了，雖然這笑意更像嘆息。

　　她以前從未覺得母親偏執(zhí)，直到之前偶然間與洛昀的對話，她了解到這個詞。

　　可是母親究竟想要什么呢，只是整個仙門嗎，她真的不明白。

　　尋常家的姑娘，藏于閨閣或者是相夫教子，女子總以賢惠溫柔而出名，而她的母親走得路與一般的女人不同，她很清楚。

　　“林宗主所言，我依舊不認?？晌疫€是很好奇，紀寧若不按照你鋪的路走，又會如何呢？聽說林宗主也相信仙骨的傳說，莫非與仙骨有關(guān)?？赡鷱奈纯紤]過紀寧的想法不是嗎？”

　　聞言，林音像是突然受了刺激般，大笑了起來。

　　“自作聰明是不是你們現(xiàn)在這些年輕人的共性？”

　　她眉色一狠：“若不是你還有點用，我必然不會留你?！?p>　　林音倏地走下主位，嘴唇微動，對著紀寧狠狠斬下了一旦劍氣，她躲避不及，只能接過。

　　紀寧被那到劍氣劃傷了劍，鮮血淋漓的疤痕斜著分布著，看起來極其駭人。

　　“有件事你說對的，我確實需要寧兒走我為她安排的路，倘若這路上出了絆腳石，只好有我這個母親替她鏟除異己。你莫要以為我留你一命，就當(dāng)真是不敢動你了?！?p>　　紀寧被林音用修為壓制著，無法動彈，只能定在原地。

　　“可若是紀寧不聽您的呢？”

　　半響，林音才道：“那她自己便也是一顆廢棋了，于我無益啊。你若對她有一分善心，我勸你別讓事情發(fā)展到那種地步?！?p>　　洛昀是在門外聽見這句話的，他好容易才對著林音設(shè)下的結(jié)界“扒拉”出一個洞。

　　結(jié)果剛好聽到最后兩句，心頭宛如掀起驚濤駭浪，哪有親生母親對自己的女兒說出這種話的，哪怕她以為紀寧是洛昀，也不該吧。

　　他心中對紀寧的擔(dān)憂也達到了頂峰。

　　按理說林音和紀寧長相相似，怎么看還是像親生母女了，可為何，她為何要如此對待紀寧。

　　對待親生女兒尚是如此，對待世人她又會怎樣，恐怕好不到哪去了。

　　林音這個女人，心太冷、太狠，為什么。

　　門外，洛昀的雙拳緊繃，而里頭的林音顯然很清楚他破開了結(jié)界。

　　似為了讓他聽到，林音甚至抬高了聲量：“我決不允許寧兒晉升的道路上出現(xiàn)任何差池，更不要說是被男人擋了道路，那樣只會讓我看不起?！?p>　　林音又對著紀寧施加了力道，她如同案板上的鯰魚，任她宰割。

　　可是以洛昀的身體，確實不是林音的對手，她沒有還手之力。

　　洛昀按在結(jié)界的手，摳著結(jié)界，另一只手握拳也是緊緊繃著，好像隨時都會爆發(fā)。

　　林音的修為，他肯定不敵，先把這個結(jié)界破開再做打算。

　　可是他也明白，她那個母親的心結(jié)在于，她以為紀寧被他蠱惑了。

　　如果他現(xiàn)在進去，紀寧的境況只會更慘。

　　同時，紀寧用傳音術(shù)迅速對他道：“洛昀，別進來，兩個人一起受罰有什么好的？”

　　洛昀心痛得快喘不過氣了，內(nèi)疚加指責(zé)兩種情緒疊加起來，掩蓋了他心中另一種情緒，是一種他從未深究過的情緒。

　　因此，當(dāng)紀寧被她母親一股劍氣震出前堂時，他使出全力破開了結(jié)界，恰好用靈力幫她緩沖了一下。

　　他冷寒的眼神與林音對上了，視線交鋒。

　　“母親就這般不信任我？”

　　林音微微挑著眉，她在門內(nèi)，盛氣凌人，他在門外，面如寒霜，她似在等他下一句話。

　　他語氣嘲諷：“一個洛家放棄的墮了魔廢物，卻被清山宗搞定了。一來，清山宗名聲大漲，世人也會說我清山宗視萬物平等包容，難道母親不明白這個理？”

　　“哦，還是說母親自始自終從來沒有相信過我?！?p>　　說著說著，還能聽出一絲委屈來。

　　連紀寧都不得不佩服他，能裝。

　　“你當(dāng)真如此想的？”

　　洛昀不給林音退路，又道：“是啊，我說了我會渡化她，留她在身邊，自然也有我自己的安排，既然母親根本不相信我，我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，無用功?！?p>　　他垂了下頭，有幾分頹然，眉頭緊緊地擰著：“反正以后母親交代所有的事，我也不管了，你也從來沒相信過我?！?p>　　林音漫不經(jīng)心地從主位上站了起來，走到洛昀身邊，她拍了拍洛昀的肩膀：“既然你如此有心，以后莫要讓母親失望了?！?p>　　言罷，并未分給地上的紀寧一個眼神，她傲然地走了，背影比酷似孔雀中的王侯貴族。

　　林音解開了紀寧的禁制，讓她得以喘息。

　　洛昀趕緊去扶她，關(guān)切道：“沒事吧，紀寧，還能走嗎?！?p>　　他的靈力無法幫紀寧療傷，仙修與魔修不同源。

　　這是紀寧第一次以他的身份受傷，他發(fā)誓不會有下一次了。

　　可是紀寧抹去唇角的鮮血，神色狀似平靜，可洛昀硬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破碎。

　　“我能有什么事呢，不夠強罷了，來日方長?！?p>　　想要獲取自由，就必須跨過母親的束縛，要么屈服，要么變強，紀寧早就選擇了后者。

　　所以今日她聽到母親說那些話，并不意外，甚至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
　　“你母親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，一個正常的母親，你不要被她影響了，紀寧?！?p>　　她倔強地站起身來，不管洛昀的憂慮，只留給他一個背影。

　　“你不要跟過來，至于你臉上的傷……放心，你若是在意這皮相，婉兒給的藥我會吃的?！?p>　　她化為一縷魔煙走了，留洛昀一人在原地。

　　她在拒絕他，他知道。

　　她不知道，洛昀本也沒那么在意，比起他自己的皮相，他更擔(dān)心紀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