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風(fēng)明月,萬籟俱寂。
重來盤坐在山崖之巔,往嘴里磕著丹藥,眼神放空,心情久久不能平復(fù)。
這事還要從那日說起。
那日,她將暈死過去的公山泗和東凝安置到石碑后面,卻不知被哪來的攻擊打中背脊,暈眩過后,便陷入沉睡之中。
幾乎在醒來之際,她便察覺到了異樣,此刻她側(cè)躺在一張玉榻上,放眼望去是一間極大的練功室。
然而,她的手臂、身體、腳都被捆綁起來。
身旁,是那個她避之不及的人。
溫賓白。
看見她醒來,溫賓白徐徐垂眸,眼中的陰郁更甚,讓人無端發(fā)寒。
這種表情讓重來很是不舒服,她皺了皺眉頭。
她想掙扎一下身體,但她剛剛蘇醒,渾身無力,根本使不上勁。
“你醒啦,正好我有問題需要問你。“
溫賓白輕輕地說道。
“何事?“重來沒好氣的問道,語氣冰冷。
溫賓白笑了笑,走到她的床邊坐下。
伸出手,撫摸著她那艷麗的臉頰,眼中閃爍著怪異的火花。
重來感覺有些惡心,別過臉,躲開他的觸碰。
溫賓白卻不在意,繼續(xù)在她溫潤的頰肉處流連。
“東凝...你聽話一點多好,也就不用再次消失,又被其他靈魂奪舍?!?p> “所以,這次你的名字...”
重來瞬間瞪大眼睛,不敢置信的看著溫賓白:“東凝?“
溫賓白笑著回答道:“是啊,有什么問題?”
聞言,重來的瞳孔瞬間緊縮。
她怎么會是東凝。
她明明是重來。
不對!
重點是溫賓白知道她不是東凝。
不僅如此,她總覺得還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。
他為什么說再次?
難道...
她猛地抬起頭看向他。
溫賓白的臉出現(xiàn)在她的眼底,眼中流露出玩味與戲謔,仿佛已經(jīng)將她看透。
“看來你猜到了...東凝這具身軀極易被靈魂奪舍。”
溫賓白像是解說,又像是回憶,緩緩道來。
“第一個靈魂,被我察覺到異常,搜魂后直接崩潰消散?!?p> “第二個靈魂,還沒等我出手就急于逃匿,明明我還什么都沒做呢,她就主動脫離?!?p> “第三個靈魂,也就是你前面那位,自不量力,妄自送死,明明她是這些人里面最有趣的一個。”
說到最后,他的語氣里帶著濃郁的興奮之色。
“而你,是據(jù)我所知的第四個?!?p> 溫賓白微微瞇眼,似乎想要捕捉到重來的神色變化。
然而,讓他失望的是,這個靈魂并未露出絲毫慌亂,依舊冷靜的看著他。
“師叔,如果我說我是與東凝一同出任務(wù)的宗門弟子,你會放過我嗎?“
重來的聲音不高不低,不怒不嗔,不悲不喜。
溫賓白似笑非笑地看著她,“不會,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。“
重來微微挑眉,意味深長地說道:“那如果我配合你研究這具身體的秘密呢?“
自從她問完那句話,已經(jīng)過去兩個月,溫賓白既沒有殺她,也沒有放她,只將她囚禁在這無妄崖,無道宗內(nèi)門五峰之一。
也許是死到臨頭的惻隱之心,又或是彌留之際的憐憫漠視。
溫賓白除了給她數(shù)之不盡的不知名丹藥外,還有屋舍內(nèi)滿壁的玉簡。
毫不吝嗇。
就像是在為研究這具軀體做好準(zhǔn)備。
回到屋舍,重來隨手拿起其中一塊玉簡用神識掃過,將玉簡中所記錄的內(nèi)容全部記憶下來。
風(fēng)云青雷錄。
簡單翻看過后,她又拿起邊上另一塊繼續(xù)察看。
碎玉幻光訣。
然后是第三塊,第四塊,第五塊,一一查看。
她已經(jīng)把磕丹藥和記功法當(dāng)作每日打發(fā)時間的必修課。
對于這具不屬于自己的身體,她沒有任何歸屬感。
況且,她還有天祭做保底。
如果后期真的會回到前世那樣,不停地附身于不同軀體的話,那只有靈魂才是屬于自己的。
溫賓白可能有收集功法的癖好,藏書極其豐富,就隨意擺放在開啟基礎(chǔ)陣法的屋舍內(nèi)。
莫說是無道宗藏書閣,換成這方修仙界任何一個勢力也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手筆。
里頭每一塊玉簡所記載的均是這天底下最頂級的功法,很多更是早已失傳。
隨便拿出一塊,就能在外面世界掀起血雨腥風(fēng),更不用說這整屋的墻壁,足足擺滿數(shù)十萬枚玉簡。
其中有許多被任意扔在地上,散發(fā)著微弱的光澤,夾雜在一堆散亂的獸皮紙張中。
獸皮與霞飛在拍賣會上拍得的殘缺地圖材質(zhì)很是相似。
“天祭,溫賓白有在監(jiān)視我嗎?”
“沒有的,吾主?!?p> 在天祭確認過周圍沒有窺視的視線后,重來一番挑選,將適合霞飛的功法和疑似地圖的紙張全部收進天祭。
加上霞飛的那張,大概能湊成一幅完整的地圖。
落日余暉猶如泛泛之愛,溫和地照耀在每一個即將擇日重生的軀體上面。
大約是見她舒服日子過久了,記憶中那熟悉的緩緩碎碎的腳步聲,近在咫尺。
還沒等她她轉(zhuǎn)過身,耳邊隨即一熱,就聽見清冷又戲謔的嗓音在耳旁響起。
“時間到了。”
溫賓白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她,更確切地說,是這具身體,眼神中充斥著炙熱與渴求。
這副身軀神奇之處在于,不斷地被奪舍也與常人無異,毫無痕跡,算得上是一件極品容器。
天生為安放靈魂而生。
重來的臉色驟然一僵。
真尷尬,雞皮疙瘩掉一地。
內(nèi)心喃喃,“天祭,你能確保我死遁后還能活過來嗎?”
“可以的,吾主?!?p> “那我現(xiàn)在自殺還來得及嗎?”
“來得及的,吾主?!?p> 溫賓白的手掌在她柔滑的面龐劃過,觸感細膩柔嫩,他的眼神愈加幽暗,聲音沙啞而性感。
“不要忘了,這是你自己提出的交易,我讓你活著,那么在我研究完畢前,這具身體只能屬于我?!?p> “這是規(guī)矩,不要動什么歪腦筋,你若違反,后果你不會想知道的?!?p> 重來內(nèi)心暗罵,這廝甚狗。
明明各取所需,說的跟肉體交易似的。
“放心,我會配合你?!?p> 她倒要看看這溫狗想做什么。
兩人來到一處洞府,周圍布滿了陣法禁止,堪比龜殼。
重來嘆了口氣,微仰著頭把溫賓白遞過來的黑色丸子吞咽下去。
“嘖...”真難吃,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混的,究極之苦。
重來面容極度扭曲,咬緊了牙關(guān),還是從唇縫中漏出了一絲嫌棄。
“很難吃?”溫賓白手又撫上她的臉,輕輕哄弄著,“堅持一下,很快就過去了?!?p> 重來神色一凜,也懶得做偽裝,一口咬了上去,含糊不清地說道:“松開你的狗手,沒看到你老娘我正難受嗎?”
溫賓白也不阻止,眼里泛上一絲玩味,“你這神魂可不比這具身體差...”
還沒說完,重來已經(jīng)軟倒在地上。
剛吃完那丸子的時候重來只覺著了苦,接著便是心慌氣短冒虛汗,體虛發(fā)涼不清醒。
這丸子什么玩意。
她意識混沌地想。
溫賓白溫涼的手揭解開衣袍,探向丹田,饒有興致地以靈氣為刃割裂皮肉,動作輕柔而舒緩,形成一條條絲絲縷縷的線,纏纏繞繞。
重來一動不動。
她只是躺在那里,瞳孔擴散,腦海里只有脈搏跳動的蓬勃聲。
咚...咚...咚...
大腦已經(jīng)開始下意識地潛入深層,在藥物的禁錮之下,她還能留下多少自我。
意識朝著君主之官心臟流淌而去,心陽為心氣,有主宰全身的作用。
這具身體最大的秘密就在于此。
這還真是她自找苦吃的煩惱啊。
沒有任何預(yù)兆地,她抓著他的手刺進了自己的胸膛。
溫賓白呼吸一滯。
分辨不清是手掌還是靈刃進入胸膛帶來的阻塞感,溫賓白左手凝氣,想要護住她的心脈。
明明吃了丸子,也不知為何她的力氣還這么大,被鉗制的手掌竟怎么也抽不出來。
“咳咳咳...你有???救我干嘛,你不是要找這具身體的秘密嗎?就在心臟。”
她拽著他的手掌沒入心臟,向深處剜去,發(fā)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。
“你才有病,我就姑且試之?!睖刭e白如同困獸一般低聲怒吼道,“你是在故意尋死?”
溫賓白眉頭緊鎖,似乎很難理解這個行為,很難理解這個人。
“你好死不死,為什么一定要挑選這個時機?明明前面多的是機會去死?!?p> 丸子的藥效讓重來漸漸被抽空力氣,方才一往無前的聲勢全無,整個人頓時癱下來。
卻還是努力咧開嘴角悶笑到,“因為我也想知道這具身體的秘密咯?”
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角順流而下,她能夠明顯感受到生機的流失。
左手強行帶著溫賓白的手,把心臟取了出來,凜凜而決絕。
這是一顆怎樣的心臟啊,滴血不沾,圣潔無瑕,本身擁有著強大的生命之力,再加上不斷涌入的時間之力,就好像是永恒的虛幻,神秘而誘惑。
赤紅的心頭血在昏暗的洞府里肆意飛濺,鮮活的生命在一瞬間達到巔峰的極樂。
溫賓白一手捧著心臟,用拇指反復(fù)摩挲著它。
“原來是天道的產(chǎn)物,真不應(yīng)該存于世間。”
天祭的聲音突然響起,以一種幾乎溫柔到殘忍的語氣,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聽到。
話音剛落,那顆心臟便猛地爆裂開來,消失殆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