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午時(shí),董生辦事歸來,一進(jìn)家門,見擺了一桌子的酒菜,狐女背對著門,正坐在桌邊。董生躡手躡腳地過去,一下子抱住狐女說道:“我的親親娘子,做了這么多好吃的,是要慰勞我嗎?”
“啊呀!我是紫嫣??!”一聲喊叫,紫嫣站了起來。
“哎喲!”董生像被開水燙了一般,急忙把手縮了回去。
“怎么是……紫嫣妹妹?你,什么時(shí)候來的?”
“是我把妹妹請來的,”狐女端著盤子走了進(jìn)來,“妹妹昨晚受了驚嚇,我親自下廚,做了一桌好菜,為妹妹壓驚!”
三人依次落座。
“方才我聽到一聲喊叫,是誰?對我妹妹怎么啦?”狐女問。
本來,兩人還在為方才的事不好意思,被狐女一問,愈發(fā)尷尬了。紫嫣紅著臉,低著頭,只是不說話。董生則涎著臉說:“嘿嘿!誰讓你倆長得一樣呢,這不是認(rèn)錯(cuò)人了嘛!”
狐女嗔怪道:“以后做這種事情,要先問問是誰,免得弄錯(cuò)?!闭f完,舉起了酒杯,“妹妹,姐姐請你到家來,咱們好好喝一杯,把那些不快的事都忘掉,來,干杯!”
董生也說:“是啊,是該忘了的,你姐倆喝,我陪一個(gè)。”
于是,三人舉杯,一飲而盡。
接著,紫嫣站起身來,雙手舉杯,說:“承蒙姐姐搭救,紫嫣若遭不測,哪還有顏面活在世上!我敬姐姐一杯,就先干為敬!”說完一飲而盡。
董生忙說:“妹妹吃菜,這么喝下去,一準(zhǔn)醉了不可。”又說,“這菜真是美味,平日很少領(lǐng)略娘子的廚藝,真的好吃!”
須臾,紫嫣又舉杯道:“這杯酒是替母親敬的,那日虧了姐姐,母親要是有個(gè)三長兩短,紫嫣……”說著眼里噙著淚,一揚(yáng)脖把酒干了。
狐女眼框也有些濕潤,忙道:“咱不說這些了,母親是妹妹的,也是姐姐的,一切都是該做的。”
那紫嫣三杯酒落肚,臉蛋兒像抹了胭脂般,愈加?jì)擅目扇肆?。董生一?huì)兒看看這個(gè),一會(huì)兒看看那個(gè),覺得怎么也看不夠!
這時(shí),狐女說道:“妹妹,你也該婚嫁了,不知有沒有中意的,要不,姐姐幫你張羅一個(gè)?”
紫嫣一聽,羞得使勁低下頭,不說話了。
狐女問:“簡生如何?”
紫嫣沒有點(diǎn)頭,也沒有搖頭,只管沉默不語。
狐女又問:“那是同意了?”
紫嫣搖搖頭。
“姐姐記著這件事,會(huì)時(shí)時(shí)留意的,你有了中意的也要跟姐姐說哦!來來來,吃菜!”狐女說完,夾了一筷子菜送到紫嫣的碗里。
就這樣,狐女、董生和紫嫣邊吃菜邊喝酒邊說著話兒,眼看日頭西下,紫嫣忙起身道:“姐姐,我要回去了,晚了,母親會(huì)惦記的。”
董生也站起身,說道:“妹妹,你喝了酒的,我去送你吧?!?p> 狐女未置可否,遂起身將紫嫣送出門外,朝回頭的紫嫣擺擺手,便獨(dú)自回屋去了。
董生和紫嫣一路少語,畢竟,兩人獨(dú)處還是頭一遭,偶爾,說幾句不著邊際的話,然后便又迅速歸于沉寂。
紫嫣因?yàn)楦吲d,今日喝了許多酒,在屋里時(shí)還不覺得怎樣,可是,到外面來被風(fēng)一吹,直覺得頭重腳輕,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。董生礙于面子,扶也不是,不扶也不是,伸伸手,又縮回去,究竟不知如何是好。
紫嫣家住鄰村,兩村之間有一片茂密的樹林,那是必經(jīng)之所。此時(shí),西下的夕陽在山頂留下了一抹彩霞,天空的余暉愈往下愈加灰暗,到了樹林中,由于樹葉遮擋,光亮更是少得可憐。
紫嫣前邊行走,董生后面跟隨,一陣涼風(fēng)吹過,紫嫣打了一個(gè)寒噤,步子隨之慢了下來。
兩人沿著密林中的小路穿行,走了約莫一百來步,突然,從一顆大樹后面閃出兩個(gè)人來,蒙著面,一前一后,把董生和紫嫣夾在中間,紫嫣一害怕,猛地靠到董生身邊,拉住他的胳膊不放松。
這時(shí),一人用低沉的聲音說道:“廢話少說,留錢走人!”一道寒光閃過,從腰間抽出一把刀來。
董生怔了一下,隨后顫顫說道:“我身上沒有銀子,銀子都在這女子身上,你們就朝她要吧?!闭f完,用力甩脫紫嫣的手,拔腿就跑,三下兩下就沒了蹤影。那兩個(gè)劫匪想追,見董生跑得飛快,也只好作罷。
紫嫣起先雖然害怕,但畢竟還有董生做依靠,可這董生不管他人死活,自顧自地逃掉了,如此一來,令紫嫣徹底絕望,遂一下癱坐在了地上。
一個(gè)劫匪嘴里嘟囔道:也是個(gè)孬種,有難時(shí),溜得倒挺快,連我等都瞧他不起。
然后對紫嫣惡狠狠道:“你男人跑了,無人能救你,速速把身上的金銀首飾、值錢的物件全都拿出來!”
紫嫣坐在那里不動(dòng),一個(gè)劫匪上來就要?jiǎng)邮?。突然就聽“哎喲!”一聲,那劫匪面門似被硬物擊中,疼的連忙用手捂住。緊接著又是“啊呀!”一聲,另外一個(gè)劫匪后腦勺也被擊中,疼痛難忍。
一個(gè)聲音高喊:“抓強(qiáng)盜??!別讓他跑啦!”如此一來,劫匪以為有人來救,便嚇得撇下紫嫣,抬起腿,一溜煙跑掉了。
繼而,腳步聲傳來,紫嫣循聲望去,見從暗處緩緩走出一個(gè)人來,定睛一看,原來是董生,紫嫣遂恨恨道:“呸,膽小鬼,到哪里搬救兵去啦?”
“哈哈……,救兵?救兵哪會(huì)來的這樣快?除了我,你看看,哪里有救兵?”頓了頓,董生又說:“方才,我不過使了一招金蟬脫殼之計(jì)罷了,給你看看我的獨(dú)門功夫?!闭f完,一揚(yáng)手,就見樹枝上的一只鳥兒應(yīng)聲而落。
其實(shí),董生并不會(huì)武功,他心里明白,倘若與那劫匪硬拼,沒有勝算不說,還可能傷及紫嫣,于是便借機(jī)迅速跑開了。但是,董生自小練得一門絕技:二十步內(nèi),用石子打物,百發(fā)百中。方才迅速脫身,就是為了在附近找到適宜的石子,再伺機(jī)出手。
聽了董生一番話,紫嫣轉(zhuǎn)怒為喜,說道:“呵呵,算你厲害,快拉我起來!”董生握住紫嫣伸過來的手一拉,紫嫣一起身,不知是董生勁大,還是紫嫣身輕,紫嫣竟一下子撞進(jìn)了董生的懷里。
……
董生送完紫嫣回來,一進(jìn)屋,發(fā)覺光線十分昏暗。走過去,見燭淚流了一碗底,燭芯上僅有的一點(diǎn)紅火苗,正在一跳一跳地,眼看就要熄滅了,便急忙拿過一根新的蠟燭點(diǎn)上。再看看床上,狐女側(cè)臥面朝內(nèi),和衣靜靜地躺著。
董生說道:“我回來了?!焙囱哉Z。
董生來到床前,湊上去一看,見狐女正在輕聲啜泣,忙問緣由,狐女依舊不說話。
董生取過一塊方巾,替狐女拭淚,然后一把將她攬于懷中。
過了好一陣子,狐女凄然道:“從來只管新人笑,誰又在乎舊人哭?”
董生忙說:“不是啦……”
“你也不必分辨,這種事情,能瞞得過誰?”
“我也沒有埋怨你的意思,只是覺得,哎!”狐女一聲嘆息,遂坐了起來。
狐女抹了抹有些發(fā)紅的眼睛,深情地看著董生,說道:“當(dāng)初嫁到你家,原本是來報(bào)恩的,沒成想,與夫君相處的好,感情日漸深厚,我也是舍不得離開你??!”
“娘子,怎么突然說起離開的話?”
“夫君啊,我身為狐仙,是不能長久生活在人間的,平日里,我已察覺到身體的變化。雖然從母親那里承繼了仙體,未經(jīng)修煉直接生為人身,但畢竟不能長久下去?!?p> “都是我不好,惹娘子生氣,還想同你白頭偕老呢,分開我是斷然不同意的?!?p> 狐女憂郁道:“常常想,既然嫁給你,須得為董家生下一男半女才好,不然,如何配得上妻子的名分?可是兩年過去了,至今未有身孕,這也成了我的一塊心病。不過,回頭一想,命中沒有,勉強(qiáng)又有何用呢!所以,也有心為你再添一房,免得董家無后啊?!?p> 狐女沉吟一下,又說:“可這個(gè)時(shí)候,偏偏就來了紫嫣,而且,你倆又是兩情相悅,哪還有比這更機(jī)緣巧合的事情呢!如果說,不是老天的安排,一切又如何解釋得清?這是你們董家?guī)资佬迊淼母0?!?p> 董生忙道:“娘子快別這樣說,董生何德何能?讓娘子如此費(fèi)力勞神?我們董家能有今日,言什么祖上有德,我倒是不知,看在眼里的,全是娘子的賢淑聰慧,持家有方。如果我再負(fù)心于娘子,倒是畜生不如了,不要再說那樣的話了,否則,我心不安?。 ?p> 狐女說:“夫君能這樣看我,狐女也不枉為董家媳婦。只是,如何來做,為妻我自有主張。很多時(shí)候,瓜熟蒂落,不得不為,勉強(qiáng)不得,亦阻礙不得,一切還是順其自然的好。”
董生與狐女就這樣,互相嘮著透徹話兒,不知不覺天色已晚,便急忙起身,卸妝洗漱,雙雙睡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