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日,簡生來訪,說紫嫣家有人來,姑母帶話讓狐女和董生快些過去。于是,狐女和董生急忙穿戴停當(dāng),與簡生一道,直奔紫嫣家來。
一路無話,只管疾行,紫嫣家很快進入了視線,就見幾匹馬拴在門口木樁之上,兩個帶刀侍衛(wèi)分立大門兩側(cè)。簡生上前搭話,一侍衛(wèi)進去稟報后,為仨人放了行。
紫嫣出來迎接,上前拉住狐女的手,一同步入客廳。
見狐女等幾人進來,一位將軍穿戴的人從座上站起。坐在另一側(cè)的王氏忙介紹說:“這是李將軍,乃紫嫣的父親,此番前來是接紫嫣的?!?p> 王氏又對李將軍介紹說:“這位是我的侄兒簡生,這位是我的另一個女兒……”還未等王氏講完,李將軍急切問道:“你的?另一個女兒?”說著大步邁到狐女跟前,一聲:“見諒”便迅疾抓起狐女的手翻看,這一突然的舉動,令在場的人都不免有些吃驚。
“哎呀!你,你也是我的女兒?。」?!”李將軍大喜過望:“你們來看,她腕上的胎記,一點不差,她就是我的女兒!”
眾人忙湊上前去,見狐女手腕上,果然有一顆黃豆粒般大小的胎記,于是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又一起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李將軍。
“看來,不把個中緣由講清楚,你們是難以相信的!”于是,李將軍便講起了從前的經(jīng)歷。
原來,李將軍年輕時,與一個狐仙相愛,喜結(jié)連理,婚后不久,一胎生下兩女,全家都樂開了懷??墒怯捎趹?zhàn)亂,李將軍與娘子離開了家園。一日,一人抱一女,正走在逃難路上,不期遭遇兩軍對壘,雙方打得昏天黑地,混亂中被人群沖散,后雖多方打聽,無奈全無音訊。李將軍將所抱之女寄養(yǎng)在王氏家,只身一人去參了軍,后來由于仗越打越多,越打越遠(yuǎn),便再無機會來接女兒。
李將軍問狐女:“你母親安好?”
狐女邊聽邊流淚,見李將軍問忙道:“從我記事起,就與父母生活在一起了,他們從未提及此事,后來舉家遷往河南,在那里二老得了怪病,相繼仙逝了!”
在場的人聽了,都唏噓不已,凡人與狐仙結(jié)婚,生下一人一狐雙胞胎,離散多年,又一朝相聚,真算得上是千古奇事了。
如此一來,父女相認(rèn),姐妹相認(rèn),岳丈與姑爺相認(rèn),喜悅之情難以言表,狐女、紫嫣及董生先后給李將軍行了大禮,接下來少不得大擺宴宴,杯盞交錯,熱鬧一番。
李將軍住了幾日,因公務(wù)在身,不能久留,便提出將王氏和二女帶到京城將軍府一道生活,也好彼此有個照應(yīng)。狐女推說家中事多,暫脫不開身,待閑暇時再去看望父親,最后,李將軍只把王氏和紫嫣帶走了。
這一晚,恰逢中秋,柔美的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,灑落在臥于床榻的狐女身上,在董生的眼里,浸淫在月光中的狐女,更增添了一份別樣的嫵媚。董生一時興起,抱過狐女一陣亂親,弄得狐女全身燥熱,不能自已。
一番親熱過后,狐女貼在董生耳邊輕聲低語。
聽完,董生一骨碌爬將起來,大叫著:“真的?真的?”見狐女不斷點頭,董生便仰天笑道:“哈哈!哈哈!我要做父親啦!我要做父親啦!”
這消息比風(fēng)兒還快,一時間,董家上下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,每個人臉上一下子被涂滿了喜色,歡樂的氣氛充盈著董家每一個角落。
自此,董生便忙里忙外,大小事務(wù)都打理的井井有條,生怕狐女費心勞神,動了胎氣。
俗語道,十月懷胎,一朝分娩??赡呛怪械奶毫鶄€月大時就在里面呆不住了,不是橫沖直闖就是拳打腳踢,弄得狐女突然就叫一聲,可喜悅之色卻是常掛在臉上的。
八個月時,狐女的肚子比平常懷胎的人要大許多,街坊四鄰都說,從貌相看狐女定是懷了雙胞胎了,于是全家愈發(fā)高興。
剛滿十個月的一天,狐女和董生在院中散步,狐女就覺腹中一陣劇烈疼痛,遂彎下腰低聲說道:“夫君,來了!來了!”董生忙攙著步履艱難的狐女往屋里走,并大聲叫人去喊接生婆,于是,董家上下一片忙亂。
接生婆踉蹌著跑來,大喊著叫人準(zhǔn)備毛巾熱水,并把董生等全部趕到門外。
此刻,狐女仰臥在床,依著接生婆說的話去做,使出全身氣力,間歇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叫,可是,一來二去,卻終不見那嬰兒露頭。接生婆也急出一身冷汗,嘴里不斷嘟囔道:“壞了,懷了,一定是太大了,看來,要難產(chǎn)了,要難產(chǎn)了!”
眼看過去一個時辰,掙扎的狐女已然精疲力竭。末了,狐女?dāng)[擺手,示意接生婆出去。
屋外,所有人都等在那里,見接生婆出來,呼啦一下圍了上去,可是看到接生婆那陰沉的臉,心中都涼了半截。董生抓住接生婆的手嘴里喊道:“怎么了,到底怎么了,?。??”見她只是閉口不語,董生便瘋了似地撞開門,沖到屋內(nèi)。
床上的狐女,手里正握著刀,在腹部輕輕地劃著,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斷往下滴。董生撲上去喊道:“你在干什么?你不能!你不能??!”可是,說什么都晚了,狐女腹部已經(jīng)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,鮮血不住的流,身下已經(jīng)浸濕了一大片。
接著,就見狐女果斷地把雙手伸進腹內(nèi),須臾,一個滿身帶血的嬰兒被取了出來。那嬰兒的一聲長啼,引來屋外一片歡呼聲。接生婆急忙進來,瞪著驚異的目光,看著這一幕,等回過神來,急忙接過那帶血的嬰兒,小心擦洗起來。
“你這個傻瓜!怎么辦?啊?你這個傻瓜!”董生跪在床前,眼里流著淚,不斷說著同樣的話。
“我們,有孩子了。應(yīng)該高興?。》蚓??!焙美w弱的聲音說道。
“可是,不能沒有你,得到孩子失去你,這種結(jié)果,我不要!”
“可是,一切,都是有定數(shù)的啊,為了,保住孩子,我還能,怎樣呢……”狐女的這句話,似乎是使出全身氣力說出來的……
董生抓住狐女的手使勁搖晃,極力想喚醒她,可狐女卻平靜地躺在那里,沒有一點反應(yīng)。董生,一個七尺男兒,再也抑制不住內(nèi)心的悲痛,趴在狐女肩頭嗚嗚的哭起來!
這在此時,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伴隨著說話聲由遠(yuǎn)而近,來到床前,聽動靜約有三、四個人的樣子。董生收住哭聲,先環(huán)視四周,再看看天棚,甚至,連床下都瞅了一眼,可那里有人的影子?
董生怕有什么鬼怪來打狐女的主意,便輪起胳膊在空中亂舞,嘴里喊道:“你們要干什么?啊?躲開!”可是,剛說了一句,就被推到一邊,站在那里動彈不得,嘴唇也像被什么粘住一樣,說不了話。
眼見,狐女腹部的衣服被扒開,一塊白布來回移動,在肚子上輕輕擦試著。“嘖嘖!這可憐的孩子,生了個什么小冤家,竟然要了她的命?!钡谝粋€聲音說。
“命里該有血光之災(zāi),也難逃劫數(shù)。還是別說了,救人要緊,快把藥拿出來!”第二個聲音道。
須臾,就聽一陣咝咝的聲響,狐女腹部泛起一陣白煙,慢慢向上升騰又飄散開去。約莫一袋煙功夫,第二個聲音又起:“看來刀口已經(jīng)愈合,把還魂丹拿出來吧,是時候派上用場了!”
接著,見狐女的嘴唇被扒開,一樣?xùn)|西放入口中,喉嚨里發(fā)出咕嚕嚕的響聲,狐女身子隨之動了一下?!翱磥恚褵o性命之憂,待她慢慢醒來,再服些湯藥,調(diào)養(yǎng)時日即可?!闭f話的是第三個聲音。
“那就留些草藥吧,我們還有急事,不能耽擱太久,走吧!”“嗯,走吧!”“走!”隨后,腳步聲和說話聲漸漸遠(yuǎn)去了。
方才,董生只能瞪大眼睛吃驚的看,豎起耳朵用心的聽。現(xiàn)在,隨著腳步聲和說話聲遠(yuǎn)去,自己的身體也被釋放開來。董生見枕邊放了幾付草藥,拿過上面的方子看看,服用方法說的很詳盡。再看狐女,腹部的刀口已經(jīng)愈合,鼻息中發(fā)出均勻的呼吸聲,董生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,臉上也綻開了喜悅的笑容。
董生來到屋外,宣告大人孩子都安然無恙,并大聲說生了個男孩,院子里一片歡呼聲,大家揪著的心也都放下了。董生安排下人去熬湯藥,自己轉(zhuǎn)身又回到屋內(nèi)。
狐女幽幽醒來,看到坐在床邊的董生,第一句話就問孩子怎樣。董生見狐女醒來,內(nèi)心百感交集,原以為此生陰陽兩隔,再無相見之日,于是,喜極而泣:“看你!一醒過來就是孩子,難道就不想想自己是怎樣活過來的嗎!”雖然這么說,還是擦了擦臉上的淚,站起身來,把小床上的嬰兒抱起,輕輕放躺在狐女身邊。狐女身心疲憊面色蒼白,但看到那尚未睜眼,小胳膊腿亂動的寶寶,臉上還是露出了滿足的笑容。
董生在嬰兒小屁股上輕輕拍了一下,說道:“小孽種,差點要了你母親的命,哼!等著,長大后再教訓(xùn)你!”
狐女說:“我可不讓你打,他可是我用性命換來的!”“夫君啊,給他起個什么名字好呢?”
“我才疏學(xué)淺,還是你來,快想想!”
“等生下來再起?我早就想好了?!焙πΑ?p> “還是娘子有心,快說來聽聽!”
“看你猴急的,”狐女頓了頓,“叫元昊怎樣?”
“嗯,敞亮,我喜歡!兒子,你叫元昊,聽到?jīng)]有,元昊?元昊?”董生邊喊著名字,邊用手指輕輕點那稚嫩的小臉。
那嬰兒尚未睜眼,頭發(fā)也還一綹一綹的,卻好像能聽懂話似的,抿了抿小嘴,把狐女和董生逗得哈哈大笑起來!
轉(zhuǎn)眼間孩子快要滿月了,王氏和紫嫣由精干士兵護衛(wèi),千里迢迢從京城趕來,怎奈李將軍公務(wù)繁忙,脫不開身,只能托王氏送來禮金書信已示道賀。
王氏和紫嫣顧不得歇息,風(fēng)塵仆仆直奔董家而來。董生聞報,急忙將娘倆迎進家中,徑直引入內(nèi)室來見狐女。母女三人相見,眼含熱淚,相互擁在了一起。
丫鬟抱過元昊,王氏擦擦淚一把奪過去,喜道:“快讓我看看,咿呀!我外孫長的可真俊。嗯!眼睛、鼻子、臉蛋像母親,眉毛、嘴巴像父親,都隨好處了,哈哈!給我外孫起的什么名字?”
“元昊!”
“好聽!元昊啊,我是姥姥,看看我?!?p> “母親,快讓我抱抱?!薄肮」婚L的俊,元昊,我是你姨母,叫姨!”說著,紫嫣在元昊臉蛋上親了一口。
“哎呀!瞧你,輕點,看都親紅了!”王氏責(zé)怪道。
就這樣,一個姥姥,一個姨母,你抱過來,我抱過去,喜歡得不忍離手,直到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遞給丫鬟,哄元昊睡覺去了。
“母親,此番回來,要多住些時日,以慰女兒思念之苦?!焙馈?p> “誰說不是呢,離開鄉(xiāng)下到那京城,倒是見識了大場面,但回過頭來看看,還是覺得老家好,這里許多情分是割舍不下的,既然回來了,就不急著回去,我還要多抱抱外孫呢?!?p> “母親,我想給元昊辦個滿月,一起熱鬧熱鬧,添些喜氣,你說怎樣?”
“好?。∥乙彩沁@樣想的,那就多發(fā)些請?zhí)k的場面大些,給我外孫壯壯威風(fēng)!”
狐女最后說:“母親和妹妹遠(yuǎn)途勞頓,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,這些事情我自會安排,到時候你們來就是了?!?p> 王氏和紫嫣便起身告辭,院子里遇見董家的人也都熱烈地聊上幾句,董生將她們送出門外,眼看著乘上馬車一路遠(yuǎn)去才轉(zhuǎn)身回了家。
這一天,正值元昊滿月,府縣兩衙專門派人送來賀禮,當(dāng)?shù)氐泥l(xiāng)紳富戶,董家的親戚族人,知己的鄉(xiāng)鄰,都前來道賀?!岸铱蜅!币碴P(guān)門歇業(yè)一天,簡生帶了一干人等,只留兩個小廝值守。一時間,董家門庭若市,迎客的,接禮的,歡聲笑語,好不熱鬧。
董家大小屋內(nèi),回廊下,院子中,都擺滿了酒席。此番專門聘了十里八鄉(xiāng)有名的廚子掌勺,雞鴨魚肉,各色菜肴一應(yīng)俱全,八碟八碗,擺滿方桌,滿院子飄香。
依照習(xí)俗,男賓女賓分席就坐,且每個桌都依長幼定了座次。輩分最大,年齡最長者念了幾句賀詞之后便宣布開席,一個個遂端起瓷白小酒盅一飲而盡。
宴席進行到一半,狐女抱著元昊登場,紫嫣在一側(cè)相陪,后面跟著兩個丫鬟,每到一桌,都會惹來一陣歡聲笑語,有夸水嫩的,有夸白凈的,有說睫毛長的,有說鼻梁高的,等等,不一而足,總之都是喜慶話。
元昊在那眉心點了一顆紅點,不哭不鬧,偶爾還咿咿呀呀來上兩聲,引得陣陣大笑。董家人笑了,狐女董生也笑了,王氏紫嫣笑了,簡生也笑了,這笑聲在董家上空久久飄蕩,隨風(fēng)傳的很遠(yuǎn)……
?。ㄍ辏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