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親當(dāng)日,十里紅妝,舉國歡慶,然而穆清卻格外從容,仿佛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個看客一般。聯(lián)姻名義上都是為了兩國不再起戰(zhàn)事,但說到底起不起戰(zhàn)事與聯(lián)姻并無多大干系。
“公主,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,您怎么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呢。”夜鸞看著穆清,有些不解。
畢竟這些時日齊珩對穆清的關(guān)愛她們看在眼里,能得到如此一人傾心相待,她不明白穆清為何會如此平淡。
穆清看著鏡中的人兒,美得不可方物,一身鮮紅的嫁衣襯得肌膚如雪,墨色的長發(fā)如瀑被心里手巧的婢女絲絲盤起,纖纖玉手上光潔如初,再也看不出半分往日的痕跡。
這十日的悠閑生活讓穆清暫時忘記了身上的責(zé)任,回想起過往的種種都恍若隔世,和她再也沒有半分關(guān)系。
眼前這樣的光景她該高興嗎?夜鸞不明事由,所以不明白穆清的感受,可是穆清她很明白,此刻心底的落寞那么明顯,從今往后,背井離鄉(xiāng),想要再踏上故土幾乎沒有可能。
之前的人生就像笑話,由不得她選擇,由不得她抗爭,此番更像是落荒而逃一般。
所幸她及早結(jié)束了荒唐的人生,不論齊珩是否良人,至少此刻的她能有一片寧靜之所。
與穆清的落寞不同,齊珩滿心歡喜,這些時日的相處,齊珩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穆清的存在。
這樣的感受齊珩從未有過,只知從戰(zhàn)場上與穆清針鋒相對的那一刻,他的心便一點一點被穆清填滿,或許這便是一見鐘情。
送親的隊伍一直送到了城外,只是這些人都是各懷鬼胎,直到親眼看到穆清走的這一刻,他們才真的相信穆清真的選擇了遠嫁。
誰也不知道穆清的婚期為何會定的這么倉促,只知這一刻穆清是真的走了。
也有不少人惋惜,這樣一個天才的女子,最終卻沒能逃過背井離鄉(xiāng),遠嫁他國的命運。
洛梵親自帶隊送親,而洛霖則遠走邊關(guān),看著心愛之人嫁做他人婦,沒有人能體會他心里的痛,而這痛,只能依靠時間才能撫平,或許永遠沒有撫平的可能。
看著送親的隊伍漸行漸遠,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中,洛霖翻身上馬,對著洛銘道:“走吧!”
只有他早日到達燕衛(wèi)邊界,穆清此行才能盡可能地平安,因此洛霖不能耽誤時間,這也是他不親自送穆清的緣由。
洛銘雖知他們之間有太多的不得已,可真的看著他們二人走到這一步,還是有些惋惜。
他不知該從何勸起,因為他們彼此都太過理智,理智到生活缺少了一些生氣。
從來沒有什么事情能讓他們產(chǎn)生悸動,即便是對自己深愛的人也一樣權(quán)衡利弊,不求長相思守,只求對方能夠平靜安穩(wěn),生命無憂。
一騎絕塵,只留下一個孤獨的背影,山巔之上,穆清在齊珩的陪伴下,目送洛霖遠去,看到穆清眼中的戀戀不舍和擔(dān)憂,齊珩有些吃味,但一想到余生穆清都是他的妻子,和洛霖再無半點瓜葛,齊珩也就釋然了。
在馬車中人并非穆清,就連齊珩也以提前回府準備為由離開了,這是穆清的請求,齊珩不忍拒絕。
畢竟能與穆清一路游山玩水地回到齊國,也是一個很好的培養(yǎng)感強的機會,能夠加深彼此的了解,畢竟往后的數(shù)十年都要朝夕相對,他并不希望穆清的心里有其他的男子。
“走吧!”穆清看著洛霖的身影消失,在心里默念著“珍重”。
此行兇險,燕齊兩國一旦結(jié)親,對衛(wèi)國來講并不算一個好消息,這將意味著三國鼎立的局面很可能會變成燕齊聯(lián)手將衛(wèi)國吞并,從此天下一分為二,而衛(wèi)國則會永遠成為過去,這是衛(wèi)國不愿看到的。
所以這一路上并不會太平,衛(wèi)國必會傾力阻止,只有穆清平安到達齊國,并和齊珩成親,這場和親才算圓滿。
他們二人身邊并無一人,此行也是為了確保他們二人能夠平安到達齊國,即便和親的隊伍真的遭遇伏殺,也無人知曉穆清與齊珩的行蹤,這無疑會最大程度地保證他們二人無恙。
“即便我們二人隱匿行蹤依舊不能保證不會有暗探嗅到蛛絲馬跡,你我二人皆是行軍之人,不妨早些趕到汴城,來日方長。”
齊珩絲毫沒有被人看穿心思的尷尬,況且穆清此言不無道理,早些讓穆清成為他的妻子,以免夜長夢多。
“就依清兒所言。”他們出門并未帶各自的坐騎,而是換上了普通的馬匹,換了身裝束,活脫脫的像兩個行走江湖的俠客,半點看不出皇家子弟的模樣。
一路上齊珩盡可能地照顧著穆清,處處打點,處處仔細,生怕委屈了穆清,盡管穆清一再強調(diào)她不是如此嬌氣之人,齊珩卻希望穆清能在他的呵護下,做一個名副其實的公主,一個可以對他笑對他鬧,享受他寵愛的女子。
時間久了,穆清也不再多言,因為不論她說多少次,齊珩依舊會我行我素。
“店家,一間上好的客房,再備一些熱水,晚些時候備些清淡的飯菜送到房間?!?p> 自從兩人離開之后,便一直住在一處,因著兩人的婚事,穆清也沒說什么,但是齊珩始終守著規(guī)矩,猶記得第一夜,穆清極不習(xí)慣身邊有個人出現(xiàn),齊珩很溫柔地撫摸著穆清的秀發(fā),聲音里化不開的柔情。
“我不會在這種地方對你做什么,我希望能在我們的家得到完整的你。”
“公子對夫人可真好呀,眼神時刻都沒有離開過夫人。”
對于“夫人”這樣的稱呼,穆清第一次聽到卻沒有半分不適,算來從她出嫁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經(jīng)是齊珩的妻子了,終究,齊珩還是以這樣強勢的方式進入到了她的生命里,讓她避無可避。
穆清沒有解釋亦沒有回避,齊珩無比欣慰,雖然穆清一直都很冷淡,但齊珩能感覺到穆清的變化,她在改變,在適應(yīng)她現(xiàn)在的身份,也在適應(yīng)身邊有他的出現(xiàn),不論如何,穆清沒有抗拒他,沒有提及穆沚,這便是他這幾日來的收獲。
“趕了一天路,好好泡泡,我在外面,有事叫我?!甭犞R珩這樣溫柔的聲音,穆清居然有些留戀,有齊珩在身邊時,穆清覺得無比安心,這種感覺曾經(jīng)有洛霖在時她也曾有過,刻骨銘心。
突然,穆清聽到了外面的動靜,有人沖著他們的房間而來,聽聲音有十?dāng)?shù)人之多,穆清來不及多想,只好先整理好衣物,只見齊珩氣定神閑,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,仿佛被人包圍的不是他們一般,穆清頓時安心了許多。
“我們?nèi)ネ饷姘?!在客棧里面難免傷及無辜,畢竟我們并不知對方的底細?!?p> 原本不愿穆清手上再沾染鮮血,但若是對方想將兩人逐個擊破,他也是鞭長莫及,不如一直在她身邊守著她?!昂?,我們?nèi)ネ饷??!?p> 刺客進入之時齊珩和穆清已然離開,只見領(lǐng)頭之人下令道:“追,今日絕不能放他們離開?!?p> 此處是燕齊衛(wèi)交界處的一座小鎮(zhèn),再有半日的路程便能到齊國的境內(nèi),此時出現(xiàn)刺客刺殺他們二人,想必他們的行蹤已然暴露。
然他們一路行蹤隱蔽,沒有人知曉他們的行進路線,知曉他們二人不在送親隊伍之中的人亦是少之又少,穆清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紕漏。
將刺客引到一片小樹林中,沒有問誰派來的,也不問他們的意圖,寒光乍現(xiàn),劍劍致命,來人武功修為不低,雖集齊珩與穆清兩人之力,一時之間也只能與之戰(zhàn)成平手而已。
能派出這樣強的陣容,可見對方殺心之堅決。齊珩和穆清下手毫不留情,畢竟只有他們二人,而對方有多少人尚未可知,越拖下去越對他們不利,至于對方的身份可以慢慢調(diào)查。
“清兒,讓你遇上這樣的事情是我思慮不周?!饼R珩有些惱火,原本不愿再讓穆清經(jīng)歷這些腥風(fēng)血雨,卻沒想到還是讓她陷入了危險之中。
穆清似乎讀懂了齊珩眼底的自責(zé),一邊戰(zhàn)斗一邊安慰齊珩,“我們是夫妻,可以一起面對,先解決了這些人,我們快馬加鞭趕回齊國,我想看看我們的家?!?p> 穆清的一番話溫暖了齊珩的心,家這個詞對于皇室中人來說無比陌生,卻是他們每一個人心中的渴望,齊珩沒想到有一天它能如此真實地出現(xiàn)在伸手就能夠的到的地方。
穆清如此懂事的模樣反而激起了齊珩更強烈的保護欲,想著家這樣一個溫暖的字眼,齊珩手中的劍更加凌厲了。
原本齊珩還處處顧及著穆清,但看到穆清如此敏捷的身手,狠辣的招數(shù),齊珩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在戰(zhàn)場上英姿煞爽的穆清,他才意識到原本穆清不需要他的保護也可以自己做的很好。
當(dāng)下發(fā)揮出全部實力,將所有注意放在刺客身上,與穆清并肩作戰(zhàn)。
不多時兩人便已攜手將刺客全部斬殺,這時齊珩才意識到,原來這些時日的照顧竟是走錯了方向。
穆清并非其他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公主,她固然需要溫暖,卻更需要有人能與她并肩同齊,她非嬌弱的女子,不屬于王府的那四方天地,外面更加廣闊的天地才是她的歸屬。
還好現(xiàn)在明白地不算太晚,齊珩拉起穆清的手,溫柔道:“我們回家?!?p> 家以前穆清也是有的,她比較幸運,在將軍府里度過了十?dāng)?shù)年,雖然肩上擔(dān)負重擔(dān),卻也得到了無數(shù)的寵愛,在穆清看來,將軍府是比皇宮更像家的地方。
如今又要有一個屬于她和齊珩的家了,穆清很期待能和齊珩開啟未來的人生,畢竟這些時日齊珩對她的照顧穆清能感受得到。
“安排人盡快前來接應(yīng),我們得盡快趕上和親的隊伍,和親不能出現(xiàn)任何意外,否則難免一戰(zhàn),受苦的永遠都是百姓。順便調(diào)查一下我們的行蹤是怎么泄露的,這些人又想做什么?”
穆清沒有在溫柔中沉浸太久,這段時間被照顧的日子并沒有將她的堅強磨滅,她的理智令齊珩有了些許的挫敗感。
不過這種挫敗感并沒有持續(xù)太久,畢竟吸引他的不是穆清的柔弱,而是她這份不論何時都能淡然處之的聰慧。
回到之前的客棧,收拾好行李連夜出發(fā),終是在天亮前趕到了永安縣縣衙,此時齊珩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穆清的異樣,昨夜一場戰(zhàn)斗穆清左臂受傷,又騎了一夜馬,此時竟有些抖。
齊珩有些自責(zé)竟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穆清的異樣,穆清卻回以溫柔的微笑,“沒事,小傷?!?p> 穆清越是這樣懂事,齊珩就越是心疼,縣丞也是極有眼色之人,已經(jīng)著人安排好了客房,并派人去請大夫了。
齊珩并未透漏身份,只是拿出了象征身份的令牌,縣丞自然不敢怠慢,客房布置倒是很溫馨,床褥等早已煥然一新,想必是猜到了齊珩的身份。
待到客房只余齊珩穆清二人,齊珩迫不及待地掀開穆清的衣袖,查看穆清的傷口,身上有些上好的金瘡藥,齊珩小心翼翼地撒在穆清的傷口處,為穆清處理好傷口。
看著穆清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雖已長好,但還是留下了淺淺的疤痕,齊珩竟有些揪心,“疼嗎?”
穆清搖了搖頭,看到齊珩如此緊張,穆清竟然覺得有些溫暖,“已經(jīng)都過去了,不疼,你也一夜未眠,不如早些休息,養(yǎng)精蓄銳,畢竟還要接著趕路,我可不希望我的夫君在婚禮上出現(xiàn)意外。”
第一次被人這樣說,齊珩也是玩心突起,“你是在質(zhì)疑我的身體狀況,要不你檢查一下?”
說著齊珩打橫抱起穆清放在床上,理了理穆清額間的碎發(fā),輕輕捏起穆清的下顎,一步步逼近穆清的紅唇,穆清也不反抗,也沒有小女兒家的嬌羞,反而齊珩在最后關(guān)頭逃避了。
看著齊珩紅透的耳根,穆清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,還從未見過齊珩如此窘迫的一面。
不過聽到穆清如此爽朗的笑聲,齊珩倒不覺得困窘了,穆清的笑聲就像春天里的陽光,溫暖著身體的每一個角落,讓人身心舒暢。
穆清雖未言語,卻留了一個身位,畢竟已經(jīng)算是成親的人了,即便睡在一起也沒什么。齊珩完全忘記了方才的窘迫,將穆清攬在懷中,和衣而眠。
別院里,一個黑衣男子稟報:“公子,前去刺殺的人無一生還,恒王及燕國公主皆無恙,是否還需要派人?!?p> 貴公子模樣的人沒有轉(zhuǎn)身,只是淡淡地說了句:“不用,再派人去只能是徒增傷亡,有齊國軍隊護送,身邊暗衛(wèi)無數(shù),沒有機會了,退下吧!”
待到黑衣男子走后,貴公子模樣的人才悠悠地說了句:“倒是小看了你們,有意思。不過結(jié)親是福是禍也尚未可知?!?p> 經(jīng)過一日修整,齊驍已然帶著暗衛(wèi)前來接應(yīng),舍棄了騎馬,齊珩命人準備了馬車,與穆清共乘。
穆清笑言齊珩太過大驚小怪,以前行軍之時從未有如此多的講究,不戰(zhàn)便會被人斬殺,她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傷勢而搞特殊,這些早已習(xí)慣。
每每此時齊珩總會說往后余生有他,穆清不必如此堅強。
齊珩說到做到,在穆清受傷的這段時間,齊珩一切親歷親為,甚至連吃飯都會一口一口地喂,顯然齊珩忘了,穆清傷的是左手。
穆清也不反抗,畢竟她也從未真正和男子相處過,不知道此刻的她該作何反應(yīng)。
若是洛霖在此,多半會看穆清的意思,半分都不會駁了穆清的意愿。
他們二人完全不同,卻有著一樣的真心。
從小洛霖便看著穆清一步步成長,若是洛霖對穆清的照顧多一些,讓穆清少了決斷,少了堅韌,那么便沒有此刻的穆清,或許她早已死在算計之中或是戰(zhàn)死沙場。
很幸運她的一生能遇到如此珍愛的兩個男子,出現(xiàn)地恰逢其會,滿足了她所有對男性美好的幻想。終究是她負了洛霖。兄長,你還好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