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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州錄0

(四)鴻聚

中州錄0 南十字星2021 5276 2021-12-08 17:45:27

  過了幾日,果然又聽說蒙軍在南陽方城燒殺屠戮如同魔鬼。李沖擔心遇到蒙軍,一連十余日盡走些荒僻山徑古道,漸行至潁水岸邊。這些天雨雪交加,奇寒徹骨,二人舉步維艱,不得已停在鈞州城外。

  這一日大雪終于停止,濃霧消散,陽光更是出奇地絢爛,映得滿地白雪燦然生輝。完顏寧心中突然沒由來地一陣不安,心道:“事出反常必有妖,隆冬時節(jié)日頭這樣好,實在奇怪?!彼鲱^望向一碧無情的邈邈長空,暗自祝禱:“望上蒼庇佑,三軍將士安然無虞,還有他……求蒼天垂憐,讓我再得一見……只見著他平安就好!”

  二人踏雪南行,才走了沒多遠,就聽到西南面喊殺之聲驚天動地而來,馬蹄聲震得大地都為之顫抖。李沖大驚,他武功本就平常,完顏寧又弱不禁風,鈞州多山陵,山隘峽谷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,若碰上亂兵實在難以回護。

  完顏寧聽這聲響不似散兵,面上血色頓時消失,李沖臉上一貫嬉皮笑臉的神色也消失不見,勉強安慰她道:“別急,咱們先進城躲避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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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將張惠持大槍血戰(zhàn)前行,力戰(zhàn)而死,其部下全軍覆沒。

  楊沃衍、樊澤、高英三部血戰(zhàn)突圍而出,卻再度被圍,樊澤、高英戰(zhàn)死。蒙軍派人向楊沃衍勸降,楊沃衍拔劍斬了勸降使者,向汴京方向哭拜說:“敗軍之將無面目見朝廷,惟有一死耳?!闭f罷自盡而死。

  武仙好不容易殺出重圍,手下只剩下三十騎,倉皇逃走。

  移剌蒲阿本已殺出重圍,但是他還想收集將士回汴京,于是再次被蒙軍追上并俘虜。蒙軍勸降,他說:“我金國大臣,惟當金國境內死耳?!辈唤当粴ⅰ?p>  完顏合達和完顏彝帶了幾百人殺出重圍,進入鈞州城,恰好此時窩闊臺趕到,與拖雷會合后立即全力攻城。鈞州城破,完顏合達力盡后躲入地窖,仍被蒙軍所俘,不降被殺。

  完顏彝在奔逃中與忠孝軍失散,單槍匹馬繼續(xù)巷戰(zhàn),殺退了一波蒙兵,身上多處受傷,已是力盡神竭,虧得碰到同樣在巷戰(zhàn)的達及保,二人閃身逃進府衙高墻。墻內不見半個人影,一座官衙被砸得面目全非,地上全是磚瓦碎礫,似是已遭蒙軍洗劫。達及保急欲尋一處僻靜地方讓完顏彝喘口氣,徑直沖到內衙,只找到一間刑房尚屬完好,也顧不得忌諱,扶著完顏彝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。

  二人關上鐵門,一屁股癱坐在地上,不住地喘氣,只聽遠處喊殺聲、慘叫聲、咒罵聲、兵刃碰擊聲不斷傳來,完顏彝咬咬牙,勉力支起身想站起來,卻又力不能支地倒了下去,傷口處汩汩流血,達及??床幌氯?,按著他含淚道:“將軍,再歇一歇吧!”完顏彝拾起長槍,用力頓在地上,發(fā)出悠長的“咚”一聲,撐著槍桿慢慢站起,卻見達及保握起拳頭咚咚地敲擊地面,奇道:“你做什么?”

  達及保趴在地上側耳細聽,忽而抬起頭興奮地道:“有密室!將軍,這地下有密室!”完顏彝慘笑道:“副樞避在民家地窖里,還是被蒙古人找出來了,大丈夫臨死不懼,何必躲躲藏藏!”達及保知道勸不轉,只得順著他道:“咱們去密室里養(yǎng)一養(yǎng)力氣,死之前再多殺幾個蒙兵!”說罷,也不理他答話,自顧摸索暗門,果然在刑具旁找到一條鐵索,試著用力一拉,只聽咯喇喇一陣響,青磚地上豁出一個四方窄口,堪堪能容一人通過,達及保大喜,抓起長槍涌身而下,借著入口處的光線勉強看見一道簡陋陡峭的石階,盡頭處似是一間石室。達及保喜道:“真是密室,將軍快來!”爬上來伸手去攙他,完顏彝卻掙開了搖頭道:“好兄弟,你多保重。”達及保急得眼珠都凸出來了,跳腳道:“你看不起老子?!說歇歇就是歇歇!”邊說邊把他硬拖下來,走到石門前,用力推門,那門晃了一晃,卻又不動,似是被人從里面頂住了。

  達及保罵了一句,退后幾步又直沖上前,抬起右腿猛地一腳踹在門上,石門被踢開,只見寒光一閃,門后之人舉刃直刺向他二人,完顏彝傷處流血不止,長槍在這狹小的地方又施展不開,只得踉蹌避開,達及保搶上前擋住他,與那人打了個照面,忽然又驚又喜地叫道:“李小子!”

  那人吃了一驚,勉強認出他,驚道:“達及保?是你!”又轉顧完顏彝:“那……這人是……”話音未落,門后另一個纖細的身影飛撲過來,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血浮屠一般的人,顫聲喚道:“良佐!”

  完顏彝聽得這一聲,如驚雷擊頂,心跳都停了一拍,茫茫然不辨悲喜,抖索道:“寧兒?寧兒!你……你怎會在這里?!”

  原來李沖與完顏寧進城后,發(fā)現州官早已攜眷逃走,衙內被人掃劫一空,李沖慣于偷雞摸狗,輕車熟路找到府衙密室,為保萬全,又爬出來將房舍磚瓦砸個稀爛,只求蒙軍以為已掃蕩過,不再細細搜查。二人躲過一日,到了第二日上,忽然聽到機關咯喇喇地被人打開,都以為來者是蒙軍,自忖萬無生理,完顏寧立刻拔下簪子對準咽喉,李沖緊握匕首,用身體死死頂住石門,及至被達及保踹開后,一來先入為主以為是敵軍,二來石道昏暗,完顏彝與達及保又從頭到腳糊滿血污,電光火石之際未能認出,這才挺劍刺了過去。

  李沖先爬出去關閉了入口,回到石室中重新點上燈,從懷中掏出備用的金瘡藥,完顏寧已扶丈夫坐到地上,看著他滿頭滿臉滿身的血,連兜鍪鎧甲上都是粘稠的血跡,顫聲問:“你傷在哪兒?”完顏彝握住她的手,低道:“別怕,這不是我的血……寧兒,你不該到這里來……”一語未畢,達及保搶道:“外頭的血是敵兵的,但他也受了傷!”完顏寧忍著淚去解他的衣甲,完顏彝怕她見了自己一身的傷要心疼,拉住她輕聲道:“我自己來。”完顏寧輕撫他的手背哽咽道:“你我夫婦,還有什么瞧不得么?”一邊說,一邊逐件卸下他臂甲、肩甲、胸甲、腰甲,再脫下里頭的衣衫,忽然一塊血斑斑的絹帕從他胸前掉了出來。完顏寧拾起展開一看,絹上一對鴻雁回旋相顧,比翼翱翔,正是自己親手畫來贈他的蓉賓圖。她忍淚收起絹帕,繼續(xù)為他寬衣,及至那血淋淋的中衣被解開時,終是沒忍住淚如雨下。

  只見他身上全是傷痕,有結了痂的,有生了疤的,也有淤青斑紫的鈍傷,最觸目驚心的當屬肩背上和腰肋間的幾處新箭傷和刀傷,深可見骨,傷口皮肉翻卷,與中衣破損處緊黏著,仍不斷滲出鮮血。完顏寧心如刀絞,強迫自己鎮(zhèn)定下來,用李沖的匕首割下自己里衣衣袖和數條長長的裙幅,擦凈傷口處的血污,再撒上止血生肌的藥粉,墊一塊干凈手帕,用布條細細包扎好。李沖見他中衣上鮮血淋漓,早脫下外衫遞過來,完顏寧伸手接過,給他披在肩上,小心翼翼套上袖管,系上衣帶,因怕他牽動傷口,不敢去抱他,也不敢大哭,強忍著眼淚看向達及保,溫言道:“你也受傷了么?”

  達及保連忙擺手:“不不,沒有!”李沖知他窘于在完顏寧面前赤身露體,笑道:“我來給他瞧瞧,長主再割幾條布給我?!闭f罷,帶他走到完顏寧背后的角落里裹傷包藥。

  這邊廂完顏寧又低聲道:“腿上有傷么?讓我瞧瞧?!蓖觐佉蛯⑷刭e圖放回懷中,搖頭道:“真沒有。褲上這些都是敵血?!彼蛻艘宦暎∵^水囊給丈夫喂了些水,又解下氅衣蓋在他身上,席地坐在他身旁柔聲道:“先歇一歇,好么?”完顏彝本來滿心要殺出去與蒙兵同歸于盡,此刻聽妻子這般軟語低求,實難開口拒絕,遲疑道:“好……”完顏寧扶他慢慢仰躺于地,頭頸枕在自己腿上,纖指輕撫他凌亂的散發(fā),良久不語。

  完顏彝接連幾日不眠不休地拼命廝殺,又受傷失血,疲憊已極,一闔上眼便睡死過去。

  昏昏沉沉不知過了多久,他感覺腹中火燒火燎地痛,恍惚睜開眼,眼前一片漆黑,自己正躺在一人溫暖的懷中,那人用柔軟的手極輕地撫自己的頭發(fā),他迷迷瞪瞪不知身在何處,仿佛又回到幼時,爬白塔玩得累了,半夢半醒間母親也是這樣撫摩自己的頭發(fā),含混地低喃道:“娘……”

  那人的手微微一頓,隨即俯首以額頭試了試他的額溫,用夢一般低柔的語調輕道:“你醒了?肚子餓了吧,先喝些水好不好?”說著,已有一只打開的水囊湊到他嘴邊,他饑渴已極,一氣灌下幾大口,腦中也清醒過來,低喚道:“寧兒。”完顏寧柔聲答應,在他耳邊低道:“燈油不多了,大家又都在休息,所以就把燈熄了?!蓖觐佉瓦@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鼾聲和呼吸聲,想來是李沖和達及保酣夢未醒,低聲道:“你怎的不睡?”話一出口,便想到自己枕在她懷里,她自然沒法安睡,忙支起身低道:“寧兒,我抱你休息一會兒?!眳s聽她輕輕道:“我不累。”邊說邊掰下一小塊物什喂到他口中,卻原來是一塊麥餅。

  完顏彝斷糧幾日,肚子里盡是樹皮馬鬃,早餓得饑火中燒,囫圇吞了下去,她一塊塊掰下麥餅喂他,又遞過水囊,完顏彝忽然想到一事,問:“寧兒,你還有多少干糧和水?”完顏寧柔聲道:“你放心,盡夠吃了,水是用積雪化的。”完顏彝心下略寬,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,先前渴飲未覺,現下才發(fā)覺囊水略溫,奇道:“為何這雪水不冷?”她不答,黑暗中,只聽輕微窸窣之聲,完顏彝立時恍然,心道:“她將水囊放在衣內,捂熱了再給我喝,敗軍之際,我本無顏見她,她卻還是這樣待我……”情不自禁伸手攬她,心下一片酸熱。

  完顏寧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處,柔順地偎在他懷中,她本打算夫妻相見之時死在他面前,卻不料他身受重傷,自然只得先行照料,此刻丈夫已醒轉,心知不能再拖累他,柔聲低道:“良佐,我對不起你。我受天子恩遇,百姓供養(yǎng),不能不報……我要撇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……實在對不住……”完顏彝不料她竟要尋死,一把抱緊了顫聲道:“不!國家未亡……”她凄然道:“早晚而已??自怀扇?,孟曰取義,我早就想好啦,只是對不住你?!蓖觐佉蜔o言以答,深恨自己無力回天,用力攬住她,卻覺她只是輕輕貼在他胸前,怕扯痛他傷口,仍自己支身坐著不肯靠傍,心中陡地一亮,驀然明白她的深情遠遠出于自己所知所料,霎時恍然而悟,顫聲道:“不,你不是要殉國,你是為了我……你怕我為難,才故意這樣說,是不是?!”他心意激蕩,語聲漸高,將達及保也驚醒了。

  李沖早在二人低語時便醒過來,聽到此忍不住嘆道:“原來長主藏著這個心思,難怪肯和我們一起離京?!睂斎諒娦袔ё咚潞唵握f了,聽得完顏彝熱淚盈眶,哽咽難言。完顏寧柔聲道:“也不盡然。我心里也想見你,極想……良佐,人生百年,不過彈指一揮間,但求俯仰無愧而已,你是頂天立地的男兒,我也不是貪生怕死的女子,咱們志同道合,沒有誰辜負誰的,你只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,不要顧慮我,好不好?”

  這幾句話說得宛迴誠懇,柔情深至,李沖和達及保都忍不住滴下淚來,完顏彝氣哽咽喉,忖道:“我從前數次將國家百姓置于她的安危之上,豈能無愧?今日這等地步,若再棄她而去,我還算是個人么?這世上又有什么能比她更重要?我再也不離開她了!就算官家責我不忠、爹娘怪我不孝,來日千夫所指、萬世唾罵,我也顧不得了!”想到此,胸中陡然開闊,雙手握住愛妻肩頭,鄭重低聲道:“寧兒,我不做將官了!我?guī)阕?!”完顏寧怔了怔,秀目中迅速聚攏滿眶水霧,顫聲道:“什么?”完顏彝柔聲道:“寧兒,我已想明白了,等蒙古人一走,我就帶你離開這里,咱們天涯海角,長相廝守,再也不分開了!”李沖大喜,跳起來笑道:“好!將軍,我早已計劃好了,咱們接了紈紈和福姑姑之后先去南朝,臨安雖富庶,終究是京畿之地,不如在姑蘇、明州或者嚴州之間選個地方安頓下來,一家人團團圓圓……對了老哥,你也來!到江南之后,我給你說個俏媳婦……哎呦!”卻是被達及保又急又臊地踹了一腳,李沖靈巧地閃開,嘻嘻笑道:“你再踢我,我給你說個母夜叉,天天跟你切磋武藝……”達及保說不過他,黑暗中又捉他不住,窘得不斷罵道:“去你的!去你的!”

  完顏彝卻一直在等待愛妻回答,等了片刻不聞答復,又看不見她神色,輕喚:“寧兒?”松開一手去撫她的臉,誰知一觸之下,滿手都是淚水,一只纖柔的小手伸過來,輕輕握住他的大掌,她顫聲低道:“良佐,良佐,我又在做夢了,是不是?再過一會兒天亮了,我就該醒了,你也不見了……”完顏彝心都揉碎了,一把摟緊她,在她耳邊愛憐地道:“不是夢。寧兒,這些年,實在苦了你了,從今天開始,咱們永遠不再分開了。你喜歡哪里,我就陪你去哪里,好不好?”完顏寧顫抖著伸臂抱住丈夫脖頸,哭得語不成聲,抽噎道:“從今天開始……今天開始……”李沖插嘴笑道:“從今天開始,你們倆舉案齊眉、平地神仙,我等我的小外甥……哎呦!”卻是被達及保循聲補了一腳,正中后臀。

  完顏彝忍不住“嗤”一聲笑了出來,為妻子輕輕擦去臉上淚水,黑暗之中雖不能視物,但二人心意相通,彷如能看見彼此一般,面對面地癡癡微笑,凄苦之中又有說不出的溫馨喜悅,神馳意足。完顏彝暗忖:“從今后,我不再是將官了,須得好好兒另尋個營生,絕不能叫她跟著我受貧吃苦……”一念未息,忽聽有重物墜地聲隱隱傳來,這密室四周都是堅厚石壁,這一聲竟能傳進來,可知原本定是震耳欲聾。

  完顏彝本能地護住懷中愛妻,李沖已一個箭步跑到另一邊石壁上側耳靜聽,須臾,皺眉道:“什么嘰里哇啦的?!蓖觐佉托闹幸粍?,問:“這里能聽到外頭的聲音?是蒙古人在說話?”李沖道:“這里有個氣孔,將軍來聽聽?”

  原來這密室建造時設有通風暗道與府衙后花園相連,道中嵌了銅管傳聲,李沖尋到這密室時擔心時間久了會窒息,早檢查過氣孔,此時在黑暗中也反應極快。

  完顏彝輕輕放開妻子,循聲湊到李沖身邊,側耳貼在氣孔上,一動不動地靜聽。完顏寧心細,黑暗中聽到他呼吸漸促,全身骨節(jié)格格作響,摸索過去挽住他一只手,關切地問:“怎么啦?”完顏彝卻不答,片刻,才低道:“沒什么……咱們巷戰(zhàn)也敗了……”完顏寧應了一聲,不知該如何安慰,忽然間耳畔生風,跟著后頸一痛,登時失去了所有知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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