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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州錄0

(六)重逢

中州錄0 南十字星2021 3944 2021-12-08 17:01:14

  汴京東郊紫微軍營地數(shù)里之外,完顏彝緊握著王渥手臂,喉頭哽咽,語不成聲。

  王渥自隴西遠道回京,身上長袍已沾滿風(fēng)塵,目中亦有淚光:“這箱是你的衣衫書籍、積蓄銀兩,商帥離開方城時,親自為你收拾的?!庇秩∵^一個包袱:“這一包是商帥的遺物,他臨終前,叮囑我務(wù)必交到你手上?!彼牧伺耐觐佉偷募绨颍瘫溃骸傲甲簦隳芷桨裁撾U,商帥也可以安息了?!?p>  完顏彝接過包袱緊緊抱在胸口,只是說不出話來,良久,王渥嘆了一聲,低道:“我受移剌廷玉將軍所請,要往鄧州赴任,今后不能再陪伴你了。良佐,你千萬要多保重,‘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曾益其所不能’,官家對你寄望甚深,且向前看,你若奮發(fā)有為,商帥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。”

  完顏彝忍淚點頭,王渥想到他滿懷創(chuàng)痛孑然一身,實在放心不下,問道:“良佐,今后你有什么打算?”完顏彝道:“我已無牽無掛,從此盡心用命報效國家,再無他慮。”王渥欲言又止,想了一想,問:“你還回方城么?”完顏彝知他所指,正色道:“若天子調(diào)我駐軍方城,我自去赴任?!毖韵轮馐侨魺o君命就不再回還。王渥聞言心下稍安,轉(zhuǎn)念又覺不忍,勸慰道:“良佐,莫愁前路無知己,天下之大,你將來總會遇到命定之人?!?p>  完顏彝極目天邊,盛夏陽光照在官道邊一棵枯樹光禿禿的枝條上,這似曾相識的一幕映入眼簾,襯得年余光景恍如一夢,他正待答話,忽見遠處一輛馬車不疾不徐地駛來,觀其形制乃宮中車輦,只是帷蓋俱作深青色,馬車前后各有素色鹵簿儀仗,隨行禁軍亦披素甲,神色肅穆。

  他心念一動,側(cè)首道:“先生,此地地近夷山,車中之人定是兗國長公主?!蓖蹁捉舆^他手中的包袱,訝然道:“那又怎樣?”

  說話間,為首的禁軍士卒已行至近前,命他們后退避讓,完顏彝退后兩步向?qū)m車躬身施禮,郎聲道:“長主萬福安康!末將紫微軍都統(tǒng)完顏陳和尚,特來求教長主?!?p>  王渥微微一驚,見禁軍士卒神色戒備,便欲上前幫腔,卻聽車內(nèi)一聲清脆的“停車”,旋即車門半啟,一個桃李年華的美貌宮人伶伶俐俐地點足下地,迤迤然走到完顏彝近前,叉手行了一禮,微笑道:“將軍何事見問?”

  完顏彝本欲問探監(jiān)情形,怎奈此刻眾目睽睽,公主又不現(xiàn)身,縱便他開口相詢,料想這宮人也不敢泄露,不得不硬著頭皮道:“請問長主,此去是否為祭拜莊獻大長公主?”那宮人點點頭,落落大方地道:“正是。將軍如何得知?”完顏彝道:“末將記得仆散都尉被害時正值盛夏……”一語未畢,那宮人已搶道:“將軍聞一知十?!泵技馕Ⅴ?,目含警示,幾不可辨地輕搖了一下頭。完顏彝頓時明白,輕咳了一聲,忽聽車中一個清和的聲音如風(fēng)動寒冰、水擊碎玉一般泠泠作響:“將軍見諒,今日為姑母祭辰,我實在不便久停,他日若有機緣,再來恭聆垂問?!?p>  完顏彝忙拱手道:“不敢。是末將唐突,耽誤了長主的路程,還望長主恕罪?!蹦擒囍腥算鋈坏溃骸盁o妨。容我先告辭了,將軍請便?!贝f罷,那宮人輕巧地福了一福,又伶伶俐俐地轉(zhuǎn)身回到車中。

  完顏彝與王渥目送隊伍繼續(xù)前行,待宮車將要行至身前時,忽然側(cè)簾掀起一角,露出小半張面孔,完顏彝未及思索,本能地低頭垂眼,不去直視車中人面容,直至車輦駛過面前方抬起頭來。

  送別王渥后,完顏彝回到紫微軍營房之中,先打開自己的箱籠,只見四季衣衫折得整整齊齊,按厚薄依次上下疊放;衣物之下是筆硯書本,一樣理得清清爽爽;箱底壓著十一個五十兩的銀鋌,明晃晃地甚是刺眼。

  他出了一會神,取出幾卷書,與獄中獲贈之冊一齊擱在案頭,將其余書籍和衣物照原樣放回去,蓋在冰冷的銀鋌之上,然后又打開包袱,看見里面的物什,心中一熱,轉(zhuǎn)而又是一痛。

  那里頭包著一沓銀票,是兄長畢生積蓄;旁邊一包是條形硬物,拆開一層又是一層,包裹得極是細致,拆到最后一層馬革時,他已然知道是何物。

  “哥哥,給我看看!”他下巴才過桌面,踮起腳去抓兄長手中的新奇寶貝,兄長愛憐地把著他的手:“小心些,別割了手指頭?!?p>  “大哥,再借我耍一會,好不好?”兄長含笑點頭,父親走過來,輕輕拍一拍他的腦袋:“男兒要自強,你發(fā)狠練武,將來也去掙一件趁手的兵器來!”

  母親又氣又愁地看著他倆,兄長拉他笑道:“陳和尚,你若娶親,我把公爺贈我的匕首給你當(dāng)賀禮,如何?”

  酒足筵散,旁人皆盡興而歸,兄長心事重重地來到他營帳中:“今日妖異,你要多加小心,這匕首你帶在身上,以防不測?!?p>  往事歷歷涌上心頭,他捧著寒光閃閃的匕首,眼前一片模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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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過了十一日又到七夕,恰逢紫微軍休整日,完顏彝想起去年此時長兄恩師摯友皆在身側(cè),四人融融泄泄,好不快活,心下不免悵然,信步走到演武場上練了幾十箭,箭箭無虛發(fā),才感覺略松快了些,心想:“親朋離散原是無可奈何之事,總算這身功夫沒有在牢里荒廢了?!庇痔崞痖L槍耍了個把時辰,練得汗如雨下,回房中沐浴更衣后,散著頭發(fā)隨手拿起一卷《五代史記》來翻看。

  《五代史記》為北宋歐陽修所作,用筆精煉簡潔,頗有春秋風(fēng)范。完顏彝隨兄長在商州時曾與歐陽氏后人一同整理文忠遺稿,遇著疑難之時又有王渥教授解答,讀得甚是明透。待翻過一頁,忽見“夫禍患常積于忽微,而智勇多困于所溺”句上有一處污斑,再仔細一看,卻是塊蠟油痕,想是書籍主人秉燭夜讀之時不慎為之。他獲贈書卷雖非新梓,卻皆整潔如新,連邊角都無一點翻卷破損,可見原主定是十分愛惜書本之人,他因此之故,對贈書之人尤為感激敬佩,此時見書上蠟痕,心想:“這位朋友定是極喜愛這篇序文,心馳神往,沒提防蠟燭都燃盡了。若他此刻也在這里,與我說古論今、抵足夜談,那該有多好!”他想起從前與王渥、元好問把酒暢談的情景,心中更是向往,忽然又想:“這位高朋贈我的都是史書,我不若去問問廣平郡王,宗室戚里子弟中哪一個酷愛治史,說不定能尋到他。”

  待策馬入了城,見街道兩邊都在叫賣菱角、石榴、香梨等時令水果,又有小販走街串巷地兜售細針彩線,忽然想到:“聽聞廣平郡王夫婦恩愛甚篤,今日七夕,他定要陪王妃過女兒節(jié),我此刻前去倒添他不便了,還是改日再問吧。”轉(zhuǎn)而見不遠處一座酒樓重檐飛角,十分氣派,正是修繕一新的豐樂樓,想起十三年前與元好問、仆散安貞在樓中傾蓋如故的往事,不由百感交集,牽著馬緩緩走了過去。

  他進到店中,發(fā)覺廳堂格局倒未大改,樓梯口的一桌團坐著四個身著常服的年輕男子,肩平背直,神色警惕,似是訓(xùn)練有素的侍衛(wèi);再上二樓一看,卻見昔年所坐的臨窗一桌被三幅細紗屏風(fēng)圍了起來,屏風(fēng)后影影綽綽地有數(shù)名女子身影,或站或坐,時有輕細的語聲傳出。完顏彝另覓了較遠處的一桌坐下,叫了角眉壽酒,聽到旁邊桌上客人低聲談?wù)撋蟼€月西夏被蒙古所滅之事,心中更添憂慮,想道:“這幾年蒙古未大舉進攻,多是西夏牽制之故,而今唇亡齒寒,蒙軍下一步鋒鏑所向,便是我大金。蒙古尤擅寒時用兵,只怕今年秋冬之際便有一場大戰(zhàn),可兵部和樞密院卻渾然不覺,沒有半點準(zhǔn)備,這可怎生是好?!”

  他滿腹憂思,未留意屏風(fēng)后走出一個女子,那女子從堂倌手中接過托盤,轉(zhuǎn)身時無意間向他瞥了一眼,輕輕“咦”了一聲。完顏彝抬眼看去,正是上次官道上那名宮人,心中也微微一驚,忖道:“她怎么到這里來了?莫非兗國長公主也在此?”那宮人見完顏彝認出自己,沖他莞爾一笑,輕巧地旋回屏風(fēng)里。

  其時日已過午,陽光從窗中透進,將桌邊人影朦朧映在屏紗之上,完顏彝依稀瞧見那宮人躬身在一名坐著的女子耳邊低語幾句,心下愈發(fā)確定,站起身來欲向公主行禮。

  他還未走兩步,就見屏后娉娉婷婷轉(zhuǎn)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,花明雪艷、遍身綾羅,身邊還跟著方才那宮人,自是長公主無疑,此時旁桌尚有客人,不便點明公主身份,便拱手一揖到底,心里卻納悶:“長公主怎這般年幼?”

  那宮人“嗤”一聲輕笑,低聲道:“將軍,這是濟國公府的大姑娘?!蓖觐佉统粤艘惑@:“是……戴姑娘的女兒?!”再看那少女,眉目間果然甚是柔怯,不似當(dāng)日宮車中的聲音淡穩(wěn)。那少女上前一步,盈盈深施一禮,柔聲道:“多謝將軍救我生母,請再受我一拜。”完顏彝忙道不必,又請那宮人扶她起來。那少女看了他一眼,低聲道:“將軍上次說有事要問我姐姐,請隨我來?!闭f著便引完顏彝走到屏前,屏后早有宮人將他面前的一幅屏風(fēng)移開一角,請他入內(nèi)。

  完顏彝低頭道:“不敢,末將就在這里問吧。”果然聽到上次那個清泠動聽的聲音道:“將軍請講。”完顏彝垂眼看到一角冰綃般的裙裥,忙側(cè)開了視線,恭敬地道:“請問……貴人,方才那位姑娘的父親臨終之時,可曾留下遺言?當(dāng)日情形如何,還望貴人不吝相告。”屏后人不答反問道:“事過多年,將軍問來做甚?”完顏彝道:“實不相瞞,末將與他原是一見如故的知己好友,若不能為他……末將實難心安?!逼梁笕说溃骸霸瓉砣绱?。其實也沒有什么,那時我還小,又過去這么多年,早已記不得了。”完顏彝急道:“長……煩請貴人再想一想。”屏后人卻笑道:“大逆之人,大逆之言,有什么可想的?我倒另有幾句忠告,不知將軍可肯垂聽?”完顏彝不料她竟如此冷酷,心中大感失望,勉強道:“請賜教?!逼梁笕硕似鸩璞K悠然抿了一口,閑淡地道:“將軍遭遇飛來橫禍,好容易才轉(zhuǎn)危為安,如今正該是表露忠心、奮發(fā)仕進的時候,切不可再與罪臣攀扯交情。幸虧遇著的是我,若換作別有用心之人,你性命尚且難保,遑論功名?”

  完顏彝聽了她一番高論,心中極是鄙夷,忖道:“我還以為她與大長公主一般仁厚,誰知這姑侄二人的品性竟判若云泥?!蹦罴按?,頓覺話不投機半句多,潦草一揖,敷衍著說句多謝,抬腳便要走。

  那宮人卻叫住他笑道:“將軍這就走了?”完顏彝面無表情:“不然呢?”宮人低聲笑道:“我家姑娘從來不理外人是非的,今日既好言相勸,足見誠懇,將軍若有它事倒還可求一求她?!蓖觐佉吐牭没鹌?,只是訥于言辭,不知如何回懟,含怒側(cè)首時瞟見旁桌,忽然想起方才之事,壓著鄙薄之心走回屏前,正色道:“末將還有一言,勞貴人轉(zhuǎn)呈天聽——今西夏已亡,數(shù)月之后,蒙古必將南侵,望陛下早作準(zhǔn)備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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