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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州錄0

(三)斑竹

中州錄0 南十字星2021 4315 2021-12-05 12:02:23

  完顏寧回宮的時候,正趕上宮門下鑰,殿前軍守衛(wèi)待她的車駕進(jìn)了西華門便閉門落鎖,直待第二日清晨再開啟。流風(fēng)見她一路上心事重重一言不發(fā),亦不敢多問,只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,不一時便發(fā)覺她并未往翠微閣走,而轉(zhuǎn)去了內(nèi)侍局。

  “公主?!”宋珪本頹然趴在床上,抬頭一看來人不由嚇了一跳,彈起身又“哎呀”一聲摔了下去,差點滾落在地。“您怎么到這里來了?快回去吧,別叫人看到了?!?p>  完顏寧示意流風(fēng)關(guān)上門,走近幾步,輕聲道:“連日炎熱,殿頭背上的傷好些了嗎?”

  宋珪心頭一熱,忙道:“臣不要緊。”他本想催促完顏寧離開,卻發(fā)覺她面色慘白,又委實有些放心不下。

  “殿頭叫潘先生來攔我,”完顏寧低頭道,“自己卻去犯顏進(jìn)諫……”

  宋珪聞言,以為她是心中感愧,不覺松了一口氣,笑道:“這也沒什么,老毛病了,一直改不了。當(dāng)年沂國長公主不知道為我求了多少次情,才沒被打死?!彼D了一頓,又?jǐn)咳莸溃骸拔壹冗€有一口氣在,就不能任由別人顛倒黑白,身為天子近侍,聞過必諫是本分,便是被殺了也問心無愧?!?p>  完顏寧心下愈發(fā)難過,忖道:“宋殿頭行事只問是非,不論禍福,一個內(nèi)侍倒比滿堂朱紫更有骨氣些。舅父只顧防備功高震主的武將,卻不愁廟堂盡是庸懦雕朽之人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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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興定五年六月二十五戊寅日。

  天甫明,金釘朱漆的宮門緩緩開啟,便有輅車碾著朝霞轆轆而出,一路穿街過橋,不多時,便停在了有重兵看守的濟國公府門外。守門的侍衛(wèi)親軍認(rèn)得宮車,又驗過兗國公主印信,才放了完顏寧與流風(fēng)入內(nèi)。

  濟國公府自仆散揆謝世后,便由仆散安貞與邢國長公主主家理事。此時家中主君下獄待死,門外又有禁軍把守,門房的奴仆們料定不會有客來,便躲到圍房里去歇涼。完顏寧進(jìn)了門繞過影壁,不見一個奴仆來迎,再打量府中氣象,倒依舊雅重整潔,并未有凌亂衰頹的敗相。

  忽然間,一個小小身影從暗處躥了出來,徑直往大門跑,流風(fēng)眼疾手快,一把抱住了那孩子。完顏寧定睛一看,只見那小女孩才五六歲年紀(jì),膚光勝雪、眉目如畫,不似自己小時候那般靈動促狹,竟是十分柔順溫婉,此刻被人制住動彈不得,她也只本能地微微掙扎了幾下便不再動,抬頭以哀求的目光望向完顏寧。

  完顏寧心中一動,低呼道:“紈紈?”

  那小女孩點點頭,隨即嚶嚶低泣:“姐姐放開我,我要去找爹爹……”

  完顏寧想起昨夜仆散安貞的話,心中頓生愛憐,蹲下身柔聲道:“紈紈乖,你爹爹知道你記掛他,只是這門外有許多禁軍守著,你出不去……”

  這時院里面又匆匆跑來幾個傅姆模樣的婦人,一見紈紈便趕忙過來抱她,紈紈猶自哭泣,細(xì)柔的嗓音如輕鶯嚦囀:“爹爹,我要爹爹……”那幾個婦人趕緊捂她的小嘴,其中一個惶恐地望向完顏寧,不安道:“童言無忌,貴人莫要見怪。不知貴人怎樣稱呼?”

  流風(fēng)上前道:“這是兗國公主?!蹦菐讉€婦人頓時面如土色。

  “公主?!”兀地一聲尖細(xì)的童聲,卻是紈紈趁傅姆們驚魂不定之際掙開了她們,“你也是公主?”她驚怒交加地看著完顏寧,仿佛“公主”二字是全天下最惡毒的字眼,“還我爹爹,你還我爹爹……”

  那幾個婦人嚇得魂飛魄散,一把捂住她的小嘴,抱著她向完顏寧連連叩頭請罪。完顏寧無奈,匆匆安撫了幾句,又叫不許責(zé)怪紈紈,便撇下她們徑直往內(nèi)院走。

  府中布置爽闊,完顏寧很快便來到邢國長公主的院中,房門口的?;垡灰娝惚歼^來拉著她哭道:“三公子定要請死,公主快幫著勸勸吧?!蓖觐亴幊粤艘惑@,果然聽到門內(nèi)邢國長公主的飲泣之聲,又有一個青年男子決然道:“母親不必多言了,兒子是濟國公府的人,自然要與父親兄長們一處去的?!?p>  邢國長公主慟哭道:“景行,你可知道,陛下要我出面揭發(fā)金玉帶之事,正是用你的性命交換的,你怎能白白地丟下這條命……”

  那青年男子聞言,目眥盡裂,大口喘息著平復(fù)內(nèi)心的激憤,咬牙怒道:“母親好糊涂!怎會中了昏君的離間之計?!既如此,兒子更無面目茍活世間,便是死了,又有何顏去見為我屈死的父兄?!”

  邢國長公主哀哭道:“不是的……”忽然捂住心口,痛苦地?fù)u頭,說不出話來,完顏寧見她幾欲暈厥,忙上前扶住她并勸道:“三表哥這話不對。”

  仆散景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,甚是不屑:“兗國公主是奉旨而來么?又有什么指教?”

  完顏寧也顧不得許多,低聲道:“三哥,你且細(xì)想,金玉帶之事是陛下發(fā)覺,再授意姑母出面揭發(fā)的,并非姑母告密。哪怕姑母不肯,陛下?lián)Q一個人出面指證,結(jié)果又有何不同?怎能說是姑母為了你害死姑父和哥哥們?”

  景行怔了一怔,只聽完顏寧又嘆道:“君要臣死,姑母一介女流又能如何?她只有勉力向陛下示忠,才能保全孩子和其他家人。如今陛下不殺三哥,也不追究仆散氏全族,這不比趕盡殺絕更好么?”

  ?;垡喙蛳驴薜溃骸叭樱髡f得有理啊,您就聽她的勸吧?!?p>  完顏寧搖搖頭,輕聲嘆息道:“福姑姑,這些話,都是姑父說的?!?p>  話音未落,邢國長公主與景行皆大驚道:“什么?”

  “昨日我求了姑母的手書,去獄中給姑父送酒?!蓖觐亴庍煅实溃肮酶笇ξ艺f,三世為將,道家所忌,這事不能怪姑母?!?p>  景行聞言,神色漸漸平靜,邢國長公主卻淚如雨下,身子蜷曲起來,雙手緊緊握住心口,竟比方才更為痛苦。景行將母親抱到榻上,復(fù)又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頭,長嘆道:“母親,兒子不孝!”

  完顏寧見狀,暗自松了一口氣,心道:“姨父的事雖無法回天,但好歹還有三表哥。”誰知他又接著道:“只是兒子心意已決,請母親原宥?!?p>  邢國長公主以顫抖的手輕輕撫過幼子年輕英挺的臉,艱難地道:“為什么?”

  景行決然道:“兒子年幼時,家中雖得母親治理有方,但闔府上下忍氣吞聲提心吊膽的情景,兩位兄長直到現(xiàn)在還不能忘懷,兒子最小,卻也記得母親時常寬慰父親。那時不過是受鄭王連累尚且如此,更何況如今,是父親被論謀反,皇帝是決計不會放過我的。額外開恩不過是權(quán)宜之計,待物議平息之后,就會羅織罪名將我斬草除根。大丈夫死便死了,何必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?!”

  完顏寧心驚道:“是了,怎么我竟不曾想到?姨父當(dāng)年也是先尚主再落職,免叫天下人說天子刻薄寡恩,兩位舅父的手段想來是如出一轍?!?p>  景行又道:“即便不被處死,也定是千般提防萬般折辱,兒子福薄,不敢奢望能有母親這樣賢德的內(nèi)助,哪里能夠躲得過半生的明槍暗箭?與其那時候被論罪,連累母親與家人,倒不如現(xiàn)在干干凈凈地隨父兄去了,那昏君若還有一絲愧疚,也能善待母親?!?p>  邢國長公主肝腸寸斷,緊緊地抱住兒子,抖索著說不出話來,完顏寧、流風(fēng)與?;墼谝慌钥粗?,亦忍不住哭了出來。

  景行掙開母親的懷抱,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,又道:“兒子還有一事懇求。母親心性堅忍,戴夫人又是父親多年愛寵……兒子求母親看在父親冤死的份上,高抬貴手,善待她們母女,莫使父親泉下不安?!?p>  邢國長公主驚愕得無以復(fù)加,失聲道:“你……你說什么?……你在說什么?!”

  景行卻不答,沉聲道:“兒子不孝,母親的養(yǎng)育之恩,兒子唯有來生再報了?!闭f罷,又重重叩首,然后站起身,決然向門外走去。

  ?;鄞罂薜溃骸叭?!”并追了出去,邢國長公主卻仿佛被抽走了全身骨骼般委頓在地,側(cè)首凄然笑道:“寧兒你看,我的孩子,他當(dāng)我是呂雉呢……”完顏寧亦感心酸,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。

  正在此時,又有仆婦驚惶地跑來,顫聲叫道:“長主……”完顏寧與流風(fēng)用力將邢國長公主攙扶起來,只聽那仆婦撲倒在她們腳下,顫抖哭道:“長主……戴娘子投井自盡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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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花木清幽的小院溫馨而雅致,石榴正開得透簾明艷,紫藤蔓枝繞在一架小秋千上,和左邊的小木馬相映成趣??纱藭r,小秋千小木馬的主人卻正撕心裂肺地大哭著,聲嘶力竭地?fù)湎蚰莻€躺在石榴樹下的年輕女子。

  那女子全身濕透,頭發(fā)衣裳都在滴著水,她就這樣靜靜地平躺在地,臉上神情仍是十分柔婉,襯著她秀麗的面容,仿佛只是睡著了。

  風(fēng)過,吹落枝上榴花數(shù)朵,邢國長公主蹲下身,顫著手為她拂去身上落花,凄聲問:“湘蘭,連你也當(dāng)我是呂雉么?”

  “你別碰她!”是紈紈,她正極力掙扎著,尖聲哭喊著:“你害死爹爹,又逼死我娘……”仆婦們抖如篩糠,拼命抓住她,另幾個便上去捂她的嘴。

 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一下子激起了完顏寧的戰(zhàn)栗:兩年前,蒲察府,奄奄一息的母親,痛聲哀哭的小女兒,環(huán)繞的家奴仆婦,徒勞的反抗掙扎……她只聽到自己牙齒咯咯作響,隨即上前厲聲道:“住手!放開她!”

  紈紈一得自由,便立刻撲到生母身上,放聲大哭,那細(xì)柔的嗓音聲聲泣血,刺進(jìn)每個人的心里。邢國長公主顫抖著去撫她小小的背:“紈紈別怕……”卻被她用力打開,尖叫道:“你別碰我!”

  邢國長公主痛苦地閉上眼睛,完顏寧見狀,忙示意流風(fēng)一起扶她起來,再蹲下身,對慟哭不已的紈紈輕聲道:“你可知戴娘子因何而死?”

  “是她!”紈紈用小手指著邢國長公主,清澈的大眼睛里盡是憤怒與恐懼,“是她逼死我娘!”

  “是戴娘子說的么?”完顏寧柔聲問,“是她告訴你,她是因長公主逼迫而投井的?”

  紈紈一怔,頓時說不出話來,完顏寧見狀,又道:“既不是戴娘子說的,你又如何認(rèn)定是你母親逼死了她?”

  “她不是我母親!”紈紈傷心地哭道。

  完顏寧嘆道:“紈紈,今日是你爹爹……被處死的日子,戴娘子與他情好,決意為他殉情。你知道的,你爹爹待戴娘子一直很好,對嗎?”紈紈哭著點點頭,只聽完顏寧又哽咽道:“不僅是你娘,還有你三哥,也決意隨爹爹一起去了。他們只是想去陪你爹爹,并不是受人逼迫?!?p>  “可是,爹爹也是她害死的!”

  “這是戴娘子說的么?”完顏寧繼續(xù)問。

  紈紈怔了怔,兩顆大大眼淚直掉下來?!皼]有……”她委屈地低泣,“娘說,都是她的名字不好……我不明白她的話……”

  完顏寧不知道湘蘭原名,沉吟道:“姐姐也不明白……不過,既然戴娘子從未說過這樣的話,你又怎能認(rèn)定是你母親害死你爹爹?”一邊說,一邊冷冷地環(huán)視左右。

  周邊奴仆們嚇得魂不附體,趕緊跪倒連連叩頭,顫聲辯解從未說過這樣的話。完顏寧心下一片了然,連景行都因金玉帶之事而誤解親生母親,又何況府中奴仆。定是他們偷偷議論長主出面指證金玉帶之事被湘蘭和紈紈聽見,才使得湘蘭誤以為主母因失寵而報復(fù)丈夫,從而歸咎自己,而紈紈則認(rèn)定了嫡母害死父親。

  邢國長公主見狀,頹然擺擺手,讓奴仆們起來。完顏寧則握著紈紈一只小手,嘆息道:“紈紈,你爹爹是你母親的夫君,你的哥哥們是她的親骨肉,戴娘子更是得她多年照料。別的且不說,若非她刻意退讓,依著規(guī)矩你一生下來就要養(yǎng)在她身邊,怎能日日呆在戴娘子院中,還堂而皇之地喊她作娘?便是尋常人家的庶出孩子,也只能稱生母為姨娘或小娘,更何況你的嫡母是當(dāng)朝的長公主?!?p>  紈紈年幼,聽得似懂非懂,卻也明白了父親和生母并非被嫡母害死,方才自己冤枉了好人。她想到自有記憶以來,這位身份尊貴的嫡母一直待自己極好,不由得感到歉然,猶豫著抬頭看她,怯生生地喚:“母親……”

  邢國長公主立刻蹲下身緊緊抱住她,垂淚道:“沒事沒事,紈紈別怕……”

  完顏寧默默看著,暗暗長嘆了一聲,轉(zhuǎn)身對奴仆們道:“快些給戴娘子裝殮吧?!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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