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李正一立于殿中。
有些許尷尬。
算起來,這是他第二次,來這文思殿了。
上一次,是被押進(jìn)來的。
這一次,雖好一些,可實質(zhì)上也差不多,都是被彈劾的那個。
抬頭一看,武則天仍是端坐龍椅,甚至面帶一絲微笑,問道:
“李正一,你還有什么話要說嗎?”
李正一趕緊收起了神游的思緒,拱手回道:
“回陛下,晚生……無話可說,但有一句話,不知當(dāng)講不當(dāng)講?”
“講!”
武則天長袖一揮。
“多謝陛下!晚生是想說,昨夜,在教坊司,我確實出手打了正諫大夫一拳,自知德行有虧,實在配不上郡主,還請陛下……”
李正一說得很誠懇的樣子。
而薛中書聽聞此話,滿面怒氣,對武則天進(jìn)言道:
“陛下,這個李正一,方才已親口承認(rèn)自己打人,如此囂張跋扈,老臣懇請陛下,將其繩之以法!”
“司刑寺卿,依律,當(dāng)如何?”
武則天起身,看向司刑寺卿,嚴(yán)肅且鄭重地問道。
“回陛下,依律,毆打五品以上官員,致其傷殘者,流二千里!”
司刑寺卿應(yīng)聲走出行列,回答得亦是頗為嚴(yán)肅,一板一眼。
流二千里,大致意思就是……流放兩千里地,屬于流刑。
若是能被流放,也是不錯的。
畢竟,路清言可以裝作劫匪,半道劫走他,到時候,就是天大地大,四海為家,再帶上杜蕭杳,兩人一馬,仗劍走天涯,豈不美哉?
雖說經(jīng)過之前和舅父的一番交流,李正一想明白了,自己可以成為“改變官場不正之風(fēng)”的那束光源。
但若是能徹底遠(yuǎn)離是非,避開朝堂之爭,又何樂而不為呢?
等事態(tài)平息了,他再著手去暗查那些“陳年舊事”,也是可以的。
正想著,李正一嘴角微微上翹,露出一絲得意的笑。
見狀,薛中書好像有些氣急了,竟在大殿之上,口不擇言道:
“陛下,此人藐視律法,目無尊卑……依老臣之見,還應(yīng)杖責(zé),免其太學(xué)入學(xué)資格,且宋舍人管教無方,也一罪當(dāng)罰!”
殊不知,身為人臣,很多時候,說多反而會錯多。
但武則天此時,好像不是這么想的。
她輕拂衣袖,目視眾臣,怒喝道:
“薛愛卿所言甚是,李正一沉迷風(fēng)月之地,且以下犯上,毆打正諫大夫,還不思悔改,朕便罰你杖責(zé)一百,流二千里,即刻拉下去!”
聽罷,李正一懵了。
他猜到,可能會受一些皮肉之苦,可沒想到,武則天會這么狠,為這點破事兒,居然要杖責(zé)一百……
一時愣了神。
卻見蔡公公突然進(jìn)殿,拱手來報:
“啟奏陛下,武傳寧郡主求見!”
武傳寧?
她怎么來了?
“宣!”
武則天的神色,有所緩和。
片刻后。
武傳寧身著華服,泰然走上大殿。
“郡主怎么來了?”
殿中眾人議論紛紛。
和李正一一樣,都是疑惑臉。
這里,可不是武則天的寢殿,而是文思殿的正殿,且為上朝時間!
作為沒有官職在身的女子,按常理來說,無召不得入,這是起碼的常識……可這武傳寧郡主,不僅進(jìn)了殿,還泰然自若?
但礙于郡主身份,且武則天都沒說什么,眾人也不敢妄議。
“傳寧給姑祖母請安!”
武傳寧不緊不慢,走到李正一身旁停下,向武則天行禮問安。
“傳寧,你來此,有何事?”
武則天的語氣,又溫柔了許多。
“回姑祖母,傳寧聽聞,有人公然在朝堂之上,誣陷李郎君,故而前來,稟明事情緣由……”
說話時,郡主側(cè)過頭,沖李正一淺淺一笑。
至于這笑,到底為何意。
李正一沒看懂……
但是,武傳寧的出現(xiàn),不在李正一的預(yù)想和計劃之中。
“郡主,您此話何意?”
薛中書有些按捺不住,直言相問。
武傳寧沒有理睬他。
甚至,都沒有看他一眼。
而是直接對武則天說道:
“姑祖母,昨日李郎君打薛正諫大夫,原是想替臣女出氣!”
這句話,好似一個晴天霹靂。
李正一全身都震悚起來。
能看出,薛中書亦是目瞪口呆。
“郡主,你可知,你在說什么?”
李正一湊近郡主,悄聲耳語道。
“我當(dāng)然知道!”
武傳寧的眼神,一如既往的堅定。
“傳寧,薛曜做什么了?”
武則天追問道。
“家父壽宴后,薛正諫大夫醉酒,亂了心性,意欲輕薄臣女,本是無心之失,卻恰巧被李郎君撞見……所以,想來昨日李郎君他,只是想替臣女出氣而已,還請姑祖母寬恕,免其杖責(zé)和流刑!”
不得不說,武傳寧“睜眼說瞎話”的能力,也不賴。
“難怪……這小子,始終不肯說出他打人的原因,原來是為自己心愛之人保守秘密,還真是個赤誠的孩子!”
武則正一副“恍然大悟”的樣子。
心愛之人?
保守秘密?
這些,根本就是子虛烏有……
到這兒,李正一算是看明白了。
沒猜錯的話,這是武則天和武傳寧郡主,聯(lián)手演的一出戲,目的就是想讓李正一承郡主的情,然后心甘情愿的娶郡主。
可為何,郡主非他不可呢?
而一旁的薛曜,被郡主的話,嚇得不輕,病都嚇好了,騰地一下從擔(dān)架上坐了起來,撲通一聲跪下,用極其顫抖的聲音說道:
“郡主……微臣何時輕薄過您?”
“本郡主方才說過,當(dāng)時你喝醉了,記不得此事,也很正常,更何況,本郡主并未怪罪于你,只是,今日我若不來向姑祖母稟明緣由,李郎君怕是要蒙受大冤了!”
武傳寧回答得振振有詞。
從薛曜的驚訝表情來看,他并不曾輕薄過郡主,而且,就算他風(fēng)流成性,怕也是不敢輕易招惹……武傳寧這樣的帶刺玫瑰吧?
“陛下,犬子就算行為無狀,亦不敢輕薄郡主……萬望陛下明察!”
薛中書也跪地叩首道。
“那薛中書,您的意思是,本郡主在這大殿之上,故意說謊了?”
武傳寧問得理直氣壯。
“老臣……不敢!”
薛中書只能如此回答。
“薛曜聽旨!”
武則天厲聲道。
“微臣……在!”
薛曜的聲音里有幾分忐忑。
“輕薄郡主,本乃死罪!可傳寧既已言明,不計較你的酒后過失,那便只罰你三月俸祿,小懲大誡……朕看你這傷,也好了許多,便在家好好思過,這一月,就不必來上朝了!”
聽罷,薛曜不得不領(lǐng)旨謝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