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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(fēng)雪長安道

第十卷:攬月236

風(fēng)雪長安道 舒涓 4261 2024-03-15 19:28:47

  這些人的加入讓魔界士氣大振,雙方協(xié)同作戰(zhàn),直殺得兩國的軍隊丟盔棄甲,一敗涂地。

  一個面前堆滿了酒壺,雙手比大家閨秀還要白嫩三分的錦衣公子瞪著已有醉意的眼,神秘地對同桌的人道:“戰(zhàn)場上的事離咱太遠(yuǎn)了,咱管不著也就不去操那份閑心??裳矍暗氖略鄄荒懿魂P(guān)心,是不是?你們還不知道吧,宮里已經(jīng)鬧翻天了!皇太后最喜歡的那對龍鳳佩被人偷了!她老人家把宮中的嬪妃集中在一起,不找到玉佩誰也不能離開。聽我母親說,最近這幾日只有林翩翩到過鳳藻宮,皇太后懷疑是她偷了玉佩。這件事在腌臜事比我的頭發(fā)還多的后宮實屬平常,可我聽母親的口氣,好像這中間還藏著隱秘。各位怎么看?”

  “你找死?。〈笸V眾之下竟然直呼皇太妃的名諱!”

  “狗屁的皇太妃!林翩翩已經(jīng)被褫奪封號,貶為庶人了?!?p>  “怎么可能!太上皇那么寵愛她,怎么舍得將她廢了!”

  “兄弟,今時不同往日。太上皇已沒心思管他人死活了?!?p>  莫待的心突突亂跳,扔了塊碎銀給店伙計,出了酒樓就直撲鳳藻宮。慕無雙送蕭露蕊入宮侍寢圖的那天,同時送來了上官媃清洗后宮的計劃,她要殺掉礙眼的妃嬪和已成年的皇子。他當(dāng)即便動用了緊急聯(lián)絡(luò),讓秋蔓以最快的速度安排林翩翩離宮。只過了半天時間,秋蔓便傳來消息,說諸事順?biāo)?,林翩翩的出宮之路已妥當(dāng)。怎么現(xiàn)在她還在宮中?但愿那錦衣公子是酒后胡言……他不愿再想下去,只加快了前進(jìn)的速度。很快,巍峨的皇城便清晰可見。他略微想了一想,朝忘憂宮而去。

  月色如銀,夜涼如水。星星掛在藍(lán)絲絨的天幕上,一閃一閃的像是晨光中的露珠。微風(fēng)徐徐,吹在臉上有春風(fēng)的溫柔,也有秋風(fēng)的涼爽,格外舒適。

  莫待想起很多年前,也是這樣的季節(jié),也是這樣的夜晚,他與林翩翩守一壺清茶,對坐梅林間,觀云賞月,聽蟲聲悠長,看螢火蟲飛舞。后來,林翩翩費了很大勁抓了一只螢火蟲送到他面前,深情款款地道,若有一天公子迷路了,我就變成螢火蟲,為你指明回家的路。她羞澀地笑著,天真爛漫又熱烈真摯的模樣叫他大為感動。他說,我不要你變成螢火蟲,我要你好好活著。等到咱們七老八十時,再陪著孫子孫女一起捉螢火蟲……凄厲的叫聲打斷了莫待的回憶,他朝下看去,忘憂宮已近在眼前。憑著對聲音的判斷,他準(zhǔn)確地落腳天香苑中。

  天香苑沒有花,也沒有花香,只有一株株落光葉子的梅樹像掉光了頭發(fā)的老人,在等待死神降臨。沒有掌燈,園中的光線十分明亮,大概是月亮想營造出一座沒有黑暗,沒有陰私的花園,便毫不吝嗇地用自己的光照亮了每一個角落。

  目光一寸寸掃過園中的樹木,沒發(fā)現(xiàn)可疑之處。一股血腥味從身后飄來,伴隨著衣袂帶起的風(fēng)聲和殺氣?!扒绱ǎ俊蹦穆曇羝鹆俗兓?,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冷淡。

  風(fēng)聲止,殺氣消失。“你是誰?”晴川釵環(huán)散亂,渾身是血,斷了的左手只做了簡單的包扎,還在不斷滲血。她打量著面前陌生的面容,剛放下的劍又提了起來:“報上名來!”

  “是我,十三?!蹦胰ッ婢?,伸手在已呆若木雞的晴川面前晃了晃,讓她回神。他替晴川止血上藥,又喂她吃下一粒養(yǎng)心護(hù)體的藥丸。“是蕭堯的人傷了你?”

  “公子!”晴川掩面慟哭,“公子,既然你還活著,為什么現(xiàn)在才來?”

  “對不起,我有事絆住了。你家姑娘呢?她在哪?”

  “姑娘……姑娘已經(jīng)不行了!我?guī)闳ヒ娝?。?p>  心被人狠狠捏了一把,莫待眼前一黑:“先前秋蔓不是已經(jīng)安排你們離開了么?為什么沒走?還有,我讓顏槐玉帶進(jìn)宮中的月衛(wèi)去哪兒了?有他們保護(hù),誰傷得了你們分毫?”

  “不是我們不想走。那天,月衛(wèi)已經(jīng)護(hù)著姑娘離開了忘憂宮,哪知上官媃突然派人封鎖了所有出宮的路。姑娘擔(dān)心對方人多勢眾,硬碰硬會傷了月衛(wèi)的性命,便借故將他們遣去了別處,并說是你的命令,然后帶著我原路返回了?!?p>  “這傻姑娘!就皇宮侍衛(wèi)那點拳腳,也配做月衛(wèi)的對手?他們都是我精挑細(xì)選,專門為保護(hù)她才潛伏在宮里的?!?p>  “姑娘哪知道這些啊?她就一門心思想著,要怎樣保護(hù)那些人。她說,月衛(wèi)愿意舍命相救,她也就不能讓他們白白送死。她還說,培養(yǎng)一個月衛(wèi)太難了,不值得為了她犧牲?!?p>  莫待不知道該怪林翩翩過于善良,還是怪自己思慮不周:“都是我的錯,我顧慮太多了!我早該告訴她我的身份。告訴我,是誰傷了你?”

  “是上官媃的人。為查找丟失的龍鳳佩,上官媃翻遍了各宮一無所獲,便將怨氣撒到了姑娘身上。她遣散了忘憂宮的人,毀了姑娘的臉,不但每日派太監(jiān)羞辱姑娘,還灌了她慢性毒藥。姑娘為了保全我,不讓我反抗。半個時辰前,那幫畜生又來了!我忍無可忍,跟他們打起來了。他們折斷了我的手,說明晚再來!”

  “作死的東西!”莫待一聲輕喝,園中梅樹便齊腰折斷了一大片。見晴川嚇得臉色發(fā)白,忙壓下渾身戾氣,溫和地道:“那之后月衛(wèi)回來過么?”

  “沒有。姑娘借你的口給他們下了死命令,不見謝輕晗入城,不得入宮見她?,F(xiàn)在他們一部分人在監(jiān)視宮中各處的動靜,一部分人在監(jiān)視各大臣的去向。姑娘說這個時候不能讓別有居心的人制造混亂,引起百姓的恐慌,造成不必要的傷損,給謝輕晗添麻煩。”

  “難為她想得這般周全!”莫待恨自己沒有逆轉(zhuǎn)時光的能力,眼睛已染了紅,“是我疏忽了!當(dāng)日該安排兩名暗衛(wèi)在她身邊,一旦形勢不妙直接將她和你強(qiáng)行帶離霓凰城?!?p>  說話間,兩人來到天香苑的中心,那里有一株曲干虬枝的梅樹。林翩翩背靠樹干,緊閉雙眼,已氣喘不勻。昔日美麗的臉龐布滿了一道道褐色的傷疤,像蚯蚓鉆進(jìn)地面后留下的痕跡,縱橫交錯,分外刺眼。俗不可耐的衣裙胡亂系著,露出的大半個胸脯上滿是泥土與枯葉的碎片。一根木釘釘穿了她的手掌,尖頭上滿是鮮血與皮肉的碎渣,場面相當(dāng)血腥。

  莫待顫抖的手輕輕落下,替她拭去唇上的血跡:“翩翩……”

  “誰?”林翩翩嬌軀一震,猛地睜開眼。她難以置信地盯了莫待半晌,展顏笑了:“我就說嘛,你不會死的,不會的!”

  莫待含淚道:“我知道你在等我,所以不敢死。我回來了,哪兒也不去了。”

  “難為公子還記得當(dāng)日對翩翩的承諾。”林翩翩笑得舒心,“如此,足夠!”

  “不夠!遠(yuǎn)遠(yuǎn)不夠!”莫待脫下外衫裹住她,流下淚來?!拔仪纺闾嗔?!”

  “欠我,才不會忘了我,這樣挺好。公子,我打探的那些消息對你有用么?”

  “非常有用!尤其是有關(guān)十二龍衛(wèi)的消息,來得太及時了!不但救了謝輕晗,也救了魔界,更救了千千萬萬的百姓!我替他們謝謝你!”

  “不止如此哦!”林翩翩的臉龐上浮起一抹天真的得意,“寧王妃在子母劍上涂抹了百日穿心銷魂散,雖然那東西無色無味,可直覺告訴我,她就是下了這種毒。所以第二日我便特意給蕭堯熬了一碗濃濃的人參湯。銷魂散最怕遇上大補(bǔ)之藥,特別是人參,簡直就是閻王提前簽發(fā)的催命符。嘿嘿嘿……我是不是很聰明?”

  “我的翩翩是這世上最聰明美麗的女孩!”莫待取出木釘,一邊用靈力替林翩翩續(xù)命一邊用生命水替她解毒?!拔?guī)汶x開這里。咱們找一處世外桃源,開幾塊荒地種菜,建幾間木屋為家,過與世無爭的日子,好不好?”

  “不管在哪里,有公子在的地方就是家,就是世外桃源?!绷拄骠婷嗣哪?,又摸了摸自己的臉,眼神中竟有了雀躍之色,“以色侍人,終究躲不過色衰愛弛。我現(xiàn)在這模樣,怕是只有公子不會嫌棄了。公子,翩翩以后可就賴上你了。”

  “我不怕你賴,就怕你不賴。今生今世,我都會陪著你,照顧你,就像從前那樣。”莫待握著林翩翩的手腕,感受她越來越微弱的脈搏,內(nèi)心已出離了憤怒,卻依然溫言軟語?!暗饶愕膫昧?,我就帶你去見娘親,你可愿意?我經(jīng)常跟娘親說起你,她很喜歡你!”

  “我愿意!”林翩翩喜出望外,兩頰泛起一片艷如桃花的紅潮。“真好呢!公子的娘親必然慈祥寬厚,定不會嫌棄翩翩這殘破之軀?!?p>  “你冰清玉潔,善良勇敢,哪來的嫌棄?倒是我這江湖浪人,野蠻粗俗不解風(fēng)情,還望翩翩姑娘別嫌棄才好?!?p>  “公子還是那么會逗我開心?!?p>  “只有你開心了我才會開心?!蹦p撫著林翩翩的臉頰,額頭抵著她的額頭,將一句不含情愫的話說得柔情蜜意,蕩氣回腸,“因為你是我以真心供奉的人?。 ?p>  “我知道的!我知道公子是真心待我?!绷拄骠娑抖端魉鞯貜男渲腥〕雒坊ㄈ缫忖O,放到莫待手中,“能親手將它交還公子,翩翩很開心!”

  “這是我當(dāng)日送你的生日禮物,為何要還我?你不喜歡了?”

  “怎么會不喜歡?翩翩無福,以后不能長伴公子左右,就讓它替我陪著公子吧!”緩了口氣,林翩翩又說,“公子,不要再浪費靈力了,我不行了!你快走吧,別讓人看見你在這里。上官媃本來就想扣我一個魔界細(xì)作的罪名,不能在這個時候讓她抓住了把柄?!?p>  “已經(jīng)沒關(guān)系了。謝輕晗的先頭部隊最遲明天傍晚就抵達(dá)霓凰城?!?p>  “當(dāng)真?”林翩翩笑得見牙不見眼,“昭陽國的百姓有救了!公子,你的心血和努力沒有白費!”

  “是我們的心血,我們的努力——你的,我的,我們的!”莫待一手?jǐn)埩拄骠嬖趹?,一手牽著晴川,縱身翻出宮墻,一路朝郊外奔馳。

  “我們的,我們的……”林翩翩反反復(fù)復(fù)念著,眼中淚光閃爍。“雖然翩翩不能陪公子策馬揚鞭,快意江湖,但能與公子相知一場,翩翩此生已了無遺憾!”

  “可是我有!我還有秘密沒有告訴你。”莫待的淚大滴大滴地滴落在林翩翩臉上,聲音哽咽而嘶啞,“等回到家,我溫一壺青梅瘦,做幾道你愛吃的小菜,焚一爐你喜歡的香,咱倆就著月光,坐在梅林慢慢聊?!?p>  “既是秘密,就不要輕易出口,風(fēng)也有耳朵。”林翩翩輕嘆,“我從未奢望知道公子的全部,只想一生一世陪在公子身邊,做個端茶送水的人。如今,我就只想帶著對公子的這份心意死去。除此之外,不作他想?!贝⑵毯?,又問,“顧長風(fēng)是月影?”

  “是的。他也在等你回去。他在莉香居給你留了房間,門口種著綠梅?!?p>  “多謝他還記得我,多謝他還記得當(dāng)年一起玩耍的情誼。有他陪在公子身邊,翩翩終于可以放心地走了!公子,好好活著,好好替我看一看這世間的風(fēng)景,好嗎?”

  “長風(fēng)是長風(fēng),你是你。你與他都是我這一生最……”忽而肩膀一沉,林翩翩的頭歪向一邊。低頭一看,只見她嘴角噙笑,斷了呼吸,一雙含羞帶嬌的大眼睛滿含歡喜。大概,她很為自己能死在莫待懷里高興吧!“你與他都是我這一生最在乎的人。安心睡吧,我會帶你回家?!蹦^續(xù)前行,最后落腳在一處林密草長的隱秘處。

  有聲音入耳,那是年少時的林翩翩站在那株最好看的梅樹下,揮舞著一大把開得正好的梅花,跳著笑著叫道:“公子,我終于等到你了!”又見那日雨中,她撐著一把油紙傘,一襲紅裳珊珊而來:“公子,月影說你心情不好,不如我陪你散散心……”

  淚水滾落,眼前的雨霧散去,春日盛景里的少女在他的呼喚聲中回頭,明媚的笑容賽過所有春花……莫待面目扭曲,狠狠扇了自己兩個耳光。他輕輕合上林翩翩的眼,喃喃道:“替我指路的螢火蟲終究還是撇下我,飛走了!”

  “姑娘……”晴川哭倒在地,幾近昏厥。

  “看好翩翩,在這里等我回來。”撂下這句話莫待就不見了。他以比出宮時更快的速度前行,不過半袋煙的功夫就到了鳳藻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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