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中堂道：“我不贊同秋姑娘的說法。雖說事出有因，也確實是情有可原，可規(guī)矩就是規(guī)矩，不容破壞和挑戰(zhàn)。如果來摘星的人都以自己的立場去傷人殺人，那豈不亂套了？還要規(guī)矩何用？莫待萬萬留不得，應該以他為例，以儆效尤?！?p>　　白婉姝自執(zhí)掌仙鶴門以來，大小活動她幾乎都參加，卻從不發(fā)言。這會，她正陪著夏天說話，完全沒聽見旁人在討論什么。

　　秋嫣然張嘴就要反駁。這一次，秋漸離的手比她的嘴快，點了啞穴叫她說不出話來，氣得她直踢椅子。她轉頭看向柳宸鋒，卻見柳宸鋒正專心聽石中堂說話，根本沒注意她這里的情況。她想向端木羽輝求助，又想著人家不好插手兄妹間的事，不能讓別人為難，只得作罷。

　　憶安道：“石掌門所言甚是。仙界定的規(guī)矩不許任何人僭越！諸位放心，接下來的靈器擇主比試中，違規(guī)者都不會再出現(xiàn)。大家稍作休息，之后將進行最后的篩選，切勿走遠?！?p>　　莫待等在臺下，等著看謝輕云、顧長風和夜月燦最后花落誰家。曲玲瓏沒參加比賽，純粹就是看熱鬧的。他用扇子抬起莫待的手，贊道：“好手段！居然一點血都沒濺上。當真不簡單！”頓了頓又問，“你師出何門？”

　　謝輕云和夜月燦對這個問題也十分感興趣，都齊刷刷地盯著莫待，看他如何作答。莫待想了好半天，才說：“無門無派，自學而成。本來想拜仙門，現(xiàn)在沒戲了?！?p>　　夜月燦哼哼兩聲：“鬼才信！無門無派？無門無派能有這么好的功夫？那你絕對是天才！”

　　莫待慢吞吞地道：“天才不敢當，充其量算鬼才，專門騙你這種大頭鬼。”

　　眾人深諳江湖規(guī)矩，都不再深究。曲玲瓏問：“能將靈犀借我開開眼么？”

　　“當然?！蹦贸鲮`犀?！安贿^就是比尋常匕首趁手些，沒有傳說中的那么神奇?！?p>　　那匕首大約五寸長，刃薄，色如琥珀，溫潤亮澤，輕巧靈便，看著并不十分鋒利。若不看兩端，很容易被當成塊古玉。曲玲瓏隨手耍了幾下，確實沒發(fā)現(xiàn)有何特別之處：“你用過么？好用么？”

　　莫待思忖片刻，很認真地道：“用它殺過魚。去魚鱗還挺好使，幾下就弄干凈了?！?p>　　包括顧長風在內的聽話者，都是要吐血的心情。世人皆知，靈犀乃四大靈器之一，盡管不是最厲害的，那也是無上至寶。

　　夜月燦道：“你成天呆頭呆腦的，是不知道靈犀的來歷么？”

　　莫待一臉無辜：“知不知道都不妨礙我拿它殺魚去鱗??！”

　　旁邊有人聽不下去了，開始說靈犀的來歷：“相傳千萬年前，四位法力通天的神仙將各自最鐘愛的靈器靈犀，淚痕，轉魄，斷魂贈給了有緣人，希望他們懲惡揚善，除暴安良。滄海桑田，萬物變遷，又過了千年之久，四大靈器散落各處，有了新的歸宿。有人說，靈犀為仙界所得，供在琳瑯齋。轉魄和斷魂流落人間，至今下落不明。而淚痕則為妖界所獲，從未在人前現(xiàn)身。誰能想到，竟在這里看見了靈犀?！?p>　　有人問：“都說靈犀收在琳瑯齋，怎么會在他手里？”

　　有人答：“這誰能知道？也許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?！?p>　　有人道：“這下有好戲看了。仙界的人又要心癢了?！?p>　　謝輕云心想：如此寶貝的東西，竟然用來殺魚去鱗。假如靈犀有靈，估計得哭得驚天地泣鬼神，方能將這憋屈抒發(fā)干凈了。

　　有那素不相識的也想見識靈犀，礙于關系疏淡又不好明說，只時不時朝這邊看來。莫待看在眼里，等曲玲瓏玩得差不多了，取過來主動送到想看的人面前，隨別人賞玩，打心底就沒覺得遞出去的是件寶物。

　　夜月燦道：“我現(xiàn)在相信他會用靈犀殺魚了。”

　　謝輕云道：“說不定以后還會拿來殺雞殺鴨。”

　　莫待道：“不會，我不愛吃雞鴨，我喜歡魚?！?p>　　曲玲瓏用扇子遮住笑得合不攏的嘴道：“我喜歡你?！?p>　　見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，顧長風忙轉到莫待身后，與他背靠背而立。莫待反手將他拉到前面，用下巴指了指雪凌寒和幾位仙界掌門人：“有神仙在，誰敢動歪心眼？”想起自己剛擺了雪凌寒一道，又想：是不是神仙入了凡塵，就有點呆？胡思亂想了一陣，他依著近旁的一株老樹，望著飄來飄去的白云進入了神游的狀態(tài)。

　　秋嫣然和端木羽輝結伴而來，圍觀靈犀的人自動散開，讓出一條道來。顧長風輕輕喚了兩聲“公子”，才將莫待走空的魂喚回。莫待不認為會有姑娘來找他敘話，只看了兩人一眼就繼續(xù)觀天，直到端木羽輝笑著打了招呼，他才回神問安。

　　端木羽輝笑道：“你我年紀相仿，就別叫我掌門了，直呼其名就很好?！?p>　　秋嫣然忙道：“我也是。你叫我嫣然就行，咱們免了那些俗套的稱呼。”

　　莫待端端正正地回話：“豈敢。端木掌門俠肝義膽，皎如白璧，頗有老掌門當年的風范，莫待豈敢造次。秋姑娘亦豪爽正直，古道熱腸……”

　　秋嫣然不客氣地道：“別說這些場面話了，聽得肉麻死了！原以為你是個爽快人，怎么也這般迂腐？規(guī)矩一套一套的。早知如此，我就不來找你了。沒勁！”

　　端木羽輝沒有替莫待解圍，只含笑不語。被這樣當眾搶白一番，換作旁人多半會面紅耳赤下不來臺，他在等莫待的反應。

　　莫待不氣不惱，沒有絲毫不悅，笑著道：“你批評得對，是我狹隘了，小瞧了兩位的胸懷。”他將謝輕云等人做了介紹，又說，“他們都是我的朋友，可姓名相稱?！?p>　　秋嫣然笑了：“這才對嘛！我想瞧瞧靈犀，方便么？”見靈犀是從人群中傳過來的，甚是驚異?！皝y糟糟的這么多人，你不怕被拿走了？”

　　“這東西原本就不是我的，不過湊巧被我得了而已。如果誰想用它行俠仗義，最大限度地發(fā)揮它的作用，拿去就是，不然留在我這里也是暴殄天物。

　　秋嫣然驚訝了：“你……你說的可是真心話？”

　　夜月燦忙將靈犀殺魚的事講了：“估計靈犀現(xiàn)在正哭呢，哭自己遇人不淑。”

　　秋嫣然拊掌大笑：“我中意你這性格，比我還要想得開。你這朋友我交定了！”

　　端木羽輝也暗自稱奇。都說看一個人的品性就看他對待陌生人和弱者的態(tài)度。先不說他膽識過人，熱血心腸，單單只看他武藝超群卻不恃才傲物，克己復禮卻又能隨機應變，身懷白璧卻懂得輕財敬士就值得。“莫兄磊落，羽輝敬佩。他日若行程方便，還請移駕寒舍，小酌敘情。羽輝掃榻以待！”

　　秋嫣然捂嘴笑道：“瞧瞧，這掌門就是掌門！說句請客的詞都這么的與眾不同。換成是我，就直接一句：記得有時間來千機閣玩?！币娏蜂h朝這邊看來，忙說，“我先走了，一定要來找我??！”

　　莫待應下，看端木羽輝跟在她身后離去。

　　夜月燦茫然：“秋家小姐在怕誰？為啥慌慌張張的？”

　　謝輕云道：“你不是昭陽國的人，不知道原因也正常。這千機閣和名劍山莊的開山祖師是一對刎頸之交。兩人互相扶持，一起打拼，將秋家和柳家經(jīng)營成了名門望族。兩家的兒孫也都爭氣，個個都是獨當一面的人才，延續(xù)著祖輩的無限榮光。到了這一輩，他們更是親上加親，為柳宸鋒和秋嫣然定下了白首之約，結成了兒女親家。柳宸鋒和秋漸離兄妹是在一處長大的，三人好得秤不離砣，不分彼此。自從有了婚約，反倒別扭了，秋嫣然看見柳宸鋒就躲，好像很不樂意見他似的。后來，這件事在江湖上傳開了，不少人說秋嫣然心悅他人，不愿意嫁入名劍山莊?！?p>　　夜月燦笑道：“這些人一點不懂女兒家的心思，凈胡說八道！那秋家小姐不是不愿意見柳宸鋒，是見了心上人害羞呢！”

　　剛聊完這一段，憶安便招呼眾人排隊聽訓，準備最后的比試：“各位，我們借助仙界的靈力球模擬了各門各派的環(huán)境，將刻有其祥紋的各類飾物置于隱秘處。進入靈力球后，你們自行選擇想要加入的門派，想辦法找到飾物，以實力獲取。飾物有等級之分，等級越高獲取的難度越大，積分也就越多。這些飾物被施了仙法，它們會根據(jù)你們的氣息，功力，屬性……選擇想要跟隨的主人。這是一個雙向選擇，人擇物，物也擇人，得看雙方是否有緣。每件飾物有且只有一個，若不巧多人看中了同一個，那就各憑本事，搶到手算贏。但不許殺戮！一個時辰為限，超時落選。可有異議？”見沒人說話，又說，“各仙門密切關注著你們的一舉一動，大家好好表現(xiàn)，爭取掙個好前程！”

　　謝輕云和夜月燦隨著眾人先走，顧長風走在最后面，心不在焉。

　　“長風……”莫待柔聲喚道，“你不必掛念我。從前，你常說想去名劍山莊見識天下名劍?，F(xiàn)在機會來了，切莫因為我而放棄。你要努力實現(xiàn)自己的心愿，別再事事以我為念，好么？”或許是因為太陽的緣故，他一向冷淡的話語有了溫度。

　　顧長風定定地看著他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，轉身走了。

　　莫待目送他遠去，目光黯然。他靠著老樹靜思養(yǎng)神，消磨時光，不知不覺竟睡著了。睡夢中，他看見少年時的顧長風臉上沾染了煙塵，正在灶間切肉剔骨，做菜熬湯……

　　等在外面的人有的是落選者，有的純屬是看熱鬧，有的是陪考的親朋，有的是隨侍的家仆。他們三三兩兩，成群結隊，聊著這場盛事，猜想誰能奪冠，竟比當事人還要興奮。不遠處，一名神情慵倦，氣宇不凡的中年男子抱著劍，和莫待一樣不理身邊的吵鬧，借著樹的陰涼獨自曬太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