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知道莫待有所算計,燕雙飛便不可能輕易上當。他想弄清楚莫待的目的,做到知己知彼,奈何他從對方的表情看不出蛛絲馬跡,只得提醒自己莫貪心,小心提防:“靈犀雖好對死人卻沒用。跟它比起來,還是我的命更珍貴。咱們還是按照規(guī)矩比試就好?!?p> 得到這樣的答復,莫待毫不意外:“能抗拒靈犀的誘惑,閣下定力過人。”
“莫公子謬贊。不是我定力好,而是我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:誘惑越大,風險越高。我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贏你,為何要拿命冒險?我來摘星是為了加入仙門,修養(yǎng)身心,除魔衛(wèi)道,并不是為了寶物,更不想因此而傷害誰。莫公子若想玩刺激的,還請另覓高人?!?p> “如此,我也不好勉強。”莫待揣好靈犀,將笛穗伸到燕雙飛面前,“你見過這個么?”
燕雙飛瞳孔微縮:“莫公子的東西我如何識得?”
莫待白皙的手指摸著笛穗燒焦的邊緣,溫柔又深情:“這是我妹妹給我做的??墒?,她死了,死得很慘。她的臉被燒焦了,眼睛被人挖了,身子也破破爛爛的。你說什么人那么歹毒,居然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下毒手?”
“世道艱難,人命不如草芥,活著的人更是不易。莫公子節(jié)哀!”燕雙飛邊說邊擺好架勢,“該說的都已說完,繼續(xù)吧。”
莫待不再說話,出手就是奇特怪異的招式,完全不是剛才的路子。他招招不離燕雙飛的面部,招招致命。不到十招,燕雙飛就被逼得手忙腳亂。
曲玲瓏得意地道:“我沒說錯吧!燕雙飛不是對手?!?p> 謝輕云道:“我知道他功夫不弱,卻沒想到這么好?!?p> 夜月燦道:“估計我在他手下也就能走個二三十招?!?p> 顧長風心想:燕雙飛極有可能是殺害吳憂和小蝶的兇手,不然公子斷不會如此。他見莫待突然改變了進攻方向,已繞到燕雙飛的背后,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。
莫待五指如鉤,殺氣騰騰地抓向燕雙飛的背心。燕雙飛應變不及,躲無可躲,忙運氣護住背部。只聽得嘶嘶兩聲,后背的衣服被撕去大片,露出他古銅色的肌肉。衣服一破,紋在背中間的那條騰云駕霧,呼之欲出,尾部有著“十二”字樣的金龍便清晰可見。
蘇舜卿猛地變了臉:蠢貨!成事不足敗事有余!
燕雙飛摸了摸后背,眼神頓時變得兇狠如狼。
莫待的樣子反而比剛才平和了:“不好意思,下手重了些?!彼僖淮螌⒌阉肷斓窖嚯p飛面前,問道,“你當真不記得了?你是不記得這個笛穗,還是不記得被你奪了命的人?”
“我不認識這笛穗,更不認識它的主人,莫公子恐怕找錯人了?!?p> “有沒有錯,你心知肚明。我只問你一句,為什么要那么狠毒?”
燕雙飛怒道:“我說了我沒有殺他們!你為何還要死纏爛打,污蔑我?”
“我只說死者是我妹妹,有說過還有別人么?你這個‘他們’該怎么理解?”莫待垂在身側(cè)的手動了動。
“情急之下,口誤而已。莫公子何必揪著不放?”燕雙飛定定神,不慌不忙地道,“說起殺人,你問問在座的江湖前輩和江湖同道,為了自保誰沒殺過人?這不是我們的本心,我們也是被逼無奈了才會出手保命,畢竟得活下去不是?”
“有金龍護體的人就是不一樣,聰明,會找擋箭牌?!蹦曛种福吡θ讨徽袑Ψ綌烂臎_動?!氨H约捍_實沒錯,可如果為了保全自己而濫殺無辜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更何況你的生命沒受到任何威脅,又何來自保一說?看來,想讓你乖乖認罪已是不可能。也好,你要是幡然悔悟了,我反倒不好意思下狠手了。這樣吧,我給你三招的時間。三招之內(nèi),你若認罪,我可以給你個痛快。如若不然,就別怪我下手無情?!?p> 燕雙飛呵呵笑道:“三招?你未免太狂妄了!”
莫待笑得邪氣:“這就狂妄了?那不如兩招?!?p> “豈有此理!敢羞辱我,就以命賠罪吧!”燕雙飛改變路數(shù),使出看家本領(lǐng)不遺余力地朝莫待招呼。然而,只用了一招,他的心情就發(fā)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從自信滿滿到難以置信再到無比恐慌,實力的碾壓讓他不得不承認:就是再苦練二十年,他也不是莫待的對手。認栽么?不行!蘇舜卿在。死扛么?扛什么扛?命沒了一切都是扯淡!扛是死,不扛或許還能尋得生機。有雪凌寒在,他不會眼睜睜看我被殺?!拔艺J輸!”
莫待立刻收手,動作干凈利索得令人驚嘆:“為何縱火?又為何虐殺?”
燕雙飛回答得也干脆:“縱火是因為需要清除,殺人自然是為了滅口?!?p> “你撒謊。那么大的火,他們已難逃一死,你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。”
對上莫待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,燕雙飛失去了繼續(xù)欺瞞下去的勇氣,只得硬著頭皮道:“我不喜歡他們看我的目光!一群低等賤民竟敢那樣看我,好像我是卑污齷齪,容貌丑陋的怪物!著實令我不爽!”他嘴角抽動,像是被侮辱了在生氣,更像是想到死者的慘狀而興奮得難以自抑?!白蛲淼氖伦龅酶蓛?,現(xiàn)場沒留一個活口。你憑什么判定是我?”
“雖然你沒有想起這個笛穗的主人是誰,可你看它的眼神有異,分明是見過的。你與小蝶身份地位過分懸殊,除了兩種情況,你們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交集。一是小蝶賣花時你們遇見過,可那個時候小蝶從不帶與花無關(guān)的東西在身上;二是你去過窩棚區(qū),你在那里見到過這穗子。那樣的地方,你這樣的人,要怎樣才能湊到一起?”
“閣下心細如發(fā),佩服!”燕雙飛毫不做作地夸了一句?!叭耸俏覛⒌模且彩撬麄兙逃勺匀?。你我沒有舊怨,又何必結(jié)仇?”
“沒有舊怨,卻有新仇。你想怎么死?”
“依著摘星的規(guī)矩,只要我認輸你就不能殺我。我要是死了,不光你要受罰,凌寒公子也要受牽連。
憶安暗暗罵道:混賬東西!你倒算得精!居然拖我?guī)煾赶滤?p> 莫待瞇了瞇眼:“那照你這說法,我是不能、也不敢殺你了?”
雪凌寒身體微動到了臺上,與莫待對面而立:“莫公子,私人恩怨留到以后再說。你走到現(xiàn)在實屬不易,切莫因一時之氣前功盡棄?!?p> “他必須死!”莫待的眼角飛起一抹冷厲,眼里都是痛?!澳憧芍蛞沟拇蠡饘⒏C棚區(qū)燒得片瓦不留,無人幸免。更可恨的是他不但殺了小蝶,還挖了她的眼睛!如此惡行你要我如何原諒?”
窩棚區(qū)失火,雪凌寒也有所耳聞,只是沒想到如此悲慘。他正尋思如何調(diào)解這件事,莫待已閃電般地繞過他,到了燕雙飛面前。燕雙飛驚呼:“我奉皇命行事,你不能殺……”一句話沒說完,他的腦袋和身子已分了家。
莫待側(cè)身避開飛濺的鮮血,神色淡然:“守不住秘密的人,只有死路一條。”
眾人都愣住了:一個江湖新秀,要在一位上仙的眼皮子底下殺人,簡直是異想天開!他是怎么做到的?是他的實力已超越上仙,還是雪凌寒故意讓他得手?
謝輕云暗道:以感情為鉺引雪凌寒分心,再趁機殺了燕雙飛。高?。≈皇沁@一來,你也就失去摘星的資格了。
雪凌寒在莫待剛動作時就意識到上當了。他若阻攔,燕雙飛最多重傷致殘,不可能頃刻間就身首異處??蓚}促間出手,他很難把握分寸,傷到莫待也是有可能的。他不愿為了一個窮兇極惡之徒傷莫待,哪怕有一星半點的可能性,他也不愿冒險?!澳愎室庹f那些話給我聽?”
“我只是向你陳述事實?!蹦龑㈩^顱扔到蘇舜卿面前,高聲道:“圣上厚德流光,至圣至明。燕雙飛這廝為了活命,竟敢混淆視聽,污蔑圣上,實在該死。莫某不才,為圣上除了這個敗類,替城主大人分了憂。不知可有獎賞?”
蘇舜卿氣得牙根發(fā)癢:江湖何時多了這么個奸狡的東西!有了這番說辭,我就不好追究雪凌寒的責任了。又見事成定局,已無力回天,倒不如順水推舟賣個人情,遂笑道:“當然有了。摘星大會結(jié)束后,蘇某會在府上設(shè)宴款待各位,還請莫公子賞臉?!?p> “多謝城主美意。莫某離家多日,著急回家探望娘親,怕是不能應邀。這份賞賜就先欠著,他日莫某有需要了再向城主討要?!蹦_下走去,與雪凌寒擦肩而過時用很低的聲音說了句“抱歉”。
雪凌寒又喜又憂,重新落座。
秋嫣然問:“按規(guī)矩,莫公子是不是出局了?”
憶安道:“是的。因為他殺了已經(jīng)認輸?shù)娜恕!?p> “他殺的是人么?那分明是個沒人性的畜生!”秋嫣然沖雪凌寒一抱拳,高聲道,“城外失火我也聽說了,事情的真相如何我不得而知。我想說的是,就因為人家小姑娘看了他幾眼,他覺得那眼神不合他的意,就殺人挖眼,簡直就是喪盡天良!換作是我,我才不會讓他死得那么痛快,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!如果你們因為這件事判莫公子犯規(guī),就失了公平,算是同流合污……”
秋漸離忙去捂她的嘴:“別說了!這不是在家里,可以由著你的性子胡來?!?p> 秋嫣然輕松掰開他的手,聲音更大了:“我怎么就胡來了?你說說,我哪里說錯了?不管人間還是仙界,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樣的。摘星本是為了選濟世良才,匡扶正義,襄助黎民。燕雙飛兇殘毒辣,半點慈悲心都沒有,不過就是武功好些。假如他不與莫公子一組,僥幸勝了旁人,難道仙門百家還要收他入室?真是笑話!”
秋漸離陪著笑道:“諸位,不好意思,不好意思!我這個妹妹從小被家里人寵壞了,向來沒規(guī)沒矩,說話也不知輕重。見諒,見諒!”
端木羽輝笑道:“嫣然口直心快,嫉惡如仇,倒是很合我的脾氣。況且她說得在理,閣主又何必賠不是?”
柳宸鋒以拳捂嘴,咳嗽兩聲:“秋姑娘看著是只小綿羊,其實那爪子都藏在美麗迷人的外表下呢!端木掌門可要當心點,別傷著了?!?p> 秋嫣然甩了對白眼球給他,卻不再說話了。
秋漸離暗中對柳宸鋒豎起大拇指,用唇語說:多謝,多謝。
柳宸鋒回道:客氣,客氣。
端木羽輝在一旁瞧著,將兩人的小動作看在眼里,又去看莫待。不知為何,她喜歡這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,喜歡他身上的安靜,還有那無人能接近的疏離。她一方面希望他摘得魁首,一方面希望他不要表現(xiàn)得那么出色。當聽見莫待已無緣摘星時,她竟然有點高興。這樣一來,她就有機會選他入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