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現(xiàn)在可能,還能回到過去,我一定會在院子里,不論窗前屋后都要栽上牡丹和秋子樹。那棵牡丹樹還在,與我同齡,有人給我家老爺子出兩千塊錢買,他沒賣;秋子樹早已沒了,卻滿滿都是快樂童年的回憶。
小時候記憶里的院子,怎么描述呢,雖然不像魯迅筆下的百草園,但花草樹木在春夏兩季也讓它生機勃勃。我一直在想為什么院子里種那么多花草樹木,想到現(xiàn)在能讓我最信服的答案就是,院子里的寒酸讓它們來掩蓋罷了吧。但就是這棵樹卻留下了無盡的懷念。
老秋子樹長的不粗,但筆直到頂,主干沒有節(jié)外生枝,樹冠挺大,形狀就像是放大了的棒棒糖。小時候經(jīng)常在樹下玩,一玩就能玩一天,不是拿個酒瓶底子對著太陽燒螞蟻(放大鏡的作用),就是用廢棄的輸液玻璃瓶和管子往螞蟻洞里打點滴,然后數(shù)從洞里出來的螞蟻,從來沒數(shù)清過,卻樂此不疲。
秋子樹下也是我練習(xí)丟窩的場地。用刀子在樹底下挖一個剛好能讓硬幣垂直進(jìn)去的洞,然后拿著自己攢下來的各種硬幣站在劃好的線上往里面丟,丟進(jìn)去的越準(zhǔn),技術(shù)就越高。等技術(shù)練好了,就到處找其他小伙伴比賽。輸了的,垂頭喪氣、罵罵咧咧的回家;贏了的,雙手捂著贏回來的硬幣,放在耳朵旁邊上下左右的搖著聽響聲?;丶业穆飞隙际亲笥彝葐伪闹厝サ?,儼然一個小土豪的樣子。我很少贏,老是埋怨秋子樹下練習(xí)場地不標(biāo)準(zhǔn),然后滿院子都是被我挖的窩,水平也不見長,也因此很少參加比賽,只當(dāng)觀眾。
年齡再大點,老秋子樹下是寫作業(yè)、背課文的好去處。高椅子當(dāng)桌子,小凳子上一坐就開始寫,速度的快慢決定著出去玩的時間長短。就是這棵樹,可是目睹了我學(xué)習(xí)的各種喜怒哀樂啊,給別人寫作業(yè)、模仿家長簽字、偷偷看小說,真怕有一天它會說話,把它知道一切全給鼓搗出來。
春、夏、秋、冬的老秋子樹,我最喜歡秋天的它。每年春天秋子樹開花的時候,老爺子從不去勻花,任其自然,能結(jié)多少果子就是多少。到了深秋,也就是臨近了八月十五,秋子就可以吃了。它就是個縮小版的蘋果,味道很香,而且也特別容易儲藏,越放越香。老秋子樹的果子,最遙遠(yuǎn)的記憶是老爺子會拿去賣貼補點家用,或者和別人換點其他水果回來給我們吃。它身上有好多凸起的傷疤,不知道的人以為是樹病了,其實不然。大部分是家里老五帶著我們幾個弟兄用石頭打的。老秋子樹高,也少有樹杈,不容易爬上去,摘不到果子就只能用石頭在樹底下打,打得準(zhǔn)就是果子掉下來,打不準(zhǔn),樹身上的傷痕累累就成了我們童年的印記。但我們從來沒有因為各種各樣的調(diào)皮和搗蛋被過分的懲罰過,老秋子樹就是見證。
有年秋天,老秋子樹依然碩果累累,落葉紛紛。一大早就聽到老爺子拿著掃帚“刷啦、刷啦”地掃院子。他把秋子樹葉掃在一起,收拾干凈,每天都晾曬,來年的時候泡水喝,清涼解渴,特別好喝。現(xiàn)在老是在想,這到底是棵什么樣的樹,能承載的起孩子的童年、增添節(jié)日的氛圍,連葉子都能物盡其用。
時間在不緊不慢的溜走,老秋子樹最后的歸宿是我家廚房的案板。我哥結(jié)婚后,老爺子堅持自己的日子自己過--分家。分家的標(biāo)志就是另起鍋灶,而秋子樹恰巧就在給我哥準(zhǔn)備的廚房門口。在那長了一輩子的樹,多少顯得有點礙事了,砍了,舍不得;不砍,生活不方便。最后索性就把它挪到了我家蘋果園的房子旁邊,起初它每年依然碩果累累,后來一年不如一年,枯死了。它沒有其他枯死的樹木一樣的命運—當(dāng)柴燒,而是被做成了一塊案板,繼續(xù)和我們生活在一起,從未離開過。
如果這是一棵能聽懂贊美的樹,我無法用語言形容它的高尚;如果這是一棵能留存回憶的樹,我無法用文字來描述它的無私。
其實,它已經(jīng)不是一棵樹了,也不會再出現(xiàn)在我們的生活里,但卻留在了依然記得它的人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