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姐,”顧媽媽突然變了臉色嚴(yán)肅道,“夫人當(dāng)初走時,千叮嚀萬囑咐,要女婢照顧好您,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一門好親事情,可不能再由著性子了。三爺和您是新婚燕爾,自然對您是極好的,可是……之前三爺是什么名聲,您又不是沒打聽過,過了這個新鮮勁兒,男人都是一個德性。當(dāng)初老爺對夫人如何,大家都看在眼里,可那又如何呢,還不是在外面有了人,夫人尸骨未寒就把人接了進(jìn)來?!鳖檵寢屨f著,兩眼一紅默默落了淚。
喬蓉兒被說起傷心事,也不由紅了眼圈。主仆二人在屋里無聲地哭了起來。過了許久,喬蓉兒才擦干了眼淚,低聲道了句,“把子琴叫進(jìn)來吧。”
在一旁侍立的顧媽媽急忙走出內(nèi)室,將守門的子琴叫進(jìn)屋來。
子琴恭敬的站立在喬蓉兒和顧媽媽面前,見夫人上下打量著自己,心中忐忑不已。她隱隱有些猜測,但又不敢細(xì)想。
喬蓉兒盯著子琴那張巴掌大的小臉臉端詳半天,見她皮膚雪白,容色嬌艷,眼波盈盈,果真是我見猶憐。性子雖然有些潑辣,但遇事倒也能識大體,知禮數(shù)。
“子琴,你自小跟著我,今日我問你,我平日待你如何?”
子琴一聽,撲通一聲跪在地上,“回夫人的話,夫人平日待我情同姐妹,子琴感激不盡?!?p> “我知道你是個有主見的,當(dāng)初在侍郎府,府里上下也把你當(dāng)半個主子看待?!?p> “夫人對子琴的恩情,子琴一直記在心里?!?p> “懷孕以來,我身子不便,”喬蓉兒說到這兒,輕笑了一聲,“三爺是個長情的人,可男人越是長情越是多情,昨日出去飲酒,半夜才回來?!?p> 霜兒在深宅大院長大,當(dāng)然明白喬蓉兒這句話的目的,她聽了臉?biāo)⒌淖儼?,“夫人……?p> “你也是個聰明的,”喬蓉兒緊緊的盯著子琴,“你可明白我的意思?”
子琴一頭著地,顫抖著聲音懇求道:“夫人,霜兒愿為小姐做牛做馬,在所不惜。其余的,霜兒絕不敢奢望。”
“子琴!這是夫人給你臉面,你說什么胡話?”顧媽媽氣得急忙出口喝道。
子琴被一喝,嚇得以頭點(diǎn)地,砰砰磕在地面上,雪白的額頭瞬間一片紅。喬蓉兒急忙給顧媽媽使了個眼色,顧媽媽趕緊上前,彎腰將人扶起,“你這是作甚,夫人只是和你商量。我覺著這是門好事,才語氣重了些。”
“你我主仆多年,我自是不會強(qiáng)迫你,”喬蓉兒緩和了語氣,“我和三爺新婚燕爾,感情自然好,可男人畢竟受不得誘惑,何況是三爺這樣長情的人,一旦失了心,就很難挽回了。你也知道,這里不比侍郎府,我也再不是什么大小姐,在將軍府若是沒了倚靠,咱們的日子都不會好過?!?p> 子琴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哀求的看向喬蓉兒,對方只顧看著她說話。
“你也不用急著回我,”喬蓉兒笑看著子琴,這是那笑卻讓對方覺得不寒而栗,“只是這事情時好時壞,你可自己好好想想。”
“夫人!”子琴再次跪在地上,屋里的三人,盡皆沉默。
……
晚上子畫和子書值夜,綠竹閣的后罩房里,子琪和子琴擠在一張床上,皆睜著眼睛,各有心思。
“睡不著?”子琪聽見子琴翻來覆去,不時唉聲嘆氣,擔(dān)心地問道。
“你今日,可曾……見我被叫進(jìn)了屋里?”子琴哽咽地說道。
“嗯?!?p> “你可知夫人叫我去是何事?”
子琪沒說話,算是默認(rèn)。
“子琪,我怕。”子琴蜷縮成一團(tuán),身體微微發(fā)抖,聲音里已經(jīng)帶了哭腔,“我和子畫被夫人同小姐一起養(yǎng)著,八九歲時便知道夫人養(yǎng)我們的目的,從那時起,我便日日怕,夜夜怕,我也不知在怕什么,可是就是怕。”
子琪翻過身,挨的子琴近些,手搭在她肩上輕拍著:“你也總是要嫁人的,夜里是丈夫,白日里是主子,自己記得便成了。”
“不是的,不是這樣的,小姐會容不下我的,更容不下我有孩子。自從夫人過世,小姐的心便越來越冷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那時候,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份,我便瘋了般和子畫打聽那些通房的事兒,越聽越害怕,越害怕還越希望聽的更多,來將軍府,我更是夜夜噩夢,如今……子畫比我乖巧懂事,我以為輪不到我……”說到此處,子琴已經(jīng)埋在被子里開始哭。
“三爺是好人,小姐也是好人?!弊隅鞑恢绾伟参浚荒苋绱苏f道。
“在旁人面前自然都是好人,可到時候我是什么身份,容不得他們都做好人?!弊忧僬f完,嗚嗚嗚地泣不成聲。
……
第二日一早,子琪和子琴早早洗漱一番,趕到正房伺候喬蓉兒和三爺起床。剛到門口,就看見顧媽媽守在門外,滿臉急色。瞧見幾個人的神色,子琪和子琴對視一眼,不敢出聲,靜悄悄的守在門外。子畫和子書神色緊繃地默默回了后罩房。
大約一刻鐘的功夫,里面?zhèn)鱽砣隣數(shù)穆曇?,“端水進(jìn)來?!?p> 顧媽媽一早吩咐好了,就備在旁邊的耳房里。眨眼的功夫,子琪和子琴端著水,跟隨顧媽媽進(jìn)了臥室。
子琪將水盆放在床頭的小幾上,頭也不抬的浸了帕子,遞給顧媽媽。顧媽媽試了試溫度,然后揭開被子替喬蓉兒擦拭。另一頭,子琴端著水繞過屏風(fēng),伺候三爺洗漱。
顧媽媽將帕子遞回來,子琪鼻子微皺,雖然臥室里縈繞著萎靡氣息,可子琪還是聞到了一股不該有的血腥氣兒。她的臉一沉,卻沒有說話。
她將帕子又浸了一遍,默不作聲的遞給顧媽媽。倏忽間,便聽到幃帳子內(nèi)傳來一聲輕呼,床上的喬蓉兒滿臉春色,她疲憊的睜開眼睛,看著突然驚呼出聲的顧媽媽。
子琪也微微抬頭,看見顧媽媽手里那沾了血跡的帕子,她微瞇起眼睛。
真真是一只饑不擇食的禽獸!
喬蓉兒急忙坐起身,微微挪了地方,只是那表情卻是要哭出來了。她猛然緊抓顧媽媽的胳膊,臉色因?yàn)榫o張而瞬間變得蒼白。
顧媽媽搖搖頭,示意她別做聲。手中動作不停,神色陣定的繼續(xù)幫喬蓉兒擦拭了幾下,轉(zhuǎn)身將帕子摔給子琪,又干脆利落的給喬蓉兒穿好了衣服。
“換了水,去叫大夫?!鳖檵寢尷渲樀吐暦愿赖?。
子琪將那帕子凈了一遍,聽見屏風(fēng)后的腳步聲,急忙端起水盆往外走。沒走幾步,常明德正好從屏風(fēng)后走出來,與子琪錯身而過。子琪低著頭疾走了疾步,可剛到門口,常明德突然出聲:“站住?!?p> 子琪瞬時定在原地。常明德大步走到她跟前,看見她端著的水,突然暗罵一聲,轉(zhuǎn)瞬奔回了臥室。
“蓉兒,你沒事兒吧?我去叫大夫。”
假惺惺!子琪心中冷哼一聲,端著水走了出去。
……
綠竹閣要請大夫,二夫人和老夫人自然都被驚動了。將軍府雖然管轄甚嚴(yán),可若是有心要問,那事情的來龍去脈細(xì)枝末節(jié)都能查出來。
大夫開了副安胎藥,只道無甚大礙,但是切要注意房事。喬蓉兒擔(dān)驚受怕了一上午,最后喝了一副藥,拉著常明德的手,眼淚汪汪的沉沉睡去。
老夫人那邊得了消息,早教人候著,等喬蓉兒一睡著,立馬讓人將常明德拽去了祠堂。她冷著臉一句話不說,揚(yáng)起那黃楊木的拐杖,劈頭蓋臉一頓好打,“你個不知輕重的,她懷著身子,有幾條命夠你折騰!平日里鬧騰還不夠,非要在這關(guān)鍵時刻作惡!”
常明德自知罪不可赦,挺直腰板也不閃躲,眼里更是一陣懊悔。祠堂外站著的二爺和周氏面色無奈,似是見慣了。
“你就對著列祖列宗反省,跪到蓉兒醒來再說。”老夫人和老將軍都是能動手絕不動嘴的人,打得累了,便丟下一句,讓常明德自己反省。
“娘,你也別太生氣了,三弟也是無心的,這時候心里指不定懊悔成什么樣呢。夫妻二人都是新婚,有些事自是……”李氏扶著老夫人勸道。
“懊悔有什么用!當(dāng)初又去作甚了?幸虧蓉兒沒事兒,若是有個三長兩短,我怎么對她爹娘交代,還有肚子里的孫兒,若是……”老夫人越說越氣,竟脫了周氏的手,反身回去又要揍人,周氏和常明省急忙將人攔住,好說歹說勸回了留園。
這邊喬蓉兒睡了一個時辰,祠堂里常明德便跪了一個時辰,等身邊的人來報三夫人醒了,常明德瞬間站起身,一路飛奔著向綠竹閣跑去。進(jìn)了臥室,看見喬蓉兒半坐起身,正一口一口地喝湯。
常明德氣喘吁吁的急走過去,端過顧媽媽手里的湯,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伺候著。
倒是喬蓉兒看他一臉懊惱憔悴的樣子,波光瀲滟的眼里帶了笑意,“睡了一覺,精神好多了,又被娘罰了?”
常明德見著喬蓉兒此刻氣色紅潤,笑意如春,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。他喂了喬蓉兒半碗湯,嘴里又開始不著調(diào):“本想著讓你舒服,結(jié)果……”
站在臥室里的人,瞬間都被他弄得尷尬掩面。
恬不知恥!子琪心中冷哼一聲。她不經(jīng)意掃了眼子琴,卻發(fā)現(xiàn)對方雙手緊握,一只手的指尖摳著手背,幾乎出了血痕。
子琪急忙輕撞了下子琴。對方似乎被嚇了一跳,隨后依然低著頭,默不作聲地站在那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