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傳來一聲嚶嚀的囈語,讓子琪的剪刀堪堪停在了脖頸之處。模糊的視線中,她這才看清床上的人是一個女子。
心中一驚,她急忙轉(zhuǎn)身朝門外奔去。到了院中,周圍還是空無一人,子琪身子敏捷地翻上院墻,奔逃地瞬間,她一猶豫,反而沿著墻頭跳上了屋頂。
葳蕤閣內(nèi)只聽到喧鬧地蟬鳴,常明策和那個毛猴似的桑泉不見了蹤影。子琪微瞇起眼睛。
今日,她抱著同歸于盡的心想要致常明策于死地,可這人卻不見了。若是自己被懷疑,那么她出門的那一刻應該已經(jīng)暴露了,常明策也沒必要擺一出空城計?;蛘?,在她回綠竹閣的路上布了陷阱?
頭頂如弓的晦月遙遙掛在天上,孱弱的微光像要被黑暗吞噬。子琪仰頭望著天際,只見一片浩瀚星辰中,北斗清晰可見,那斗柄筆直地指向南方。淚意涌來,子琪急忙低頭,抬手擦了擦眼睛。
罷了,是生是死聽天由命。她站起身,正要抬步的剎那,突然看到屋頂?shù)镍|吻獸下放著一個黑乎乎的盒子。子琪猶豫片刻,輕手輕腳走過去。盒子打開,里面是一封信。接著朦朧的月色,她看到了上面寫的第一個字“子”。
子琪的心一沉,她警惕地看了眼四周,抱著盒子一起飛奔而去?;氐骄G竹閣的茅房,子琪悄悄換了衣服,然后點燃了帶來的燈。她拿出信封,這才看清,上面寫著“子顏親啟”。她猶豫片刻,撕開了信封。
信紙上洋洋灑灑寫了一句:“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悅君兮……哎”
子琪低垂著頭,憤怒地攥緊了拳頭。
士可殺不可辱,常明策竟然敢這樣玷污姐姐,子琪恨不能現(xiàn)在就將他碎尸萬段。
……
次日,老夫人發(fā)現(xiàn)常明策失蹤了,氣的一口氣沒喘上來,差點兒把常老爺子打了。
歐陽芷蘭來將軍府,滿心期待地磨著常老夫人要見常明策,卻被恰好趕來的喬蓉兒匆忙拉走了。
“你拉我作甚,我還要和老夫人說說話呢?!?p> “說什么,不防先和我說說。”喬蓉兒看著芷蘭,表情曖昧,“我聽說,這幾日娘正在給大哥挑選婚配之人,你來湊什么熱鬧?”
歐陽芷蘭一聽,頓時臉色紅了三分,待看到喬蓉兒揶揄地神色,頓時惱羞成怒,伸手就要打過去,“好你個臭丫頭,敢笑話我。”
喬蓉兒慌忙躲在了身旁一個丫鬟的身后,伸出腦袋嬉笑道:“怎么,你敢做,還不敢讓旁人說?”
“我……”歐陽芷蘭氣的一跺腳,追著喬蓉兒一路打鬧。
子琪看著眼前繞著自己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張牙舞爪的歐陽芷蘭,臉上撐著一個笑,心卻像插了一把寒刃。
漣漪和她們都是一樣的年紀,如今卻身首異處,客死他鄉(xiāng)。
她低垂著眉,遮蓋了眼中的憤怒。
“人呢?我就是想見見,三年未見,也不知他如何了?!蓖O铝随音[地二人來到了湖邊的亭子,坐在那兒說悄悄話。
喬蓉兒彎起眉眼一笑,只道:“三爺一大早練武歸來便長吁短嘆,像得了相思癥似的,我便猜到了幾分。到了娘的院子,又偶然聽到你提起大哥的名字,我看娘也和三也一樣,神色無奈又懊惱,所以急著把你拉走了。省的惹娘傷心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他走了?”
“嗯,看樣子,還是悄悄走的,畢竟受了傷??赡阋仓?,南邊最近不太平。”喬蓉兒隱晦道。
“我就是聽爹爹說越國派兵金陵,這才著急要來看看,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。真真是心煩,越國在大哥受傷的時候派兵,分明是趁人之危,偷奸取巧?!睔W陽歐蘭怒道。
“這話說得,朝中能人甚多,也不只是大哥一個。”喬蓉兒好笑道。
歐陽芷蘭聽了反駁的話,瞪了喬蓉兒一眼,“那為何他還要去?”
喬蓉兒聳聳肩,“那我可就不知了?!?p> “也不知傷勢如何了?!睔W陽芷蘭嘟囔道,“對了,我給你帶了興悅居的糕點,說是新出的,也不知口味如何,一起嘗嘗?!?p> 歐陽芷蘭身后的丫鬟急忙將手中的食盒放在了桌上,打開后,一股清涼的味道撲鼻而來。歐陽芷蘭閉著眼睛輕嗅了一下,拿起一塊兒咬了一口,點頭贊道:“不錯,你嘗嘗?!?p> 喬蓉兒在食盒打開時便覺著這味道有些刺鼻,但看著那各色的糕點圓潤可愛,便沒說什么,她拿起一塊兒放進嘴里,胃里突然翻涌,她捂著胸口“嘔”一聲,將糕點吐了出去。
“夫人!”子琪和子畫驚叫道。
“你……你沒事兒吧?”歐陽芷蘭忙站起身,“有這么難吃嗎?”
喬蓉兒含著茶漱了漱口。緩過勁兒后,她瞅見桌上的糕點,急忙擺擺手,示意人拿走。
歐陽芷蘭的臉色微變。
“你別誤會……”喬蓉兒忙要解釋。
“你……不會是有喜了吧?”歐陽芷蘭突然開口道。
喬蓉兒一頓,略顯蒼白的臉色由驚到喜,隨后秀眉微皺,捶了歐陽芷蘭一下,“瞎說什么,討厭?!?p> 歐陽芷蘭曖昧一笑,挨著喬蓉兒坐下,悄聲道:“我聽說常三爺自小體弱,看來都是別人瞎說?!?p> “哎呀,你個不要臉的!”喬蓉兒伸手捶打著歐陽芷蘭,又羞又惱,臉色變得如胭脂一般。
……
喬蓉兒被診出喜脈,常老夫人高興地喜笑顏開,可一想到常明策瘸著個腿偷偷跑去南邊,心底落淚。一時間,不知該喜還是該悲。常老爺子和常明德卻是實打?qū)嵉貪M心歡喜。
常明德雖不成大器,但和喬蓉兒成親后,卻也收斂了不少。再也沒有偷奸?;?,借口不當值的時候,雖然有時和那些狐朋狗友廝混,不過倒是沒再惹什么需要常老爺子幫忙擦屁股的大事兒。
常老爺背里偷笑了好幾回,請了專門的舊部來傳道授業(yè)解惑,趁著常明德認真的時候讓他多學些規(guī)矩和本事。
“以后收斂起心性,萬不可隨心所欲,皇城腳下惹了事兒,老子可不管你。”
常明德嬉皮笑臉的趕緊上前順毛,“那是,咱常將軍可是忠君護主大義滅親的,兒子我以后要是惹了事兒,定然跑的遠遠的,等仇家死了再回來?!?p> 老將軍一腳將人踹出門外,“掌嘴!”
常明德也不惱,拍拍屁股站起來,對那老師倒是恭敬:“那老師快教我怎么逃命的法子吧!”
老將軍氣的直翹胡子,脫下鞋子扔向常明德:“什么渾話都敢說!”
……
“夫人,怎么了?”子琪疑惑得看著喬蓉兒,只見對方攪著手中的帕子,指尖摳的通紅。她忙不著痕跡的捉了喬蓉兒的手腕。
“沒什么,”喬蓉兒抽回自己的手急忙轉(zhuǎn)過臉,“好好剝你的蓮子?!?p> 子琪“哦”了一聲,偷偷看了喬蓉兒幾次,見她神色漸漸平靜,面色沒有異常,這才松了口氣。天知道如今主子是雙身子,萬一有丁點兒閃失,做丫鬟的可是死罪。
喬蓉兒看著湖中開得正艷的荷花,心中想著顧媽媽昨日的話。
“該安排通房了。”
三爺歲沒說什么,但是……作為妻子,她能不懂嗎?想到昨日,手里的帕子又被攥緊。
昨日,三爺雖是洗漱后才上的床,可身上那股子酒氣,還有隱隱約約的脂粉味,讓她不得不行動了。顧媽媽早在自己查出有身孕的時候就提醒過自己,需要盡快給常明德安排一個身邊的人,否則……
三爺在娶自己之前,是沒有通房的,可花柳巷里卻沒少了他的名字。
不過,成親之后,兩人如膠似漆。三爺自會討人喜歡,又一副癩皮狗的樣子,有時候你和他賭氣,也不得不被他軟磨硬泡的消了氣兒。所以,即使懷孕了,三爺也是每日歇在正房里,喬蓉兒以為,自己是個特別的。
能特別到哪兒去呢?讓以前流連花叢的蜜蜂為你守針嗎?笑話!
想到這里,喬蓉兒心中更加煩躁。
眼前遞過來一只纖細白嫩的手,上面白胖胖的蓮子扎堆兒,煞是可愛。喬蓉兒盯著那如蔥白般細嫩的指尖,秀眉微動。
“夫人,這幾顆還是挺嫩的,嘗嘗?”
“嫩也少吃,可別貪嘴?!鳖檵寢屇弥鴰装褕F扇過來,給喬蓉兒扇著。
“還沒吃多少呢?!弊隅餍τ恼f道,繼續(xù)低頭剝蓮子。她的勁兒很大,纖細修長的手指握著碗大的蓮蓬,她用力一掰便開了,只見白皙的手指在一片綠影中翻飛,三兩下便將那綠油油的蓮蓬再四分五裂,圓溜溜白胖胖的蓮子灑落在手心,放入盆里,干脆利落。
“你倒是有力氣折騰。”喬蓉兒笑著說了句。
“這滿池塘的蓮蓬有人栽沒人采,多浪費?!弊隅魅恿祟w蓮子進嘴里,嚼的頗有滋味,“夫人,你也嘗嘗吧?!?p> 喬蓉兒從盆中撿了一顆放進嘴里,卻吃的滿嘴生澀。
“好吃嗎?”子琪滿臉期待的問道。
“不好吃?!?p> “……”顧媽媽忍不住笑出聲,團扇拍了下子琪的頭,“就你貪嘴,好吃也不能多吃?!?p> 喬蓉兒也跟著掩面輕笑,“看不得你這貪吃樣,回去自己慢慢吃吧。吩咐小廚房泡好了,晚上做蓮子羹給各房送去。你叫子琴來陪我就行?!?p> “是,夫人?!弊隅鞅鹈媲耙淮蠖焉徟?,手里拿了一盆蓮子,步履輕盈的離去。待那身影消失在涼亭走廊盡頭,顧媽媽便發(fā)話了。
“夫人,你不能再猶豫了,昨兒長安說,三爺和朋友去牡丹閣了……”
喬蓉兒緊握著手,低聲道:“我對子琴再了解不過,她盼了幾年,都想年紀大了放出去,過自己的小日子……”
“夫人,這個時候可不能心軟!”顧媽媽拍著喬蓉兒的手,語重心長道,“正因為自小知道才好?!?p> “容我再想想?!眴倘貎邯q豫不決,顧媽媽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