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鳳舞九天之她不是白蓮花

第九十章 那個死在洛河邊的少年熠然

鳳舞九天之她不是白蓮花 酥皮包子 2257 2023-03-10 15:33:49

  這是齊府喪期的第五日。

  齊老王爺之死,對外是不治的急癥。

  闔府上下,滿幕白幛,正廳未央,陳設(shè)棺槨,其后是黃紙漫天,香火繚繞。雖有僧侶誦讀經(jīng)文,以茲超度,有親族戴孝,焚金銀紙、點長明燈,然,不可興哀樂,不可哭棺梓,這是宮里親傳的圣諭。

  不同于正廳里的喪禮肅穆,眾行別院里的白事則辦得甚是簡陋。說來也是,齊知行的生母李氏,生前在王府本就是個擺件似的存在,如今她沒了,于旁人而言倒也就添幾盞香燭紙錢的事。因此,坊間只知齊老王爺薨斃,卻無人在意他那位側(cè)王妃的玉殞。

  這大抵也是齊行知偏執(zhí)的緣故了。他跪守在李氏靈前,日以繼夜,不吃不喝,無眠無休。才方五日,已然形體枯槁,蓬頭垢面,便是連院里的婢女都四處傳他瘋癡了。

  但只有齊知行清楚,他是用這種自行生滅的方式來懺悔。他悔,生在王侯之家;他恨,自己曾選擇如螻蟻般茍且,卻仍不得安寧。他是齊家的第三子,便不能只做自己,他無論怎樣地低到塵埃,也不可避免要卷入權(quán)謀紛爭,甚至連自己唯一的至親也要搭上性命。

  如果時間能倒流,五天前的那個夜晚,他決計不會受齊牧歸脅迫而持令號兵,前往御史府參與圍剿。如此,生母亦不必深覺折辱,懸梁自縊??杉幢闼贿@樣做,李氏在齊牧歸手上仍不能善終。

  齊知行萬念俱寂,原來無論上天再施舍多少次重來的機會,他從來都不是可以去選擇的那一個。他凄涼地仰起頭,不讓那些無用的眼淚跑出來。

  今晚的月真薄啊,就像一把鋒利的彎刀,每一縷光華都刺在人心上。

  一心院的月色也同樣醒目。這樣薄涼清冷的夜晚,總讓人貪杯,許是穿腸過肚的滋味,遠好過滿腹的無從說起吧!

  諾大的別院只有酒香和齊長風。那日御史府壽辰后,卿鳳舞徑直回了丞相府。是以今夜,落寞的不止她走過的回廊、坐過的數(shù)千、看過的星光,還有他無盡的過往……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回憶刀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二十一年前,洛河河畔。

  譽王獨子,熠然,在和白山宗分別后,借著齊牧歸第二子,齊長風之名,帶著滿身血跡沿河摸爬,直至夜半,方才被王府的人找尋回去。

  入夜后的天色十分昏沉,但進出王府的光亮絡(luò)繹不絕。提著燈籠的郎中們像螢蟲般撲騰個沒夠,直至晨曦籠罩住整個大京,這一宿的串門才像是泄了氣似地落幕。

  原是齊長風持續(xù)高熱,不降反升。上門的郎中說這孩子吹了大半夜的河風,估計給凍壞了,且那外邊兵荒馬亂,他一個毛頭稚子定是受了不輕的驚嚇,是以寒邪侵體,懼憂攻心,才導(dǎo)致的急癥發(fā)作。至于解決的法子嘛?驅(qū)寒散熱的藥方子開好了,小火煎湯后服送,盡量使病人歇息好,除此之外別無他法。

  結(jié)果翌日,第一縷晨光才落到齊長風的眼睫上,王府的石階又快被郎中們踩破了,這些人個個步履匆促而來,又無不痛心疾首地去。至晌午時分,連宮里的轎輦也陸續(xù)到了,來的都是頂厲害的太醫(yī)。只是,大羅神仙也無法治好一個燒壞了的腦子。

  自此,齊長風的心智便遠低于尋常,及至弱冠之年亦不過八九歲的模樣。起初,齊府還為之遍訪名醫(yī),只是齊長風癡傻,總不樂意領(lǐng)受,加之后來日子久之,人漸疏遠,心也就慢慢地硬了,齊牧歸便不大往一心院去了。

  時光荏苒,轉(zhuǎn)眼便是十五個春秋。

  這些年里,王府的花木有開得極好的,它們謝了又抽新芽,生生不息,欣欣向榮,也有種得不盡人意的,只消是一場秋雨、一陣霜降便使得它無精打采,抱團死去。府上的家丁婢女有因犯事被打發(fā)出去的,也有從人牙子手里買進來的。桂姨便是頭些年入府來給齊長風做乳母的,彼時她尚未遭受割舍之刑,還能正常說話。

  這些事,齊長風都記得很清楚,就好像一切都發(fā)生在不遠的昨天。他自然也忘不了那年洛河水畔,父親的副將,白山宗,白叔叔和自己立下的約定——十五年后,青城山頂再會。

  十八周歲生辰那日,齊長風孤身赴約。

  在巍峨磅礴的山脈之巔,他見到了白山宗并得知,白山宗在青城山創(chuàng)立了長生閣,攬世間奇才術(shù)士,募天下英雄豪杰,十載光陰便聲名顯赫,甚至遠超早年興盛的玄衣坊,坐擁“天下第一閣”之盛譽。

  正是此次再會,洛河兵變后,時隔十五年,齊長風真正踏上了他的復(fù)仇之路。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堅強線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“撲騰——”

  一尾小鵲從斜枝里竄出來,離箭似地飛走了,徒留下二三簇灰白的絨羽。這不算太大的動靜,卻像是往齊長風心上扔了把石子,他驀地吃了驚,從酒罐堆里仰起一張迷蒙的臉。

  酒過數(shù)巡,從前的過往也變得模糊難記,齊長風只能回想一些近來才發(fā)生的事情。蕩漾的酒紋中,他看到了自己曾做過的那些———

  早在此前,長生閣便探到齊牧歸南下途中折返一事。他之所以保持緘默,便是要卿鳳舞對在御史府上公開密信這件事本身上,做到絕對的義無反顧。因為他知道,她這一環(huán)必不可有半分變數(shù),即便是一毫的退縮,亦不能行。

  至于知行院里如今躺的那位,的確也與自己脫不了干系,這點齊長風心知肚明。御史壽辰前夕,他曾去過幽禁李氏的佛堂。

  那時,她受齊牧歸所禁足看管,是用來鉗制齊知行的人質(zhì)。為保返京后有人與自己里外應(yīng)和,隨時調(diào)遣府中私兵,齊牧歸便以李氏性命相要。

  在那尊佛像前,齊長風告訴了李氏那齊牧歸的所有計劃,并說而今唯有她了此殘生,齊知行才能不受脅迫,迷途知返。

  齊長風雖未殺她,可誅心亦形同殺人。

  又一杯穿腸過肚,又一重不可言說。這回,酒里倒映著卿鳳舞的模樣。她拉住他的衣袂問:“你還有多少事是我所不知的?告訴我,你到底是誰?”

  到底是誰?這句話在他耳邊經(jīng)久不散。

  齊。他蘸著酒,在圓案上寫下這個姓氏,一邊不住地追問自己究竟是誰。齊熠然?可這世間之大,又何曾容過他?那個名喚熠然的少年,譽王獨子,早已經(jīng)死在了二十一年前的洛河水畔;齊長風?這個殺父仇人之子的名字,他真的還要用一生來背負嗎?

  我是誰?他痛飲數(shù)兩,酒里卻沒有答案的,他舉杯邀月,今宵卻終是無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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